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不见
作者:袭常      更新:2021-05-13 00:23      字数:4077
  可是她怪不得他,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凤阳宫中冒名顶替的女子,不是他原来要娶的皇后,也与他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她不过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陌生人而已,何况他还是皇上,每日有那么多政事要忙,他不来见自己,沈雪林也只是偶尔会有些失落难过,却从来没有想过怪他。
  只是如今不同了,如今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她想见他,便不能回去等着,只能她在这里等着他。
  她说了要等,太监也只好转身出去,继续在门外守着,只是这次大概是在商量什么要紧的事,沈雪林等了许久,等到她觉得自己肚子都饿了,太监也没有再进来,正殿的门也没有打开,身边的宫女看不过去,悄悄提醒她:“娘娘您瞧,外面天色已经大晚了,又有冷风,您这病刚好一点,不敢吹冷风,咱们还是先回去,等皇上忙完了政事,定会来凤阳宫看您的。”虽说她们与沈雪林本也是素不相识,但是沈雪林为人和善,这些日子对宫中的下人十分体恤,众人看她这样坚持,也是心疼她,才这样劝她。
  只是沈雪林显然不为所动,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她若是回去了,今日便是真的见不到他了,她只能在这里等着,不管多晚,都要守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缘故,她竟然也不觉得疲惫,坐在这里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她也不过是觉得有些饿了而已。
  于是她从桌上摆着的点心中捡了一块拿在手中,她平日不爱吃这些,凤阳宫中的点心她几乎从未碰过,最后都让宫里的宫女分了,如今竟然主动拿起这个,身边的宫女问她:“娘娘可是饿了?奴婢想皇上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没空出来,娘娘不如回去吃点东西再过来,或者奴婢在这里等着,若是皇上出来了,奴婢请皇上来凤阳宫?”
  沈雪林依旧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宫中的点心算得上精巧,只是看着好看,她却吃不惯。她拍了拍手,身边有宫女为她递上帕子,她接过来擦了擦手,才说到:“不用了,我觉得还好,再等一会儿吧。”
  正好外面的太监再次进来,说是:“娘娘,方才奴才进去添茶,趁机跟皇上说了娘娘在这里等着,皇上说,他与诸位大臣还有些事情要商议,请娘娘先回去。”
  别人说让她回去,她都可以坚定地摇头拒绝,可是他说让她回去,沈雪林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看着他问:‘皇上可说什么时候结束了?”
  太监低头回到:“这可说不准,皇上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有时候商议国事到半夜也是有的,所以皇后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
  沈雪林听了有些惊讶,看来她卧病在床太久了,竟然不知道他已经忙到这种地步了,这是不是表示如今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她心中有点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既如此,本宫便先回去了,劳烦公公了。”
  太监很恭敬地低头:“娘娘折煞奴才了。”
  只是有句话沈雪林没问,她身边的宫女却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公公有没有跟皇上说,皇后娘娘在这儿等了一下午了?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娘娘?”连身边的宫女都看不过去了,好歹也是皇后,就算皇上不喜,皇后生那么大一场病,他连面也未曾露过,还要等娘娘病好了,自己来见他,这也便罢了,毕竟他是皇上,可是娘娘满心欢喜地来了这里,就是坐在偏殿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到人影,最后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她不知道娘娘心中有多少委屈,反正她都替娘娘觉得憋屈。
  “皇上有要事要忙,得了空自然会来看本宫的,不可放肆。”她刚说完,沈雪林便连忙回头轻声呵斥她,很快又转过身来对着旁边站着假装没有听到方才那些话的太监歉意地笑笑说到:“公公别介意。”
  他连忙低眉顺眼地回到:“奴才不敢。”
  其实那丫头说得不错,皇上不喜皇后,这事儿大概宫里没有人不知道,有时候,他甚至都忘了宫里其实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呢,实在是除了大婚那一日她闹出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之外,进宫之后倒是如一个隐形人一般,寻常很少见到她走出凤阳宫的大门,这宫里只怕有大半人都未曾见过皇后娘娘。而皇上呢,更少去凤阳宫,尤其是最近,局势紧张起来,皇上忙于国事,就更是从来没有提起过皇后了。她虽贵为皇后,在这宫里也不过是一个隐形人。
  沈雪林从乾清宫离开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们来时并未想过会等到晚上,所以并未掌灯,是那乾清宫的太监派了人为她们掌灯。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刮在脸上,雪触到脸颊瞬间化成冰水,一片冰凉,虽说有人撑伞,雪还是无孔不入般地往她身上飘,回到凤阳宫的时候,她的鞋袜早已湿了,连头发也是冰凉一片,触手有些湿意,看起来十分狼狈,身边的宫女怕她大病初愈,又遭这一遭再病倒,连忙忙乱着为她准备热水泡澡,沈雪林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自己总还有两日寿命,死不了的,所以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身上湿湿黏黏的有些难受,看着她们一副紧张的模样又觉得心中温暖,便由着他们准备了。
  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只是在想,今日他应该是断不会来了,外面这样冷,又下了雪,他行动不便,不好出门,另外国事繁重,他此刻大概正忙得焦头烂额,她有些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她不能为他在国事上分忧,便不该再打扰他。
  只是想来,半天匆匆而过,今夜再睡下,明日的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她何时才能见到他呢,沈雪林心中没底。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是这药的缘故,还是她私心里觉得若是睡了,一夜时间便这样悄悄溜走了,她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想着此刻他正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为国事操劳。
  另一边,乾清宫,大门刚刚打开,送走了前来商议国事的大臣,门外的太监匆匆走进去,收拾残局,本该在桌子上的茶盏,砚台,如今全部落在了地上,他不敢出声,低眉顺眼地默默收拾着,好在皇上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将怒火再发泄在他的身上,她心惊胆战,只想着赶快收拾完便赶快离开,谁知就在他将最后一块瓷片捡起来的时候,皇上开口叫他了:“朕记得你说皇后今日来过?”
  他心中一抖,手上的瓷片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他连忙将瓷片收起来放在手中,低头回到:“是,皇后娘娘下午时过来的,奴才进来添茶的时候问过皇上,皇上说让她先回去,皇后娘娘便走了。”
  穆池点了点头,又问:“朕记得她之前在生病,怎么?忽然好了?”
  “奴才听说之前皇后娘娘确实是大病一场,只是昨日奴才瞧着娘娘气色还好,想来是大好了。”
  穆池点点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说到。
  穆池没说什么,转动轮椅走到了门边,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轮椅,所以太监也只是低着头站在一边,在他往前走的时候默默跟了上去,并没有动手帮他的打算。
  虽说已经到亥时了,外面的天倒不是很黑,大概是因为地上铺了一层雪的缘故,映照的外面的天也明亮起来,只是外面的风雪似乎是越来越大了,一股寒风吹过,带来彻骨的寒意,太监很贴心地走到风口处想要替他挡住风,他不知道这么冷的天皇上为何在门口坐着,但是他也不敢问。
  别人都说,皇上性情古怪,大概是因为从小残疾的缘故,因此喜怒不定,他之所以能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没有被送走,是因为他平日里足够沉默,从不多说话,今日趁添茶的机会告诉皇上皇后来了,已经算是多嘴了,好在皇上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
  穆池在门边坐了一会儿便转动轮椅往回走了,他本来想着,她突然来找自己,又等了这么久,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他该亲自去看看她,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还是等明日吧,免得将她惊起,不是说大病初愈吗,也不知道今日回去的时候有没有下雪。
  想到这里他便索性问身边的人:“皇后今日回去的时候可下雪了?”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身边的太监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实在是从他往日行事来看,着实不像是会关心皇后的样子。
  揣摩不出皇上的意思,他只能实话实说:“皇后娘娘回宫时已经开始落雪了,不过雪不是很大,奴才找人给娘娘撑了伞。”
  穆池听了也没说话,他又猜不到皇上在想什么了,又为何有这么一问。
  穆池其实在想,她今日为何忽然过来,又在这里等了自己这么久。
  他其实知道她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虽然她好像特地交代了给她看病的太医不许告诉自己,不然皇后生病,这么长时间未好,太医一定会来禀告自己一声,只是他等了这么久,梁璟都没有来找他,他只能将此事看作是皇后的意思,至于她为何不然太医告诉自己,穆池却并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她毕竟是皇后,皇后重病在床,宫中终究有所耳闻,何况他是皇上。
  虽然她不然梁璟告诉自己,但是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去看看她,尤其是她在自己那日从凤阳宫离开后就病倒了,不论是因为她的父亲与她断绝关系导致的心病,还是自己那日的话吓到了她,总归都是与自己有关,去看她一眼似乎也并不过分,只是他又想自己见了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关心人,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他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或者说,跟着穆洹的母亲的时候是知道的,可是后来,有人告诉了自己真相,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仇恨了,他开始忘记最初的那些温暖,也忘记了如何爱人,甚至忘记了什么是被爱。
  他其实害怕与任何人建立情感上的联系,他看起来喜怒不定,其实那源于深深的恐惧,他惧怕每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三番五次想要自己的性命,他如何能相信别人呢?
  他在见到沈雪林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不会骗自己,很奇怪,他这么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竟然会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判断。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见了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一个被猜忌支配的人,忽然遇到一个真诚的人的时候,他忽然不知所措了,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样跟这样一个人相处,他所会的一切都是为那些不坦诚,心中算计他的人准备的,他可以冷眼看着他们的算计,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得逞的时候冷笑着拆穿他们的阴谋,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坦诚的人。
  后来,他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还有突然紧张起来的局势,其实也不是突然,事情早就有了苗头,只是他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早就知道各地藩王其实一直在相互征战争夺地盘,当时他想的是等他们分出胜负,他再以皇帝的名义出面,胜者,封地赏银安抚,输者,灭门抄家,如此一来,封地赏银不必从国库出,只不过让他们内部消耗而已。所以对于他们的纷争,他一直冷眼旁观,却从不插手。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看来完美的计策,出了一个天大的漏洞,他忘记了连续的征战最后受苦的是弱小的百姓,越来越多的人战死沙场,越来越多的人流离失所,终于,几万难民来到了京城,当时的他惊慌失措之际能做的只有紧闭城门,因为他知道,京城容纳不了这么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