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偶遇故人(下)
作者:
袭常 更新:2021-05-13 00:23 字数:4067
皇上虽让她说,但她若是真的说了出来,她不知道他会生多大的气,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沈雪林害怕得整个人都在抖,但即便如此,她心中也从未后悔过,不后悔来到这深深的宫苑中,不后悔来到他身边。
穆池看她不说话,更加生气,只是她跪在地上,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看着她冷冷地说到:“朕还没许你们断绝父女关系,你们就不能断绝。”
沈雪林听了此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有时候觉得,穆池其实不讲道理的很,只是她还是低头应道:‘是。”
她这样乖顺,连他恶语相向也没有任何反抗,反倒让穆池更加不满了。他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厌恶和打压之下,早早丧失了爱人和自爱的能力,沈雪林这样反倒让他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堵在胸口,他本该调转轮椅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有,又不知道自己在沈雪林已经点头应是之后还能再说什么,这让他越发生气,不知道是气沈雪林还是气自己。
沈雪林本来以为他说完这些就要走了,毕竟平日他也很少来凤阳宫,若是有事找她,必定也是话不会多说几句就要离开,今日脾气也发过了,话也说完了,他却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沈雪林心中诚惶诚恐,诚然,她贪心地希望能多看他一眼,只是他留在身边,却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沈雪林感到害怕,她只能跪在地上偷偷抬眼看他,他还是如她初见时一样,冷漠淡薄,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沈雪林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因为他的容貌而对他一见钟情,在那匆匆一瞥中,她压根没看清他的容颜,若说是什么戳中了她的心,让她至死不悔,那一定是他身上的悲凉隐忍,那样明显,隔着人海,她远远地看一眼就再也不能忘怀。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便突然陷入了尴尬,穆池更觉得心烦意乱,他最终没说什么,调转轮椅想要出门,沈雪林还在地上跪着,本想起身帮他,忽然想起来他似乎不喜欢别人帮他,也不喜欢别人站在他身后,于是她只能继续跪在地上:“臣妾恭送皇上。”
穆池听到这声音冷哼了一声:“既是恭送,倒是不见皇后有所动作。”他冷嘲热讽,明显是不高兴,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的不高兴。
沈雪林一听连忙再次请罪:“皇上恕罪,皇上还未让臣妾起身,臣妾不敢起。”
穆池这才回头看还在地上跪着的她,低着头也瞧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过穆池心中想,她一定在心中狠狠地埋怨自己,她本是沈昕伯的掌上明珠,有无数门当户对的名门公子可以与她相配,却被阴差阳错送进了宫中,还被迫与自己的父亲断绝了关系,如今还要在自己面前动不动就跪,想到这里,穆池心中似乎对她多了一丝怜悯,瞥了她一眼后淡淡说到:“起吧。”
沈雪林这才起身,只是不知道是跪的太久,还是她方才痛哭过一场,猛然起身,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头像是针扎般地疼痛,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来。
本来看到她起身就想离开的穆池在看到她忽然面带痛苦地蹲在地上后,终于还是没有走,转动轮椅到了她身边问:“你怎么了?”虽然语气实在算不上温柔,更难听到其中的关心,但他终于不是以嘲讽的语气唤她皇后了。
他突然回到自己身边,沈雪林被吓到了,本能地就想顺势跪在地上,穆池冷冷地看着她说到:“皇后这么喜欢跪?”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沈雪林便不敢跪下去了,只是想要起身,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也无法起身,只能蹲在地上,沈雪林头疼地想着,还不如索性让自己跪下呢,不过她终归没敢跪下去,又不便在皇上面前这样蹲着,她只能忍者头疼起身。
看她这满脸痛苦的样子,穆池微微皱眉,看着她慢慢地站起来,之前不觉得,如今才恍然发觉,原来她竟然这样高挑,坐在轮椅上的他不得不抬头看着她,穆池突然又产生一种烦躁感,他只能看着沈雪林问:“你方才怎么了?”
他竟主动询问自己,沈雪林诚惶诚恐,连忙回答:“臣妾无事,不过是起身的时候着急了,现在已经好多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正在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免得自己眼前发黑倒下去,她不想让穆池为自己担心,也不敢让他为自己担心。
穆池看着她,虽然半边脸红肿着,瞧不出什么神色,收回目光说到:“皇后这样实在有失仪态,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沈雪林连忙答应:“是,臣妾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穆池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如今既然是皇后了,一举一动皆代表整个皇室的颜面,皇后的脸面可不是能随便让人打的。”穆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沈雪林有点害怕,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生气了,是生自己的气,怪自己没有顾忌皇室颜面,将自己弄到这样狼狈的地步,丢了皇室颜面,还是生父亲的气,怪他打自己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皇室的脸面,沈雪林不知道,心中十分惶恐,只能应道:“臣妾知罪,皇上恕罪。”说着又要往下跪,她一紧张就忘记了自己的头疼。
穆池看她又要跪,冷眼瞧着她跪下去之后才说到:“既然皇后这么喜欢跪,就跪着吧。”
说完他再也没有与沈雪林说话,转动轮椅一个人出了凤阳宫,沈雪林跪在他身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身,他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喜欢跪就跪着吧”让沈雪林心中一阵慌乱,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起身。
等到穆池离开后,凤阳宫中的小宫女从外面进来便瞧见皇后披头散发的样子跪在地上,有年纪大一点的大着胆子走到她跟前轻声叫她:“皇后娘娘?”
沈雪林本不想抬头,皇上方才说的对,她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有辱皇家颜面,只是如今宫女都进来了,她再这样衣衫不整地跪着,更是丢皇室的脸,沈雪林只能扶着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那扶她起身的宫女这才看清她的脸上的伤,差点惊呼出声,方才他们出去的时候,沈雪林脸上的伤还没有这样严重,如今皇上来了一趟,忽然加重了,由不得她们不多想,只是碍于皇上威严,她没敢真的惊呼出声,只是扶着沈雪林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问:“皇后娘娘,要不要传太医?”
沈雪林有些头疼地点了点头,与方才相比,她好像头更疼了,感觉听着自己周围的声音就像是一根根针插进自己的脑袋里。
穆池这次见过沈雪林之后很久都没有再来见她,他对这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冒名顶替了安阳的女子没有什么好奇,反而每次见到她,看到她一副自己说什么都对的样子,穆池便觉得心烦,索性便不去。
沈雪林从这次见过穆池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他,并不是她不想见,而是她真的病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不过是脸上有一些皮外伤,以为那日自己突然的头痛不过是因为跪的久了,太医诊过脉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之前那一场大病伤了心肺,并未全好,大概是受了刺激,也许是在宫里的生活太过紧张,她怕惹了穆池生气,整日提心吊胆,所以又复发了。
太医没说这病能不能治好,只是暗示她需要静养,再不可情绪过度波动,沈雪林听进去了,她暂时还不想死,不是贪恋这条性命,而是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只不过她特地交代了太医此事不必告诉皇上,也不必告诉任何人,对此太医乐得轻松,皇上与皇后关系紧张,皇上离开后皇后就病了此事宫里都在悄悄传着,他本来还担心自己摊上这样的差事,要不要去回禀皇上,若是回禀的话该不该实话实说,其实皇后已经命不久矣,没想到皇后如此善解人意,免去了他一个天大的麻烦。
沈雪林并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从那次差点晕倒以后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没有精神,与她之前在家中生那一场大病的时候十分相似,只是她安慰自己,当初生病是因为穆池,如今自己已经在他身边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只要听太医的话好好养着,肯定很快就好了,等她好起来,该找个什么理由去见见他呢,养病的每一天,沈雪林都在想这件事。
可是本来以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病,等到了冬天,等到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等到窗外的枝头落满了白雪,她还是没有好起来,甚至如今连床也下不了了。
她曾挣扎着试图起身,却在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便一头往前面栽下去,如果不是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她便直接倒在地上了,从那之后,她好像越来越虚弱,时常从睡梦中喘着大气惊醒,寒冬的天气里,她却大汗淋漓,浸湿了棉被,醒来之后便觉得心悸,喘不上气来,需得用手紧紧按住胸口才能稍微缓解症状,每每半夜惊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她不忍心让宫里的宫女跟着她这样遭罪,便一个人默默地躺到天亮,等到晨起,守夜的宫女过来悄悄看她的时候,她才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所以凤阳宫上下也没人知道她的症状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沈雪林虽说自己知道这些情况,却总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她想既然之前是心病,如今心愿已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来给她诊脉的太医对她的症状是看在眼里的,到后来,沈雪林的症状已经严重到他担心,若是再不告诉皇上,哪一天皇后突然死了,皇上会怪罪自己的时候,他开始与沈雪林商量着说:“皇后,您这病总是不见好,是不是跟皇上说一声,多请几位太医来给皇后瞧瞧?”其实他身为大夫,心中最明白不过,皇后这病是之前的大病伤了内里,如今经过刺激加上心病,旧病复发,根本没得治,只是他不想一个人承担这个责任,便想多请几位太医过来一起分担风险,毕竟虽说皇上看似并不在意皇后,不然也不会皇后病了这么久,皇上别说来看望了,就是问也不曾问过一句。但她毕竟是皇后的身份,一国之母去世,总还算是大事,他身为太医可不想一个人承担这个风险。
沈雪林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她歪在床上轻微地喘着气问他:“梁太医,本宫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梁璟斟酌着该如何措辞,沈雪林看他为难的神色和久久未曾开口,自己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到:“原来本宫这就要死了啊。”她其实并不想死,她还没有看够那个人,说起来,她都还没有见过他几面,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
她看了梁璟一眼说到:“本宫有一件事求梁太医。”
“皇后请讲。”说实话,梁璟本来对这位皇后并无任何好感,只是这些日子为她治病,这皇后却与他想的有所不同,想到如花般的年纪,就要葬送在这深宫之中,梁璟难得的多了一份同情。
“本宫知道本宫命不久矣,只求梁太医能不能让本宫在最后的日子里恢复正常?”她不想在仅有的日子里只能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树,外面的雪,却怎么也盼不来那个自己想见的人的身影。
梁璟想了想摇头:“皇后恕罪,微臣并无这样的法子。”
沈雪林在听到他的话后,犹豫了瞬间,从床上挣扎着要爬下来,可是她身体虚弱得厉害,如今连在床上靠一会儿都觉得疲惫,根本无法下床,身边的宫女大惊失色地过来扶住她:“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