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天后，张祥生来找我。我记得是在周五的一个下午，我在老图书馆看书。这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建筑，坐落在珞珈山的半腰上，因为每次都要怕很长的台阶才能走到，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加上新图书馆的规模的扩大，老图书馆变成了纪念馆。
  那天天气很阴郁，跟这座城市一样，老旧的图书馆使得空气中的闷热感达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于是我便拿着书，走在图书馆门口的天台上。站在这里，能俯瞰整个校园，甚至东湖也能尽收眼底。我深吸一口气，眯着眼享受着清爽与安宁。
  不一会儿，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嗨，你……你还好吗？”
  我没有转身，是因为不想再去面对身后这个人了。随之而来的，那种刚刚将之平复下去的情绪，又阴魂不散第涌上眉间。
  我没作声，低着头，捡起放在石凳子上的书，准备离开。
  “你等下，我是来跟你……跟你道歉的！”
  他见我还是没有理会他，便径直走上来，拉着我的手。我本能第像触电一样甩开，但因为太用力，以及前几天摔倒时手臂撞伤了。所以疼痛地不禁捂着手肘。
  “你没事吧。”
  我见他挡着我的路，便抬头瞪了他一眼。
  “你走开！”
  “飞宝！”
  耳畔又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除了有一丝怀念，更多的是淡淡失落后的怅然。
  他继续说道：“都是我的错，是的，他说的对，我只不过是找一个替代品。”
  当听到“替代品”三个字的时候，我有点害怕，我害怕接下来他会说：“吕昂只不过是你的替代品。”因为，这样下去，只会让我在这无尽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然而，不出所料，他带着狼狈的口吻，轻轻地说出：“我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你，我只不过用爱你的方式来爱他。”
  在那一刻，在还能听到他继续在我面前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像个爱情的奴隶，一直忍受着不堪重负的压迫，然而，再也承受不住了，我反抗地转过身，对他叫道：“你住口！”
  可笑的是，下一秒，我又带着乞求的口吻继续说道：“你别再说了，求你了……”
  眼前模糊了，全身僵硬的麻木感从脚底蔓延到大腿，再到上身，直到快卡住了喉咙，让刚刚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的沙哑。
  他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我，然后慢慢走过来，伸出双手，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而我却像个植物人一样，无力反抗。
  我全身颤抖起来，哭的像个刚出世的婴儿般歇斯底里。
  他轻轻地用手拍着我的后背，抚摸着我的头发，那熟悉的气息像海洛因般被灌进了鼻腔里。时间都被静止了，如同掉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在无止境的黑暗中，一直下沉下沉。我伸手想抓住一切可能被抓住的东西，然而，尽管我依稀在跌落中看到了赵文的那双大手也似乎伸向了我，当我拼命想抓住他时，那只大手却如同一个幻影般消失了。
  我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心里默念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2
  直到现在，我还在为那时候的自己以及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在寻找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在天台之后，张祥生便频繁地来找我。我起先是在犹豫，然后似乎连犹豫都没有了。他在一个深夜，约我去到东湖边散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但又让人感到陌生。
  当我们很自然而然地走到湖畔的那个栈桥上时，他仿佛跟几年前第一次跟我说的一样。
  “陈飞，让我们重新来过吧。”
  夜风抚面而来，让人清醒了许多。我望着面前这个男孩，试图让自己能够在那些发生过的美好回忆里再次能深情投入其中。
  然而，紧接着，赵文的影子便横在了我两中间。
  于是，我便理解了，无论我对面前这个男孩有多少恋恋不忘，此刻的情景就如同当年我与张祥生分手前跟赵文见面的情景是一样的。
  耳畔有一个声音，在严厉地呵斥着自己，“你在偷情！”
  祥生再次抱紧我，然后吻我。
  这让我想到，此前，我是多么迷恋这个男孩的吻啊。巨大的矛盾，让自己变得很机械地配合着，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着胡思乱想着。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忍不住说出口来。
  祥生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说道：“是因为赵文吗？”
  我没正面回答他，然后他继续说道：“你现在爱上他了吗？”
  这也是我在问自己的问题——“我爱上了赵文了吗？或许是不是对赵文的感觉还仅仅停留在喜欢层面上？就算我真的爱上了他，那么是不是还没有爱张祥生那么爱吧？……”
  ……
  还没等我自己做出选择，张祥生最后说了一句：“我等你，相信你会做出选择的。”
  晚上，我回到住宿，赵文刚刚从医院下班，疲惫不堪的他脱掉身上的衣服，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医院急诊排了几台手术，我得跟着上，所以又这么晚回来了。你吃饭了吗？”
  “哦……我吃过了。”
  “我肚子饿死了，我还没吃呢，家里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有泡面，我去给你煮。”
  “真是贤惠的小媳妇。”赵文坏坏地捏了我的脸，我瞬间脸上火辣辣的。我低着头，没敢正视于他。
  等到我将煮好的面端到客厅时，赵文已经倒在沙发上憨憨大睡过去了。
  我将他的鞋脱掉，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身子。还在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在我起身的时候，赵文迷迷糊糊地拉住我得手，“小飞，别走，别离开我。”
  我便坐了下来，见他是在说梦话，这让我更难以靠近他，因为会让我负罪感更加重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桌子上已经有买好的早餐，还留了一张纸条。
  “亲爱的媳妇，我去上班了，早点给你买好了，记得吃哦，晚上回来抱你！”
  白天，我便把自己目前的处境告诉了吴旭。
  “你要是问我选哪一个，我会很直接的告诉你，我会选赵文。”
  “为什么？”
  “选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你应该选择离开张祥生。”
  “……为什么要选择离开，难道不能再重新来过吗？”
  “亲爱的，感情是一次性的，成就成，不成就成了过期的，应该趁早扔掉。不要以为他跟你说重新开始，你们就真的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重新来过。相信我，你们会再次分手的。”
  吴旭见我还在焦虑中，便继续说道：“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分手的？”
  ……
  是啊，有时候人傻到为什么会分手也没搞清楚。
  “是因为那个吕昂吗？不是！还是因为他之前的李燃？更不是！让你们分手的不是因为第三个人，而是因为你们两。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如果因为第三者插足，现在没了第三者，他会回到你身边，你们或许可以重新来过。然而，让你们分手的是因为你们自己。”
  一时间，觉得吴旭分析的很对，但究竟我跟他是怎么了，才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又困惑了。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因为这样让自己觉得这三年间，稀里糊涂地谈了一场到头来不知所以然的恋爱。
  “我直接跟你说吧，张祥生是一个只会让你感觉未来不确定的人。你们不是一路的人。”
  ……
  ……
  是这样的吗？还是回到以前的那句话，说到底，张祥生本身就不是一个对自己很确定的人？那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爱不就是义无反顾、毫无顾忌吗？
  然而，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也就是吴旭提到的“未来”二字。
  或许，这就是矛盾点，倘若爱上了一个不能给你未来的人，会怎么样？
  我与他真的没有未来吗？
  ……
  ……
  ……
  “不想了！不想了！”我放弃了。
  然而，事情总是发生的太快、快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无法掌控。
  3
  晚上，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见赵文难得回来的早。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赵文没回答我，当我走近才发现他喝醉了酒，头靠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坐在地板上。
  “怎么喝起酒了。”当我要上前扶他起来的时候，他反常地推开我。
  “你这是怎么了。”
  赵文见我有点不开心，便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同样用刚刚的那种呆滞的眼神看着我。
  “陈飞，是不是我哪做得不够好？”
  我对这样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是不是因为我忙，没有时间陪你？”他跪在我面前，眼神变得有点痛苦与乞求。
  “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完，我便起身准备去厨房。
  “不要走，不要走！”赵文一把抱住我。
  “哎呀，你干嘛呀，我去给你泡醒酒汤。走开啦！”
  ……
  他先是吐了一次，然后因为头晕再加上白天上班太累，便早早地上了床。我处理掉白天落下的作业后也便上床休息了。
  起先，我以为他睡着了，当他从背后抱我的时候，他吻了我的耳多，然后轻轻地说：“你是不会跟他走的吧。”
  瞬间，我才明白了一切。我转过身，伸过手将他搂在怀里。然而，就在此刻，七尺男儿的赵文却像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哭起来。我拍着他的后背。一股完全出于本能而不是意志的力量，让自己自然而然地说了那句话：“赵文，我不会离开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真的吗？”赵文强势地将我压在身下。声音却像个稚嫩的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要你跟我拉钩钩，写保证书！”
  “真的啦，很晚啦，早点睡觉吧。”
  “我就说你是我的，那臭小子还今天被…跟我说你要跟他复合了，让我离开你，信他鬼儿子！”
  “不要再理他啦！”
  ……
  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让自己做出了选择。
  或许吴旭说的对，一段感情的结束，就应该让他寿终正寝，留点美好的念想。因为，恍然间，关于张祥生的美好记忆变得越来越少。每当我再次让自己努力回忆的时候，首先冲进脑海的还是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们在学校的那个路口相遇。而这幅画面也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自动重复。一帧又一帧，一秒又一秒。
  然而，有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除了这个不断重复的画面，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于是三年多的感情便浓缩成为这幅画面中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束阳光……
  ……
  那天晚上，我如同庆祝般地跟赵文在床上酣畅淋漓地结束了这一天。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真的都结束了！”我甚至在高潮的时真的哭了起来……
  就在此刻，我收到了一条张祥生的短信。
  “你睡了吗？飞宝！”
  “不要再叫我飞宝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走到这吧，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勿回！”
  点击完“发送”后，我便将关了机，丢到了一边。
  我望着赵文安详地在我怀里熟睡了时，我将抱着他更紧了。
  ………………
  ………………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唐晓然感到全身冰冷，如同一具尸体般躺在床上，孤独如同一团团空气般充斥着这酒店的整个房间里。床头的闹钟发出震耳欲聋的“滴答”“滴答”“滴答”声。她满脑空白，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然而，她还是在努力试图找回三个小时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而就在3个小时前，在一家酒吧，唐晓然望着对面那个已经喝得大醉的男人，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一个让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又爱有恨得男人。
  于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酒精的刺激下充斥在脑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