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所有人这些一对对亮晶晶的黑眼睛，都是苍蝇定在了伤口上。”
  唐晓然指着自己的肚子，继续哭泣着。缩成一团的她在餐厅的角落里显得更加的可怜了。
  “你真的确信要……打……掉吗？”那个打字像是被我颤颤巍巍的呼吸声给吹掉了似的。
  “……”唐晓然深吸一鼻子气，然后说道：“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要这个孩子。”
  我终于忍不住了：“他是谁？他现在在哪！？”我略带愤恨的语气质问着面前这个既让人心疼、又可恨的女孩子。
  唐晓然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的头低的更低了。“你不要再问了，不要再提那个人了，我不想说。”她用着跟她脸一样苍白的语气说着。
  到底还是她自己的事，虽然是从小玩大的的闺蜜，也不能说太多。也正是从小玩大，我也很懂得她的脾气。于是便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或许，这个拥抱无论是从来往的陌生人，还是从她自己而来，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此刻，赵文的电话响了，我伸出手准备接电话，唐晓然从我怀里起身说她要去洗手间。
  “怎么，什么时候结束呀？肚子饿死啦！”
  “我不是跟你说让你自己先吃嘛，我这边还有一会儿。”
  “没有你，我吃不下去嘛……”
  “好啦好啦，真的有事，现就这样，待会儿准备回去了再联系你！”
  我挂了电话，唐晓然也刚从洗手间回来，我们继续并排坐着。唐晓然微微地笑着问我：“你……你们还好吗？”
  “就那样，赵文还是跟以前一样，特别的忙。然后现在工作了，不比在学校，我现在也时常加班。哎呀，还是上学那会儿好。”
  “是啊，还是上学那会儿好。”
  晚上的时候，我把唐晓然安顿好，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赵文还在书桌前看文献，见我回来，问道：“怎么搞这么晚？”
  原本想脱口而出，但想到临走之前，唐晓然跟我嘱咐着：“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妈，还有……赵文。”于是便说：“公司领导吃多了，大家就搞到现在……”
  “这又不是月初、月末，你们公司就开始聚餐庆祝呀。”
  男人多疑起来真的没完没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文还从身后抱住我说：“你要是遇到什么好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而且我又不善于撒谎，便转过身，贴着他的胸口说：“你还记得那个唐晓然吗？就是华师大的那个女孩子，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然后今天来上海了，所以就见了一面，聊到了现在。”
  赵文舒坦地平躺过去，然后笑着跟我说：“哈~那你有什么好隐瞒的。难不成你现在要变直男，跟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跑了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快睡觉！”
  然后，接下来的就帮唐晓然找做人流的医院，见她这几天在宾馆都是点外卖，我便买了猪骨头，炖了煲好汤给她送了过去。维持赵文还跟我吃醋起来：“哎呦，也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你这样，还真让我担心起来了。”
  “人家生病了，需要补补。”
  “生啥病？你老公就是医生，可以让她来找我呀。”
  “得啦，全天下也不是就你一个医生，再说你现在还不是医生，别瞎参合了。”
  “这怎么叫瞎参合，这是医者仁心好不好。”
  一听这话，我便轻声问道：“亲爱的赵医生，我跟你打听个事哈，你知道上海哪个医院比较适合……治疗妇科疾病呀？”
  “什么叫比较适合？看什么病了，要是妇科疾病，红房子医院、仁济医院相对好点。”
  晚上，我跟唐晓然说：“我跟赵文打听了，红房子和仁济医院比较好点。”
  唐晓然还没等我说完，便狠狠地放下手里的汤，然后狠狠地揣了我一脚，“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便委曲求全地哄道：“不是，你误会了，我没说你，我只是问他哪家妇科比较好。”
  唐晓然这才平静下来，然后认真地跟我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保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好啦，”我拿起桌子上的碗，然后又倒了些热汤进去，将盛满的碗端到她跟前。“我肯定会为你保密的，你现在把身子养好。”
  2
  当我们来到医院门诊大厅的时候，护士看了看唐晓然，还没等我说就指着电梯说：“孕妇胎儿检察去上7楼。”等我们毫不同意等到了电梯到了妇产科。乌央乌央的全是人，我们拿了号，便在一旁等着。旁边的一个大姐顶着个大肚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你们是头一胎吧，几个月了？”大姐见我们都害羞的不知所措，便又笑着跟我们攀谈道：“头胎是辛苦点，我看你小姑娘很瘦，多补补，想当年我生头胎的时候也遭了不少罪。不过生完老大老二，现在再生老三，就省事省心的多。”
  唐晓然脸僵得快要垮下来了，于是我便起身准备拉她换个地方坐坐，“走，媳妇，到我们了，我们去哪边。”然后假笑地跟着大姐说：“大姐，我们先过去了哈。”
  大姐继续笑眯眯地望着我们说：“行！去吧，哎呦，小年轻，恩恩爱爱，真好。”
  ……
  ……
  我们差不多等了3个小时，才等到了，我准备陪唐晓然一起进了诊室，但看到男士止步的标语，便跟她说：“我就在外面等你。”
  “我好害怕，好怕，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进去啊。”她仿佛是刚出生的胆怯的小动物被扔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对周围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警惕。
  最后，旁边的护士看不过去，就不情愿地说：“你老婆要是不放心，你就跟着去。”
  那个女医生用余光瞄了我们一下，还没等我们开口，就让唐晓然掀起自己的外套，看了看微凸的腹部后，就冷冷的问：“几个月了。”
  “……三……三个月了。”唐晓然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想好了没有呀。”
  “想好了。”
  “你确定是三个月吧，要是待会儿检查出来超过三个月，就不好办了。”
  “怎么了？”我问道。
  那个女医生用极其藐视的眼神瞪了我一下，然后不好气地说：“年轻人，你们也不做做功课，如果超过3个月，就要做引产了。那么就要拿到引产证明，我们这边是做不了的。”
  结果果然，唐晓然怀孕时间已经有快四个月的时间了。
  ……
  “这下可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也傻愣在哪里了。
  我们离开医院已经是晚上下班时间了，我怕挤地铁太麻烦，于是就准备叫出租车，准备上车的时候，唐晓然突然甩开我，说：“我不想坐车，要坐你去坐。”
  “你不知道上海现在有多堵，地铁不安全。”
  “坐车不也是一样的呀，”
  大概是因为那医生的话，此刻的她显得很焦躁。于是我便语气缓和地走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在我牵起那冰凉的手时，她再次的哭了，耳边车水马龙的杂乱声也跟着她富有节奏感的抽泣声，随声附和起来。
  “都是因为你！我恨你！我讨厌你！”
  唐晓然有点失心疯一样冲着我骂道，虽然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只能迁就她。
  师傅在催促，只好让她一个人上了车。晚上发了很多短信也没见她回，于是便又不放心，买了一些吃的送到酒店，放在了前台，让服务员送到她房间里。
  半夜里，我才收到她的短信。
  “陈飞，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回答道：“傻姑娘，当然，我一直都爱着你的。”
  “我说的不是那种，是男女之爱。”
  虽然同样的问题，她在几年前也问过。虽然，我现在依旧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有些事情是不由人所左右的。
  “别胡思乱想啦，早点休息吧。每天下班我来看你。”
  然而，第二天，当我去酒店的时候，服务员跟我说唐晓然已经退房了，昨晚我送过去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地退还了回来。
  而唐晓然的电话，也一直在通话中。
  ………
  至此几年后也没有唐晓然的消息，就像一下子消失了一样，不留任何的痕迹。
  首先是她的电话，打过去是空号，然后她的qq和人人网，也没有任何更新。有关她的音讯都没有了。唐晓然就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带着她的秘密，还有那个孩子，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直到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年过年的时候跟我爸打听她的消息，我爸说：“我听老唐说女儿去加拿大读书了，也好几年也没回家过年了。”
  但愿她能过得好。
  3
  除了唐晓然，其实毕业后，仿佛时光被重启了一般，过去的一切都渐渐地被更替掉了。哪怕同样在上海的吴旭，我们也很少见面。而张昊跟魏谦也如同张祥生一样去到了美国读书，也是很少联系，有了微信后，也只是在各自朋友圈点点赞。
  吴旭毕业后便去做了设计，在广告公司也是每天忙成狗一样，每次他都会带不同的男朋友跟我们一起见面。有威猛的肌肉男，也有可爱的小鲜肉，有外国友人，也有年过半百的已婚大叔，总之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菜哪一款。
  “在男朋友这一点上，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吴旭表示很不屑：“你不去都尝一遍，怎么会知道你喜欢哪一款？”
  “拜托，你在大学都尝了四年了还不够吗？”
  “那是在武汉，现在iminshanghaiok!”
  这话倒不假，自从来了上海，吴旭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穷学生打造成活跃在静安寺、南京西路、新天地等商圈的都市丽人。他省吃俭用，几乎用一般的前用来买化妆品和衣服首饰。每天出门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吴旭甚至把自己的北方口音变成了上海嗲嗲的音调，时常一句话夹带着几个英文单词。赵文每次在吴旭走后都拿这个说笑，还跟着我翘着兰花指模仿吴旭讲话的样子。
  吴旭住在浦东，我们一般一个月会找个周末见一次，似乎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在上海生活下去，每次看他朋友圈总能看到他跟不同的基友合影拍照，而在周五、周六的晚上，睡觉前也能看到他在上海各大著名的同志夜店狂欢的视频与照片。
  有时候看着这些视频与照片的时候，也会羡慕吴旭这样的灯红酒绿的生活。相对于吴旭而言，我跟赵文在上海这几年，过得是未免有点枯燥乏味。
  于是，我跟赵文说：“亲爱的，你去过酒吧吗？”
  “酒吧？去过啊，不过好几年前的了，就毕业那会儿，跟宿舍哥们一起去的。”
  “不是那种酒吧，我说的是这种？”
  于是我拿出吴旭发的那些东西给他看，他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太吵了吧，而且这么多人脱了衣服，太乱了吧。”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赵文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笑嘻嘻地将我搂住，说：“小坏蛋，要不下周一起去？”
  等到下周，吴旭便带着我们两个去了一个叫icon的夜店，那家夜店有一个非常大的场地，等到晚上11点多才进去的，第一次看到一个地方有好几百人全是gay，着实有点被吓到了，而吴旭也不知道去哪了，里面人挤人，走过的时候还被不知道什么人摸了屁股，我被吓了一跳，只能紧紧地揣着赵文的手。
  大约到了12点的时候，也正是最高潮的时段，台上会有gogoboy在跳着艳舞，我跟赵文呆呆地望着那近乎完美的肉体，红扑扑的脸火辣辣的，我们手心里全是汗。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赵文不知道去哪了，于是紧张地到处找他，在路过人群的时候，被一个长得很迷人、穿着裸露背心的男生拉住了，他紧贴着我的胸，双手在我的腰部、臀部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上下游离，我不敢看他，只想挣脱，但他却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下体位置，那牛仔裤已经被撑得鼓鼓的，我的手就像是被吸上去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他嘴唇靠近我的耳边，身上的香水味很好闻，但让人晕乎乎的。就在此刻，赵文走过来了，看到那个男生后，便很不客气地将他推开，然后拉着我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主动上去抱他，他才很不开心地说：“就不应该让你去那种地方！”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去了就是了。”
  然而，其实，在之后的几次里，我还是没忍住，在赵文值夜班的时候，跟吴旭去了那家夜店。
  吴旭便喝着酒，便拉着我的手说“我跟你讲，来酒吧，最大的忌讳就是带着男朋友一起来。”
  也是在泡吧、泡夜店的时候，我也跟着吴旭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而这一切赵文都未曾发觉，我们的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天一天的过着，至少表面上看着是这样的。
  但我们都不知道，这却也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