第21章 谎话
作者:
姚贞 更新:2021-05-13 00:42 字数:2656
“兰琋,你怎么又忘了笑不露齿的规矩,张得这大嘴是要那样?”
“兰琋,我是兰琋?”
“有镜子吗?”
“我就看看我是什么样子?”
中年女人随手递过来的小镜子尽管模糊不清,但确定还是自己的脸,诺北松了一口气。
“傻了不是,麦家的老闺女麦兰琋!”
“那阿——姨是?”
“我就说到年纪要缠脚,可你娘偏要由着你,看看你这不开窍的瓜样子,我是你二姨。带你去四姨家,你好好表现,争取这趟给你寻下婆家。”
兰琋眼睛顺着裙边溜下去,看见了所谓二姨粽子一样的小脚。再看看自己,庆幸这双脚没弄成那个鬼样子。
这中国人的迷之审美呀!
“我才十六岁,不会吧?这是光绪二十四年吗?”
“是啊,眼看到年下了,姐姐妹妹都出阁了,没出阁的也定下婆家了,就你这大脚片子没人打问,当年我就劝你娘不能由着你,她偏说拗不过你,看你如今非得做个老姑婆,又得麻烦七姑八姨了了!”
诺北顾不得许多,举手看看自己袖子上的绣花,再偷偷瞄瞄周围,坐在马车上无疑,听得见赶马的声音,随着马蹄声的的,略微抖动的帘子缝晃过车外的风景。
诺北一把掀开轿窗的帘子,只见满目葱郁,红色的枫叶,黄色的古槐,绿色的荒草,把个远处的山涂抹的绚烂欲醉。
“这大清都要亡了,山还有这么好看的颜色!”诺北不由的咕哝道。
“兰琋,你瞎说什么,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昏话,从哪里听来的?啊呀呀,真是了不得了!”自称二姨的富态女人满脸惊诧。
“我瞎说的,二姨别怕,我再不说了。”
“兰琋,我们这次出门已经破了麦家的老规矩,你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可承担不起呀!”
诺北连忙捂嘴说:“我再不说这浑话,二姨尽管放心。”
话毕,诺北又对着二姨挤了挤左眼。
这下可惹了二姨,一只圆润的手拧住了诺北的脸,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好好的学些地痞无赖涎皮淡脸的腌臜样。”
这挤眉弄眼也做不得了?还要缠小脚?还要十六岁就做老姑娘?
妈呀!怪不得历史老师说汉民要驱除鞑虏,振兴中华,看来这愚昧无知的时代是该早早结束了。
“我错了,我错了,二姨饶了我这不懂规矩的丫头片子吧,赶明儿个,我还得给你端茶倒水问安呢,撕了我,孝顺您的事谁来做啊?”诺北蹙着脸减少疼痛,一边字斟句酌的说。
这时,车夫在车椽上朝轿子里说:“夫人,前边看见有人马了,我估摸快到河界了。”
二姨松了掐住诺北脸的手,调整声音说:“辛苦了,赶今个儿天黑咱们就能到了,到时候大家都好好歇歇,有酒有肉犒赏你们!”
“得嘞!”
车轮吱吱嘎嘎,马车略微晃着向前赶去。
没走多远,车夫说看见前面打旗的人了。
前方不远有人朝这边喊话。
兰琋想掀开帘子看看,被二姨打下了手。
“小人是荣吉斋的王彪,奉沈老爷的命,顺路过来接同关城的赵夫人和麦小姐,敢问大驾可是我要接的人?”
“我们正是,烦请彪爷开路,让我们娘两个早点见到你们夫人。”
马车停住了,这个彪爷叫打车的借一步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回来依旧隔着轿车帘子说:“夫人小姐,彪爷说这里离河界还远,他压的货实在值钱的紧,现在在河界候着咱们老半天了,左右等不来咱,他带个徒弟骑马过来瞧瞧,赶在城门关之前他们必须进城,到处都是饥民,怕晚上停在城外,饥民哄抢了十几车的货,说是想留个徒弟,打他的旗子,披挂他的衣服冒冲了他,陪咱们在后头走,他现行送货进城,问咱们行不行?”
二姨看向兰琋,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应答。
“彪爷说他这徒弟也是一等一的好身手,保了多少趟镖了,都万无一失,请咱们放心,他还说这次的药进的贵些,沈老爷没少费银子,若有闪失,怕是大家小户都受牵连,请咱们担待些,依我看——”车夫解释说。
怕是车夫刚才借一步说话得了好处,否则这么卖力帮腔真没法解释,无奈只隔着一道帘子,兰琋不好跟二姨嘀咕什么。
二姨踌躇了一会,勉强说好吧。
车重新向前赶去,一溜人马早已策马而去。
这样晃着,兰琋就有些瞌睡,东倒西歪了一会儿,强打精神问:“二姨,我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是?有没有人特别想杀了我?”
“你重要?”二姨一脸讥诮得看了一眼她说,“是挺重要的,没有你,一家人都扬眉吐气了,倒是有个人特别想杀你!”
“谁???”
“你那生不出儿子的倒霉爹!”
这不能愉快聊天的气氛呀!
车又晃了一阵,兰琋肚子的咕咕声响得老大了,兰琋就问:“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都忘了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
“是该吃点东西了,可这不见驿站,到哪里买充饥的东西,你娘说一路上买卖货郎不断,不让二姨带那么多干粮,这下可好,到河界再吃吧,正好也让马吃吃草,歇歇脚儿。”
“二姨,咱们去的魏虢安家是我姨夫家,那魏连青,魏连城都是我表哥了?”
“你这迷糊样子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你连青表哥两年前殁了,这你也能忘?你连城哥哥是沈老爷家的小幺,过继来给你姨夫养老送终的,这可是沈老爷跟你姨夫闹太平军的时候结下的生死交情,你姨父给沈家出了半辈子力,打他家挂千顷牌儿开始才分出来里的门户。”
“哦!”
“什么哦?”
“我的意思,连城哥哥不是我哥哥?”
“什么不是你哥哥,你小的时候连城带你爬树掏鸟、背书认字你都忘了?”
“忘了!还有,千顷牌儿是个什么?”兰琋将“什么”这句后边的“鬼”字及时咽了回去。
“地过千顷,圣上赏的牌子,以后可以不交田税。”
“皇上赏的?这么阔气?!”
“阔什么阔!丁戊年闹灾那阵儿,十个铜子儿就是一亩地,一家家割死人肉吃的力气都没了,沈老爷的千顷地就是那时候得的,谁知道那阵子怎么熬过灾年呀!”
“啊!十个铜子儿现在能买什么?”
“一个炊饼!”
“那不交田税岂不是发大财了?”
“发什么大财,凡是圣上挂牌子的逢灾年是要借粮的,一次闹灾借粮可不就倾家荡产了!”
“那我姨夫家过继的连城哥哥,也算是沈老爷狡兔三窟的其中一窟了?”
“鬼丫头,几时拾来的大人话,当着魏家人的面万万说不得哦!”
“我又不傻!”
这样聊到河界,天已经擦黑了,兰琋正想让二姨赏点吃的,不远处想起了唿哨声,车夫慌张地喊了句:“不好了,八成是遇上劫匪了!”
兰琋一把掀开帘子,就听见打镖旗的紫脸男人丢下一句话:“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们各自保重!”话毕,抽了马一鞭子,一溜烟往一片开阔地跑了,临走还扔给车夫一把裹了红布的刀,车夫扯开红布,是把没开刃的刀,刃虽没开,嚯嚯丫丫大口子可是一溜。
车夫驾驾的喊着,马车跌进了埋着虚土的深坑。
两个蒙面人跳上马车,兜头就给兰琋讨了口麻袋,绳子在外困了几圈扛着撂在了马背上,车夫还在喊:“各位爷,饶命呀!”
伴着二姨喊:“有没有王法了?”
结果是留下了没有马的轿车,和捆在一处的二姨和车夫,车夫连连说:“使不得呀!”
一群人已经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