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番外:不悔
作者:
拈花不笑佛 更新:2021-05-12 10:48 字数:4529
四季森林在世人的恐惧敬畏中,成为魔兽魔植的乐园。
楚歌是四季森林的无冕之王,只是她一直居于森林中央,鲜少现于人前,久而久之,雪舞和小鸡便成了众魔兽魔植的老大。他们常常偷溜出去,带一些凡人的玩意儿回来,和其他能化形的魔兽魔植一块儿玩乐。至于未能化形却有灵智的,时常成为他们俩捉弄的对象。
楚歌和子初归来时,小鸡正和雪舞打得激烈。
他们一见到楚歌,两个越来越野的小霸王,瞬时化身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一人拉着她一只手,争先抢后地告着对方的状。
听完了乐子,子初一手一个将他们拎起,挂到森林南边的一处万丈悬崖上荡秋千。
不论小鸡还是雪舞,不计各自种族的天赋技能,亦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者。然而,他们却不敢反抗大魔王子初,只能趁他不注意时,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楚歌蹲着悬崖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内斗。
小鸡和雪舞喜欢戏弄未能化形的魔兽魔植,但顾念着好歹算是同族的情分上,只欺负非同族。他们美其名曰,这是在锻炼它们。
不管是欺负戏弄,还是锻炼磨砺,两人做着同样的事儿,护着同样的短。因此,只要发现对方欺负自己同族……最初还会磨磨嘴皮子,如今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更为神奇的是,二人的关系却越发亲厚。俨然是彼此心中,除去楚歌分量最为重要之人。
言归正传。
许是日子太过无趣,这等日常事件都能将她逗乐。
笑了一会儿,楚歌起身,向前方走去。
此处地形诡谲,奇石无数,悬崖千丈,崖下常年弥漫着浓雾。对面是银装素裹,挂在树枝上的冰棱,构成一个冰花万千、荆棘成丛的冰雪奇观。这方却是绿意盎然,蝉鸣不断。只隔着一个悬崖,却成了两个世界。
悬崖上,有约莫两丈的长石凸出,犹如一柄利剑,横陈空中。
楚歌单足伫立长石尖端,狂风猎猎,衣袍作响。
她垂头看了眼下方万丈深渊。
世事沧桑,原本看似淡然却很是执拗的心,柔和了许多,连带着面容,也多了一分脉脉温柔。只是,那双至始至终澄澈如初的眸子,不时透露出她自身都未察觉的寂寥和落寞。
“我前世,是个孤儿。”楚歌突然说:“但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自小我就懂得一个道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后来,被培养成杀手,拿钱办事不问是非恩怨。”
子初站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着,神情心绪未有半分变化。他不需要做出任何反应,不需对她的话有任何思考,他只需要听着。
他们之间,无任何事需要隐瞒。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纵使再破天荒的事情,又哪里有他们如今的处境来得荒诞?
“做这一行,被杀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他……嗯,太久了,想起不他的名字了。他的背叛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楚家的九小姐。虽然没有他,高月也会想别的办法将我弄过来,为她替罪。”
时日太久,曾以为要记一辈子的事,如今想来,虽还记得,却如一部集数过长的电视剧,身为观众,无法与之共情。
楚歌回头,随风狂舞的白发在朱颜上作乱。“这么多年过去了,包括因他背叛而死一事,都已谈不上怨恨悲痛。若说前世有什么遗憾,大概是我那笔巨款还没来得及花完吧。”
子初清浅一笑,等她踱步过来时,取出斗篷,将之披在她肩上,拢了拢,才说:“小姐,此处风大,莫呆久了。”
楚歌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调侃,“我如今连自杀都死不了,还会生病吗?”
***
楚歌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醒来时,天色尚未破晓。
沉默地凝视着幽幽丛林,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时光辗转,永恒大陆的地貌已然变了许多。
楚歌去了上水城。
曾经龙翔国的国都,如今变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城镇。辉煌一时的五大家族,如今已然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魔兽大本营的迷失森林,也仅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楚歌在楚家遗址前驻足良久,对面卖糖水的老者见状,走过来,说:“姑娘,这里荒废了很多年了,你如果来找人,怕是找不到了。”
“何时荒废的?”
老者想了想,“不清楚,不过我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这里曾是高月神转生后的故居。可高月神却为了拯救大陆,被封印在祭天神坛。后来的事,我爷爷也不太清楚……哎,如果楚家还在,高月神还在,就好咯,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高月神?
楚歌愣了下,勾起浅笑。
老者还想说什么,却见白发女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他怔怔原地,直到有顾客上门,才回过神来。
卖了碗糖水,老者茫然的看着楚家遗址,喃喃道:“诶,我怎么跑那边去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可一转眼,就想不起来了。最终,也只能归咎为人老了。
楚歌一路向东,去了迷失森林。
迷失森林如今成为迷障之地。整个森林几乎都被有剧毒的瘴气包裹,除却每月十五这一日,瘴气消退,才能去之中寻宝。
今日,正逢月圆之日。
驻扎在森林外的探险者、历练者和拾荒者,都整装待发。
有人抱怨说:“这森林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瘴气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
“少啰嗦,赶快收拾东西,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这一回如果寻不到好东西,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
瘴气消退的时间是午时到月落。时间并不多,他们匆匆进了森林。
本以为久远的记忆,在此时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当时,她逃离楚家,闯入了迷失森林,差点被还不能化形的雪舞弄死,又遇上了……
许是想到不该想的人,楚歌没有直接去往目的地,而是选择走过去。
一路上,白骨似海。瘴气缭绕时,露出头的参天大树,被笼罩的那部分,色泽诡异至极。当初停留了一年之久的城堡,仍被漫漫白雾笼罩。
“哎,这位姑娘,你从哪里来的?别过去,那个雾不能碰!”有人追着猎物过来,看到楚歌,好心提醒。
这雾看起来无害,实际却比瘴气更为厉害,他当初亲眼见到,有人贪心,刚刚碰了一下那武器,就被武器瞬杀。
楚歌充耳不闻,缓缓走入白雾中。
路人当场愣住,心想: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白雾不攻击她?
同伴自身后赶来,他闻声回头。同伴抱怨了他几句,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想死啊?”
路人刚想说什么,可话到唇边,却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心中古怪,直到同伴催促时,才尴尬笑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大概是迷路了吧,哈哈哈。”
隔着白雾,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楚歌耳中。
她笑了笑。
这个世界,将她囚禁在不老不死的牢笼里,同时,让局外人永远无法记住她。
***
城堡和从前毫无二致。依然金碧辉煌,依旧毫无人气。
初始楼仍旧和周围画风不同。
一踏入,就有股说不清的味道传来。
初始楼内,保持着她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桌上摊开的书上,还有她当初留下来的缭乱字迹。
出了初始楼,楚歌又去城堡里转了一圈。等再度出来时,院中站着一个黑袍男子。
永恒之君,路西法。
楚歌一怔,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阶梯上,笑着说:“君上,你怎会在此?”
路西法说:“你的行踪越发难测,好几次得到你的踪迹,等赶过去时,你却不见了。四季森林非我所能进去的,我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浅淡的笑容,让楚歌眉头一蹙。
时间于她早已没了意义。她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也未曾刻意算过,然而,故人仍然知道,在何地能够寻到她的踪迹。
“君上找我何事?”
当然初见,他一身黑色繁复花纹的宽袖高领长袍,衣襟大敞,蝴蝶羽翼般的锁骨,过分白皙的肌肤,及膝的长发,集神秘、高贵、性感于一身。强大的气场,令人如幼兔遭逢鹰隼,连逃跑的心都荡然无存,只能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如今,他仍旧一身长袍,绯红似火,朵朵彼岸花在衣袍上灼灼绽放。长发已肩短至肩,随意拢在身后。
恣意、狂肆,曾因各种原因压制住的本性,如今已全然展露人前。他如生长于黄泉路边的彼岸花,美艳得不可亵渎,却也散发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危险。
可是,那双沉淀着绝望中滋生的平静的疯狂,让人毫不犹豫的相信,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是意料之外的事。
“想邀你去地狱走一遭。”
“陛下还把副君的位置给我留着吗?”楚歌调侃。
“呵,你愿意要吗?”不等她回答,路西法便转移了话题。“你为何来此?心中可是还挂念着你的师尊?”
四季森林里的所有生灵,皆知她的忌讳。故而,这么多年过去,只有路西法敢在她面前直言。
语言直接触动记忆。
那个银发如瀑、玉肤无暇、右耳带着红宝石耳环的男子,用一双绯红凤眸,温柔地凝视着她,为她的调侃作弄,露出无奈苦笑。转眼间,温柔化为冷漠,他们仿佛成了仇敌,非生死不能化解。
楚歌无聊时曾细数过,两世最为快乐的记忆,泰半因他而有。
脑海中闪过万千画面,可最终,停止在水罚火盈他们自愿献祭的画面。
无数个回答在唇间徘徊,最终楚歌选择诚实回答。“是。”
路西法一愣。
“昨日难得安眠,却做了个梦。醒来后,便想来这里看看。”楚歌走下台阶,淡淡笑说:“本以为故地能引动心绪,起的却是疑惑。现在我已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心悦于他,也想不起当初和他在一起的心情,不论是甜如蜜时,还是纷争之际。”
有些事,并非多难以理解宽恕。
时间有太多合情合理的爱恨情仇,它们自身的原罪有合乎情理的理由开脱,若不谅解,便是自身无理取闹和不明事理。
这一切,皆因受伤的不是自己,才会想得轻易和理所当然。
“那你可曾后悔?”
“不悔。当初的种种,皆是出于我的选择。若只是没能得个圆满结局,就心生悔恨,那岂不是在说,曾经的自己就是个傻子。至于最后,是怨恨是释怀,也是各自的选择。”楚歌说:“在他的立场上,个人心中的想法,无足轻重。他本是因此而生,我却是替罪之人,我们的相爱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悲剧,落得如此下场……呵,君上其实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路西法自取出一壶酒,一挥袖,一套红玉桌椅凭空出现。
楚歌走过去,坐下后,端起他斟的酒,饮下后,惊讶道:“这是……千里红?”
地狱名酒,千年得一壶,色泽如红玉,入口如果浆甜蜜,入了胃里,却如万千刀刃。
“今年新得的,你恰好赶上了。”
楚歌抬眼看了他一会儿,说:“多谢君上赐酒。”
二人有一言没一语的闲聊着,直到一壶酒饮尽。
路西法起身,“若你有朝一日想清楚,就来地狱寻我。”
楚歌:“……我知道。若有这一日,我一定会去求助君上。”
“如此甚好。”
路西法走之前,问她:“你想死吗?”
楚歌淡淡说:“挺想的。”
***
寒光一闪,血溅三尺。
不过手起刀落,数条人命就此消亡。
轻易得无法令人感受到生命本该有的重量。
白发女子淡淡扫了眼如鹌鹑般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对身侧的黑衣男子说:“走吧。”
他们来去匆匆。
只留下一地尸首鲜血,和一个本该被恶徒欺辱致死的女孩。
人世纵有再多苦楚,新年总会将之暂时压制。浮于表面的,是灯火璀璨,祥穆和乐。
楚歌自见过路西法后,外出的几率大了许多。
小鸡和雪舞每每吵闹着要一块儿出去,可屡屡被大魔王子初镇压。二人便合计着,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把大魔王的腿打瘸,主人就会带他们出去了。
言归正传。
楚歌此次外出,不经意间撞见被人欺凌的女子。她对世间不平早已漠然,子初却是手起刀落,救了她一命。
回程途中,楚歌偶然想到,她刚醒来时,也遇上了一个小女孩,好像是楚家后人。
她问起百科全书子初。
子初说:“她叫楚凌,曾来寻过小姐。小姐还将她收为徒,她如今在外历练。”
楚歌一愣,挑了挑眉,“哦,原来我还有个徒弟。”
她当初为什么收徒呢?
大概是……看她可怜?
楚歌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脑抽了。
转眼间,又将徒弟抛之脑后。
外出得多了,也腻了。楚歌又恢复往昔日常。每日看着雪舞小鸡吵吵闹闹,偶尔去水罚他们被封印的地方看看……
直到某一天,子初在崖边寻到她,说:“小姐,楚凌死了。”
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