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宵何夕
作者:瘸子谷      更新:2021-05-12 16:26      字数:11136
  四十今宵何夕
  章成、张娟下车后,张娟先给章成整了整衣服,又将领带系正,章成不自然地笑了笑,因为他习惯了休闲装的舒服自然,今天穿上西装革履就有些拘束,更有甚者是张娟一反常态,对他格外的细心,哪还是那个任性刁蛮的小公主,再看张娟的旗袍,和蓝宝石项链,红宝石耳坠、碧玺钻戒,假如再加上凤冠霞帔,就真是个新娘子了,然而今天并不是结婚的日子,她将自己装饰成这样,无疑就是要过门,他正统一点有何不可?
  张娟捣饰好了章成,又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个用红布抱着的包子,让章成提着,章成看了看,见包里一个装着糖果,一个装着香烟,也感叹张娟的心细,因为山里人无论男女都抽烟的习惯,却也抽的是自家种的旱烟,像这种名贵的大中华,别说是抽,就是见也少见,糖果自然是妇女和孩子们的,等张娟关好车门,就准备动身了,见胡子、李清匆匆走来,李清穿着和张娟一样的旗袍,胡子也是和他一样西装革履,章成笑了笑,想:看来他俩是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陪伴他们跨越完善人生的门槛,但假如不是娟子取消了婚礼,他们也不会这样。可是,就这样草草步入婚姻,别说娟子委屈,就是他心里也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章成看着胡子、李清,先和父亲打过招呼,然后向他走来,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帘也有泪花,这可是幼年的玩伴,少时的同窗,成年后的结拜,多少年携手闯荡,是真正的友谊,章成先和胡子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又和李清握手,然后也拥了拥李清,将一切要说的话化归为零,却用无声的语言将满腹的浓情表述出来,随后将糖果包子交给李清,香烟包子交给胡子,又一手拉住胡子,一手拉住张娟,张娟也拉住李清,四个人手拉着手跟在父亲后面。
  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是在父亲眼皮底下,父亲心里十分欢欣,却也感觉到了孤独,假如娟子她妈还在,此时也会陪着他,可她早早地走了,让他饱尝了人生的凄风苦雨,到如今还是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想到了欧阳,假如能和她走到一起,也就不会孤老终生了,可孩子们同意吗?他一路慢行,看着那郁郁葱葱的远山近壑,听着嗡嗡的松涛,就好像感觉到了大自然的脉息,虽然幽静却有丰盛的活力,但乡村就是乡村,又何况是密林深处,虽然修了一条进村的公路,也被林荫覆盖,倒是那欢快的雀鸟唱着新歌,不知疲倦地在枝丫上飞来飞去肆意撒欢,给这幽静的密林增添了悦色。当看清了村里的全貌,能够挨在一起的院落就没有几家,大多是分散在斜坡上,又被起伏的山梁隔开,就像在崖壁上凿出的石窟,再圈上篱笆,荒凉破败不说,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上上下下是蜿蜒陡峭羊场小路,左左右右是峭壁悬崖,假如不是山里人,在那样的路上是要摔跤的,摔一跤原不是大事,可那是峭壁悬崖,要是摔下去还有好吗?他看着看着,越看越揪心,尽管以前来过多次,但都是走亲,而这次是将女儿送来,也就意味着与这样的生存环境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此以后,不仅女儿成了山里人,他也要成为常客,唯有一点好处,就是这里的人心没有受到污染,还保持着淳朴,纯真,善良。这不,村里的孩子们见章成回来了,就远远地跑来迎接,尽管和父亲不是很熟,孩子们也大声唤着爷爷,然后拥向章成,好在是在公路上,孩子们也没有多少,足能让他们跑来跑去,李清笑着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给孩子们分发糖果。妇女们也是奔走相告,气氛就像过节一样,远远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那种激动也都洋溢在脸上,很快就汇成了人流向他们涌来,只因章成由媳妇和岳丈陪着,不能有过激的表现,但那份亲热是难以描述的。
  章成一路被孩子们簇拥着,老远就看到原来的老院子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了破败的老屋孤立在山下,屋前的院墙也不再是原来堆砌的乱石,而是由整洁的料石砌成了墙,又向南延伸了几十米,院子南面的小山梁不见了,原来停车的小土洼也被填平了,院子以南就像个广场,现在成了停车场,被各种车辆占满。唯有出入口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了四围的篱笆和阑珊门,也就不再是大门,成了敞开的通道。宽阔的场院里站了好多人,桌子、椅子已经摆好,露天席就开在扩展后的院子里。而村里的人们可能是因为和城里的客人不熟悉,就聚集在靠近老屋的一面,见他回来了,都聚拢过来,和身前身后的妇女、孩子们汇合在一起,那是要看看章成少了什么,多了什么,赵成宝一看章成一时不能脱身,就把张娟和父亲先接回家里。
  章成看着乡亲们的热情,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多少年村子里冷冷清清,何时有过这么热闹?当初他要在山上举行婚礼,就是想给这清冷的村落加添一点热闹、喜气,可惜梦随云散,不仅没能和挚爱的女人在亲友们的祝福中执手走进他们的天堂,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还要让亲人们为他牵挂。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一半是自己的愚鲁无知,不能很好地审时度势,乃至被人利用。如此失败,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乡亲?面对这么多的亲朋好友?
  成宝、义宝再来解围,村里的人才给章成让开了路,走到朋友们那里。章成环顾了一眼,见赵怀德春风满面,坐着椅子翘着二郎腿,左边是郑祥和,右边是老孙,身后站着他们的小兄弟,那副姿态俨然是老大。李三才、范生豪、和公司的人陪着公司的客人。汪海东和几个警察朋友陪着卫子华和审讯过他的检察官江一凡。这样的场面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人以群分,因为来的都是章成的朋友至交,但朋友的朋友未必也是朋友,所以就有了这样的格局。章成谦和地和众人打过招呼,后走到卫子华面前,卫子华握着他的手,感慨地说:匆匆一别,历经生死,兄弟你受苦了,你还好吗?章成说:卫兄的情义,兄弟铭记于心,今天我能第一眼看到你,实在是大喜过望,你的伤痊愈了?章成这样问不过是客套话,因为当他握住卫子华的手,卫子华的身体状况在他心里已是一清二楚。
  卫子华说:痊愈了,也上班了,谢谢兄弟挂念。来,我给你介绍个贵客。说着一手拉着章成,一手拉住身边的检察官江一凡。章成笑着对卫子华说:我们认识,我就是在他的衙门过的堂。说着又和江一凡握手,却感知到江一凡也是个练武之人,可江一凡文质彬彬,说:没想到能在我老家,而且是这个时候见到江检察官,兄弟不胜惊讶,也万分感激。江一凡笑说:就为这条路,我认识你也很自豪,你我相识之处虽然不是个地方,但若非如此,就算和你擦肩而过也不可能相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章成说:江兄说笑了,兄弟不过是个莽夫,如今虽然获释,也还是戴罪之身,你不嫌弃我这个罪犯,不辞劳苦,翻山越岭来到我家,足见你的情义。
  江一凡笑说:你知道吗?我审讯过的人犯不计其数,而你是第一人。你的案子虽然背景复杂,案中有案,却如一汪秋水,是不饰非,功过昭然,一切都坦坦荡荡,若非君子焉能有此杰作。但局子里只有审查,不会表彰,自然也不能袒护,而在事实面前又不能否认你的人品。美不美,一乡水,亲不亲,一乡人,所以我今天来了,一是要认你这个老乡,也想交你这个朋友,还有一个疑问想当面请教,不知兄弟可否赏脸?章成笑问:咱们是老乡?难道你也是山里人?江检察官说:是啊。我也是山里人,山里姓江的没有几户。章成笑了,想:怪不得你是个练武之人,因为山里人尚武已是风俗,你要不是个练家子,也就算不得山里人。他看了看周围,因他们没坐,好多人也还站着,说:江兄想知道什么,兄弟自然知无不言,是不是坐下来慢慢说?
  江一凡笑了笑,说:兄弟不要找托词,我知道,在这群人堆里,有许多是你的铁杆弟兄,他们在你羁押期间,可是台前幕后各显身手,手法之妙实为罕见。若不然,你的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审结。但也有很多是慕名而来的朋友,我想,他们的心和我一样。所以,你还是先回答问题,要不,大家会很失望的。
  赵怀德笑着走了过来,说:江兄,要说章成的铁杆弟兄,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你不会是借此机会,来探究一下,看看我们兄弟有多少人?又是什么样的类别吧?
  江一凡打量着赵怀德,笑了,说:你就是百合楼的老板赵怀德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要注意一下你酒楼门面上的牌匾,你和章成的渊源也就一目了然了。可今天是是朋友相聚,我也说过了,章成是我老乡,人不亲土亲,我只想认他这个老乡,交他这个朋友。赵怀德还是笑着,问:那么明天呢?江一凡笑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由无数的个体,组合成无数的有形板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同的是有白有黑,有强有弱,兄弟是性情中人,我想,你能和兄弟成为兄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去。赵怀德开怀大笑,说:是朋友,我们今天可要同饮几杯。江一凡笑说:一定,一定。
  章成本来害怕赵哥冒犯了江一凡,给日后埋下不必要的隐患,一听江一凡如此豪爽,也验证了张娟所说的话,凡愿意前来的朋友都和他有一样的秉性,没有职业之分,笑问:江兄,你想知道什么?江一凡说:百合公司是市里有名的大型企业,他的老板该是何等声望?可你却甘愿埋没遭此病垢,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章成为难了,他看了看卫子华,他就是公司老板这句话,他只对卫子华说过,外界并不知晓,而白狼将炸弹投掷于李三才家里,也是瞄准了公司老板,李三才虽然逃过一劫,吴俊娥却是为他死的,心里哪能没有愧疚,说:我算什么老板,兄弟是块什么料,想必江兄心里有数,公司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李总运筹,范总领头,和兄弟们的齐心合力,李总范总是我兄长,若不是他们两个,公司早就破产了,所以,那个位置不属于我,这可是兄弟的肺腑之言,不知江兄是否满意?
  江一凡笑说:不太满意,但能看出你很真诚,不过,管理公司的两个重要人物既然是你的兄长,也就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无权过问。但是,咱们山里人谁都明白,这山,是穷山,水,是饿水,根本就没有矿产资源,就是林场也是国家的,属于重点保护区域,不允许任何企业开发,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钱,来修这条路呢?章成笑说:你是山里人,一定知道回一次老家有多难吧?七八十里的山路,翻山越岭,好后生也得走十来个小时。夏天还好,要是冬天,一早从城里动身,直走到太阳落山,也进不了家门。江兄,你的家人都在城里,这条路你是走的少了。可我不行啊,我爷爷,我妈,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都还在这里,我每个月都得回来一次,一年下来、要在这条道上走十多个来回,苦啊,我现在还能走得动,若年纪再大些怎么办?不用回来了?我的家人呢,也不用管了?所以,这条路我得修,因为我还要继续走啊!
  江一凡又笑了,摇头说:这话虽然不错,但我们都是山里人,对山里的状况还是清楚的,因为山里的居民,大多是祖上逃荒或者逃难流落于此,才在这里安家的,可你就是城里人,为什么要对山里情有独钟?章成凄然一笑,说:江兄你有所不知,我两岁丧父,我妈也是一身重病,是我爷爷带着村里的叔叔大爷将我们一家接到这里,才将我妈救活,可那些日子,我爷爷忙着采药熬药,我奶奶就守着我妈,我们姐弟就靠着村里的婶婶大娘,哥哥姐姐们带着,我是吃着他们的饭在长大的,他们把我养大了,我不能忘恩负义吧?
  江一凡一听忙说:对不起兄弟,我冒犯了,你恕我愚昧,可你应该知道,尘世浑浊,皆因名利,乱哄哄的名利场,乃是英雄用武之地,其中赚的是本钱,赢得是荣誉,借此得一冠冕,便有了护身符,些许小事谁会问津?你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机会,沽名钓誉的事虽说不可取,但你是实实在在的,哪怕稍微运作一下,你也不会有今天的遭遇,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章成苦笑:说:兄弟愚拙,哪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我只知道我想做的事和我该做的事。江一帆笑问:现在后悔不?章成笑说:有卖后悔的药吗?兄弟做事只有喜恶,不计后果。江一凡感叹说:还是咱山里人的性子,不会打俗人的算盘子往脸上贴金,我代表咱山里的乡亲谢谢你了!说着弯腰鞠躬。
  章成急忙还礼,说:江兄不可如此,我一人之力能有多大?这条路,是我们公司一千多兄弟姐妹七年的血汗钱,要谢,我们就谢谢那些兄弟姐妹,这是我亏欠他们的。江-凡感慨地说:说的好,兄弟,你不仅胸襟宽广,心里还装着你的血汗兄弟,我佩服致至。章成说:讲良心,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兄弟不敢忘。江兄,你若不讲良心,咱们素末平生,你能来吗?就是这条路,才迁动了大家,所以,我还得告诉你,这条路,不仅有我那兄弟们的血汗,更是两条人命换来的,我大嫂吴俊娥、和我的-个兄弟温长青,他们就是因为这条路死的,你说,我拿什么来酬谢他们?
  章成说完,场上暴起了如雷股的掌声。江-凡等人们的欢呼声、掌声停下来,才又说: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真是语出惊人啊!可是,就算把万卷书读完,也找不到兄弟至城的肺腑之言,兄弟,你不愧是个铁血男儿!我还有-个问题。听说,你和你的新娘子,是青梅竹马的当代“梁祝”,相恋了将近二十年,果真如此吗?章成笑说:江兄过奖了,其实也有误,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江兄也清楚,说白了就是个街头混混,能让我妻子垂爱,实在是我命好。
  江一凡笑说:兄弟说的真好。你不仅至情至性,而且至真至纯,可惜一场横祸让你们的婚礼成了泡影,多少日子,你们高墙内外劳燕分飞,兄弟,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冤屈?章成叹说:自古天理昭彰,法网恢恢,诚知天不可欺,却要任意妄为,一切到了公义的法庭,自然无可遁形。只是委屈了我爱人,兄弟不敢叫屈。江一凡笑了,说:兄弟,你真真实实,豪气干云,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你愿意认我吗?章成双手握住江一帆,是兄弟我为何不认?不过,我只是一个江湖浪子,还身负刑罚,你结交我,不怕影响你的前程?江一帆抱住了章成,说:前程好,可兄弟更好啊!说着转身,看着众人说:有谁还愿意和章成结为兄弟的,过来!众人一哄而上,手挽起手,顿时欢声如雷。欢声过后,江一凡又说:和你一同回来的就是你妻子和岳丈吧?章成说:是。江一凡说:你岳丈是我们老书记,我们不敢扣扰,能否把你爱人请出来,和我们同饮几杯?
  章成笑了笑,这么多人来此,都是出于情义,他们夫妻理应答谢,可张娟正在和李清、胡子,为村里的人分发糖果香烟,村里的女人接住糖果,还要看一看她脖子上的黄金项链和蓝宝石吊坠,然后再拉起她的手,看一看手上的碧玺钻戒,好奇心重的人还要问一问多少钱买的,张娟笑而不答,因为这几件饰品的价格超过百万,若要说出来便是炫耀。此时听到江一凡要请她,她回头看了看,就径自走来了,章成拉着张娟作了简短的介绍,众人这才依此入席,章成和张娟,胡子和李清想跟着依次向客人敬酒,虽然是朋友欢聚,但章成、张娟是这场欢聚的主角,如此的场面,和众人如此的情分,相送的是满满的祝福。
  一场欢宴,尽情尽兴。时近黄昏,客人才慢慢散去。送走了客人,范生豪、胡子、李清、李三才、赵怀德、郑祥和、老孙和父亲,陪着爷爷、老赵爷爷和村里的长辈说了阵话,也要回城了,因章成和张娟要住下,父亲只能再次坐赵怀德的车走。最后送走了老赵爷爷和村里的长辈,众人才准备动身,众人出了屋,母亲看了看走在后面的父亲,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襟,说:兄弟,我能求你件事吗?父亲站住了,笑说:大姐,你客气了,只要我办到的,你言语一声就行,用得着求吗?说吧,什么事?
  母亲叹说:说来很难为情的,容容她不是在北京吗?现在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想回来了,你能不能给她找一个安置的地方,把她调回来?离家近点,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也能时常看着她。父亲说:只要她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让她拿主意吧,她想好了,告我一声,我给她办。母亲说:那边的手续已找好了门路,只是我们这边还没有联系到愿意接受她的单位,就拜托你了。父亲一听是这样,说:好说,好说,适合她的单位也有几家,我也能说得上话,就看她喜欢哪一家,等她确定了就告诉我。
  章成和张娟就在父亲身边,听了母亲说的话心里一愣,就要问,却被张娟拉了一下。这话赵怀德也听到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三才,李三才就像喝多了酒似的,满脸绯红,赵怀德笑了,想:这可是蒙眼捡到金元宝,你太有福了。
  章成、张娟把父亲和朋友们送到村外,看着他们上了车徐徐而去,这才把他们的车开到新修的院里,章成下了车,牵着张娟的手,看着宽阔的场地问:这块地是谁整出来的?张娟说:我。章成笑了,现在村里的大头是大哥赵成宝,张娟想要这块地,大哥自然会给,但也必须亲自去说,看来娟子和赵家的关系已经走通了,问:你想用来做什么?张娟说:盖房子呗,正前是准备老屋拆迁,接下来是东西两个小院,中间是街道,再下来还是两个小院。章成笑了,修那么多房子,都有谁来住啊?张娟说:正院是爷爷、母亲,东院是李三才,西院是我们,闲着的那两个小院,预备作客房,朋友们来了,可以玩个通宵,玩累了就休息。章成笑了,说:这倒是纳凉避暑的好地方,看来,我们回来也可以多住几天了。张娟说:孝顺父母,就应该有更多的时间守候在他们身边。不要回来了也和做客一样,没有归宿感。章成笑了,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张娟笑了,说:有事你就说呀,你不说,我怎能知道?章成说:想亲你。张娟脸一红,四下看了看,羞怯一笑说:晚上。章成又问,这次你能在山上能住几天?张娟笑说:按照婚俗,我应该住三天,我就不安那个婚俗,住上一个礼拜,然后我们一起回城,你看行吗?章成问:你今天穿上旗袍,就是准备这样过门?张娟说:哥哥,你也太老套了,真正的过门是两个人在选好的日子行合卺之礼,可我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爷爷和妈妈也接受我了,我每个礼拜都要回来一次,赵家的门我也去过了,他们也认了我这个女儿,村里的人也都认识了,还有谁不知道我是你老婆?是不是我自贬身价不入眼了?章成说:哪里话,是我委屈了你,心里过意不去,哥哥现在没有那八抬大轿抬你,就背你回家吧。说着俯下了身。张娟欣然伏在章成的背上,说:八抬大轿算什么,就是皇后的凤辇也不及在哥哥的背上踏实。章成背起张娟,说:好,既然妹妹愿意屈就,哥哥就被你回家,就是太冷清了,这么大的福气没有人见证总是不好。张娟笑说:那你就呼叫一声,人们听到以后自然会出来的,你敢不敢?章成说:有什么不敢?随即大声喊道:章成背媳妇回家了!然后背着张娟顺着原路返了回去,又沿着村里的旧街道,一路走一路喊:章成背媳妇回家了,张娟将脸伏在章成肩上,不只是幸福还是心酸,顿时泪眼婆娑。
  村里的小路上原本没有行人,可章成的呼叫声嗓门太高,山谷都有了回音,村里的人听到以后也都走出家门,一直看着他们回了家。章成背着张娟进了母亲、爷爷的屋,说:把媳妇给你们背回来了。然后把张娟放在了炕上。
  一路的喊叫早已让爷爷听到,但这是他孙子,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忌讳,何况是今天,爷爷笑的十分爽朗,母亲看一眼羞怯的张娟,笑骂:哪有你这么顽皮的,多亏是娟子习惯了你,可也不能胡乱说话,哪有这样就能娶到媳妇的,就算是八抬大轿,也是委屈娟子,等过几天,我们再看个好日子,将娟子风风光光娶进门。
  张娟下地拉着章成,给母亲、爷爷行了大礼,然后又行了夫妻礼,爷爷、母亲一看这节奏,吃惊地看着他们,说:这可是婚礼当天的才要行的礼数啊,怎么,你们不打算办了?章成、张娟礼毕后,说:我们已是说好了。母亲拉住张娟,问:闺女,你不委屈?张娟叫了声妈,说: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没有委屈。母亲一听孩子们都这样了,还能再说什么,默默地将手上的玉镯摘下来,给张娟戴上,一边戴一边说:这是妈和你爹成亲的时候,你奶奶从她手上摘下来,亲自给我戴上的,它陪伴了妈三十六年,今天我就按着祖训也传给你。娟,你知道吗?当年妈和你爹和你和成儿一样,成亲以前也是兄妹,小时候我们就在一个被窝睡觉,长大了以后才分床的,忽然有一天我们成亲了,那个羞啊,真不知该怎么说,但妈的心是一百个愿意,也许是那个时候的人守旧,我们又不是定的娃娃亲,是我爹当兵走的时候把我寄养在你爷爷家,因为他们是师兄弟,后来才给我们定的亲。我从小在我婆婆身边,就像亲妈一样待我,哥哥有什么,我也有什么,到后来作了她儿媳妇,我婆婆待我还是像亲闺女,娟,你知道吗,你哥哥章成的成字是妈的姓,这名字还是我婆婆活着的时候给起的,意思就是将我们章家成家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给张娟戴好后,把张娟抱在怀里,说:娟,真是委屈你了,你哥哥那么顽劣,一点都不像他父亲,所以才有这样的事,可你一点都不嫌弃,让妈怎么疼你才好啊。不知是感慨,还是喜悦,满眼都是泪花。张娟也被感染了,要说没有委屈那是假的,她这么做一半是看破了世道人心,不愿意在婚礼那样的场合被人指指点点,一半是章成经历的太多又是刚刚出来,所以要一刻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但若是在城里,推迟些时候举办婚礼,哪怕是奉子成婚也完全可以,但这是山里,若没有名分就住到一起,是被人耻笑的,所以才让章成呼叫出来,然后在长辈面前行礼,听婆婆讲述了她和公公的兄妹情,心里忽然开朗,既然是他的妹妹,又嫁给了他,无论怎样都无可不可,还计较些什么。
  他们正在家里说话,赵家人又匆匆赶来,有老赵爷爷、奶奶,赵大伯和伯母,成宝,义宝和他们的妻子孩子,一家老少十几口人挤满了爷爷的老屋,老赵爷爷进门就问:成儿刚才那样呼叫是什么意思?母亲一看,见赵家人有兴师问罪之势,急忙安置着赵家人坐好,张娟一边奉茶奉烟,向赵家人解释了一凡,赵家人听着张娟说出其中的原尾,也认可了,待章成整好酒席,两家人又坐到一起。也因为有赵家人的参与,让他们本来不完美的婚姻可以在满了俗世的乡间名正言顺。
  晚饭后,送走老赵老少一家,章成帮母亲收拾餐具,张娟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山上的夜景,夜幕下的群山,朦朦胧胧一片苍茫,虽然并没有感觉到有风,却有嗡嗡的松涛声。再看远处,只见天低的和山连接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山,那景象就好像身处旷野。又不知是什么动物在远处嗷叫,那声音凄凄凉凉又令人恐悚。再看村子,整个村子依山坐落,上下排列,因他们的家在上面,往下看,没有几家灯火照在街上,还不到九点,就沉寂的像是午夜。想想章成这些年山上山下,来回奔波,常常是野兽为邻,豺狼为伴,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而如今,她也成了山里的女人。
  章成来到她身边,从后面抱住了她,问:在想什么?张娟反手搂住章成,说:哥,你听,那是什么动物在嚎?章成听了听,说:大概是母狼丢了崽子。张娟说:这景致也太苍茫了吧?章成笑了,说:这是晚上,你也出来的也晚了,没有看到夜幕降临的那一幕,假如再早点,你会看到弥漫的雾色,先是填满沟壑,随着视线的模糊,远处的树影也慢慢地消失在烟云中,再慢慢成为现在的景象,那真是瞬息万变。张娟笑问:那早上呢?章成笑说:早上就又是一番景象,随着天空放亮,鸟儿开始欢快地唱歌,山峦上婆婆的树影也慢慢露出身姿,更别致的是随着雾气的袅袅上升,山峦开始露出头脚,沟壑也显出它的险峻,覆盖在沟壑中的那层灰蓝色的薄雾也开始消散,又随着东方的天空被金光映红,太阳也出来了,就搁在山顶上,咋看就像烧着的火盆,又瞬间离开山顶冉冉上升。张娟笑了,说:现在并没有风啊,你听这松涛。章成笑说:你没有听过一首诗吗:松啊松,有风你也嗡,无风你也嗡。张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接住说:斩断松头不出嫩,松子落地满山松。后动情地说:哥,你挺有才情的。章成说:有什么才情,哥就是个粗人,和妹妹比,就差的远了。张娟笑说:没有你这样自己贬自己的,你粗狂豪放,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有你发挥的空间,我可比不了。
  章成笑了笑,又问:你还没有告诉我,姐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娟一笑,说:姐姐离婚了,现在又到了云南的边陲,要一年以后才能回来,她虽然生活在大都市,却有说不出的落魄,又形孤影只,想回来和心爱的人过平淡的日子,也是出于无奈,你能猜出那人是谁吗?章成吃惊地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张娟说:就是李老大家出事的那天。章成苦笑,说:真是祸不单行。如此说来,那天晚上李老大躲过一劫,就是和姐姐在一起了。张娟说:这恐怕就是天意吧。
  章成想起母亲的关切,问:他们那样是不是有伤风化?又怎能对得起死去的大嫂?张娟知道他想错了,说:看你想到哪儿去了。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是那样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也没有做过越礼的事,你是不是不同意他们?章成笑说:在他们面前,我只是小弟。有爷爷、母亲,我能说什么?张娟说:可我已经把你的新房自作主张,给了李老大,以后,你还是没有房子,怎么办?章成笑说:是啊,你如此自作主张,把我紧紧地系在你身上,成了你一生的累赘,假如有一天你后悔了,却没有了退路,怎么办?
  短短的几个月,虽然屈指可数,却让她历经忧心之痛,相思之苦,听他如此说,心里顿感酸楚,说:你听过一首诗吗?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这些天我看不到你,已经受够了。章成也是难耐激动,说:三星在天,今夕何夕?有妹妹一生相伴,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一阵微风吹过,要是在城里,它会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的清凉,可这是山里,张娟又只穿了一件旗袍,她感到了冷意,说:哥,我冷。
  章成把她抱起回了屋放在床上,床上的被子已经展开,面子上是全新的鸳鸯绣花,张娟迅速退去旗袍,钻进了被窝,暖和了一阵,才仔细打量屋里的陈设,正面摆放着木质大衣柜,两边是木质大箱子,靠床的一面是一个梳妆台,上面点着红蜡烛,梳妆台下是一把木质椅子,做工倒是很精细的,装饰过的窑洞拱圆不圆,直墙不直,简直就是糟蹋了那些装饰材料。而更亮眼的是,床前的那个尿盆。张娟笑了。
  这就是农村,大山里的农村。张娟想着山里女人的日常生活,真是夫妻无隐私,二人不仅要大被同眠,还要让男人听她撒尿的声音,当她想到章成也要光着腚子站在她面前,她吃吃地笑了,她不知这是简陋,还是朴实、纯真,但也不可否认,这才是原始的生活,既然结为夫妻,一切都是赤露敞开。
  章成也上床了,见张娟笑的开心,问:你笑什么?张娟指了指地上的尿盆,问:你晚上起夜吗?章成笑了,说:是怕我看你圆圆的腚子和撒尿的声音吧?张娟会心一笑,说:讨厌,又不是头一回。章成说:可妹妹这么美,哪能看够啊。张娟见章成就要亲吻她,说:哥,你等一下,先把我的包包拿过来。章成起身从箱子上拿过包包给了张娟,张娟打开后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递给章成,章成接住一看,一张是张娟、温小青、茹燕、李三才、范生豪、胡子,李清和老孙的集体合影,背景是公司的办公大楼,一张是张娟和温小青的合影,背景是公司大门外的百合园,一张的温小青和茹燕,背景是张娟的办公室。章成看着笑问:这是几时照的?张娟说:背面有日期。章成反过来一看,是前一个月,顺手将照片放在一边,钻进了被窝,将张娟抱在怀里后,又问:那丫头现在还好吧?张娟诡异一笑,问:她是你托付给我的,有那几张照片就可以证明,我没有亏待她,并且给她正了名分,过些时还要把她接到山上与母亲相认,你同不同意?章成坦然一笑,说:本来是个不相干的人,是我从小孤苦,见不得可怜人才救了她,你如此待她已是仁至义尽,带不带她回来与母亲相认,你可以完全做主,我没有意见。张娟问:她那么貌美,你就没有动过心?章成说:从我救她的那天,就告诉老孙,她是我表妹,哥哥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你不相信?张娟笑了,也抱住章成,说:可你知道吗?小青现在已是脱胎换骨,不仅出落的更加标致,也十分强悍。章成一笑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黑山崖脚下,她十分虚弱,我曾给她服了一粒丹丸?张娟这才明白过来,她就是在阴阳两隔之际被爷爷救活的,也不知爷爷给她服用了什么灵丹,让她的体能一夜转变,有了无穷的内力,问:假如不是你那粒丹丸,小青会怎样?章成说:世上就没有小青了。张娟一听也瞬间明白,假如不是爷爷下山救她,她也早已离开了人世,而温小青确确实实是章成的亲人,就算他当时并不知道,可他的情感世界,无论是对温小青,还是温长青,都有无尚的超越,不就是因为血缘,从骨子里生出的情感吗?而她仅仅是章成的妻子,没了妻子还可以再娶,可亲人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可见爷爷、母亲要全力救她,是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因为只有亲人才是不能割舍的,问:哥哥,这些时你想过小青没有?章成说:也不知因为什么,自从见了那丫头,心里就有了牵挂,总感到应该对她好点,尽可能地去帮她。却又不是感情,因为我对她所做的并不认可。张娟见章成如此坦诚,她笑了,说: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