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候，我很想问别人：在他们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别人眼里的自己肯定跟自己以为的样子不一样。尤其是在情人眼里，每个人都很在意自己的样子。也总希望能够跟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一样或者相差无几。
  然而，我回想起来，发现自己从未曾问过张祥生，在他眼里，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也致使哪怕分手后，就算两人就甚少联系，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如果再有机会遇到张祥生，我也很想问多问他一句。
  而于赵文而言，就在告白之夜，我就想到了问他：“小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赵文抱有兴致地看着我，说：“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知道，一开始你很讨厌我。而事实上，我也对你不感冒的。当时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看你在打电话的样子，就觉得很好奇，突然很想知道你在跟谁在讲着什么话。然而后来却发现这种好奇心就如同毒品一样让自己上瘾。通俗点说，我就是很想了解你。”
  “为了了解你，我需要去认识你，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其实有男朋友了，但还是继续想了解你。其实在一点上，我挺感谢你的。”
  “回到你刚刚问我的问题，在我眼里，你是完美、你是窗前明月光、你如同那本小说里的小王子般。而我如同尘埃般卑微不堪。尽管每次在你面前故作霸道，但陈飞，在你面前，我骨子里是卑微的。但我很享受着这种卑微。所以我愿意等你，所以，那次在东湖边跟你说的那句「我一定要等到你」是真心话的。为了能达到你的标准，我需要更加的努力，让自己变的优秀，让你有一天因为我而感到自傲。”
  “去了日本后，我没有一刻不想你。在那些破旧的阴暗宿舍里，特别是在东京街头那些容易勾起恋想的地方，找到你的影子；在医院病人的绷带上干涸血迹的味道中，觅见你的身形；在致命急救室里所激发的恐惧中，随时随地与你相遇。久而久之，我发现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以及作为医生所做的每一件事，就是因为你。”
  我如同一个第三人称，静静地在一旁聆听着这位准医生的深情告白，被感动的同时也萌发了某种担忧。
  纵然世间芸芸众生，爱情的本质却是一样的。喜欢一个人，在他面前，自己就会显得很谦卑，觉得对方一切都是好的，是如此完美，然后心里只是默默的喜欢对方，不说出来。尽管如此，但心里依然还是很高兴，会默默地开出喜悦的花来。
  “爱情大抵都是如此吧。”
  于是，就是这样，在与张祥生分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我跟赵文在一起了。
  谈到这里，记得当时可能是因为在赵文晚上值班的时候，去医院找赵文，然后在拍了一张赵文工作照上传到了校内网。然后张祥生也看到了，便私信了我。
  “你谈恋爱了？”
  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想也觉得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便回了：“是的。”
  “你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说真的，至今我看到这句话，还是觉得有点郁闷。仿佛一下子张祥生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至高点，更或者是因为我跟他的结束是因为赵文。但我真的不想在回头看了。于是索性简单地又回了：“是的。”
  男人有时候小气到你觉得很幼稚，不到一分钟，张祥生便在校内网上取关了我。
  2
  那段时间关于我和赵文、还有张祥生，是一个混乱的时期。期间发生了很多狗血的事情。
  记得应该是十一假期的时候，因为学院有展览活动任务安排，赵文刚好医院实习走不开，便留在了学校。那是一个炎热的秋天，当时正在学院楼里跟同学布置第二天的活动安排。见手机响了，我便拿起来准备接，然而当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祥生”三个字的时候，顿时满脑子嗡嗡作响。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还是接了。
  耳朵边响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在学校吗？”
  “嗯。”
  “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什么事？”
  “我感冒了，在校医院打点滴，想去尿尿，但医院又没有男护士，所以能不能求你来一趟帮帮忙？”
  “……”我有点不知所措，可突然之间，赵文的样子冲到了脑子里面，于是便回道：“你都没有同学吗？”
  “你怎么这么绝情呀！要是能找到人我还会来麻烦你吗？”
  “那好吧。”
  “谢谢你，飞宝。”
  “……”
  我带着“为什么还这么叫我？”的疑惑去了校医院。
  见到他后，发现他真的感冒的不轻。想到以前也是一样，虽然他平时运动很多，每周至少都会踢一次足球，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但一旦感冒起来，就没完没了。记得有一次也是着凉后，高烧39读，最后也是被迫跑到医院挂点滴。当时，我一宿没睡地陪在医院里，不断地更换他额头上的湿毛巾，还跑到菜市场买猪蹄，找小饭店来帮忙煲汤来给他补身子。
  ……
  一想到这些往事，自己也难免唏嘘不已。虽然在帮他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我便转身准备离开。祥生一把拉住我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我最受不了他这样，因为我知道，他这样，我肯定会心软。至于我为什么会心软？难道我对他还有情吗？
  我克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你别这样了，”我轻轻地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来，“好好休息吧。有需要再来找我。”
  走出医院大门后，自己却又有点埋怨刚刚过于决绝。怎么办？为什么还要撇不清？
  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赵文见我神思恍惚，便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
  一时间，我发现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也随之映出脑海。
  ……
  ……
  晚上，累了一天的他已经浑然大睡。我用手摸着他的脸，努力地将他抱紧。
  然而，第二天，当张祥生依旧打电话给我时，我还是去了。
  他说：“真希望就这样病下去。”
  “……”
  他的这句话让我更为沉重起来了。确切的来说，是对赵文的内疚之情更深了。可我为什么会内疚呢？难道我还对面前这个男孩恋恋不忘吗？难道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你在想什么呢？”祥生见我在一旁发愣，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这如同触电般的感觉让我立马缩了回来。
  “我走了。还有，你要是再需要人帮忙找别人吧。”
  “……”祥生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因为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缠。“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后，一股强烈的酸痛感涌上鼻尖，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于如此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应，我无力招架。就在我试着去抹掉眼里的泪水时，祥生地给来了一张纸。
  “我错了，陈飞。以前时我没珍惜，现在虽然我很后悔，但既然你已经有了……有了那个人……”
  “你也有了吕昂，你应该珍惜他。”
  祥生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回道：“嗯，是的，小昂挺好的。”
  ……
  ……
  离开医院后，我便径直骑着车去道了赵文实习的那个医院。
  “小文，你在哪呢？”
  “我在医院呀，咋啦。小媳妇。”
  “想你了。我来你医院了。”
  “你等我一会儿哈，这会儿主任在病例讨论，快要结束了。”
  然而，他又说主任要带他们一起夜查房，过了一小时后，我问他好了没，他说突然又被叫到了急诊。
  “那我看你一眼就走吧。”
  在急诊室里，看到了赵文，只见他穿着白大褂，动作迅速敏捷地跟着一帮医生在抢救室抢救刚送来的病人。记得当时，我隔着玻璃窗看着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的赵文，那种感觉现在依旧难以忘怀。可能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的爱上了这个男孩，而这种不仅仅局限于两情相悦的爱，让我懂得了赵文的爱如此的可贵。
  “我要好好去爱他，这样他才能有更好的去拯救更多的生命。”
  当初真的就是这种单纯的想法。以至于后来我都改口亲切地叫他“赵医生”。虽然赵文总是说：“你还是别叫我赵医生吧，因为每次病人家属也这么叫，我搞得我心慌。”
  “难道我叫你不是心动吗？”我坏坏地拉着他的白大褂。
  “你找死呀，这里是医院好不好。”
  “哈哈，我好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医生真的可以任何时候是无忌惮。”
  “回家再跟你是无忌惮，还有，找我啥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我见他同事又开始叫他，便将手里已经快冷掉的咖啡递到他手里，便转身离开了。“你去忙吧，病人要紧。晚上回家等你。”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自己认真地说：“一切从新开始。”
  期间，唐晓然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约饭，我说：“今晚，我等赵文回来一起吃。”
  唐晓然淘气地抱怨道：“到底是那个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啦，但今晚他重要。”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唐晓然又说：“要不这样，反正我今晚也没什么事，我也很想见见这个赵文到底长啥样，要不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呀？”
  实在是尧不过，便答应了唐晓然。
  不一会儿，唐晓然便打车从华师来到了光谷。然后，我们就在屋子里泡了好几集的《gossipgirl》后，直到晚上9点多，赵文才下了班。
  巧合的时，赵文也带了一个人回来，那男生一看便也是学医的。
  “陈飞，跟你介绍一下，这个叫顾思凡，同济医学院的，算是我的半个同事吧。”赵文边说着边笑着看着这位叫顾思犯的男生，然后指着我说：“这位……这位你懂得啦，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磨人的小妖精，陈飞。”
  “……”
  站在一旁的唐晓然见我尴尬地没有反应过来，便推了我一下，然后自己便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唐晓然，是……陈飞的前女友，我的意思就是在他还没有变弯之前。”
  “……”我再一次被唐晓然推到了无比尴尬的谷底。
  “哈哈，怎么感觉这个关系好乱哦。”顾思凡在一旁笑起来，“那既然这样，我也跟你们坦白一下吧，我也算是赵文的前男友了吧。”
  ……
  ……
  ……
  整个不大的房间瞬间像是被抽空成了真空，安静到冰点。
  赵文边看着我，边轻轻推了一下身旁的顾思凡，最先开始忙着解释道：“哎呀，都哪跟哪，我们那不算……”
  那天晚上注定是一次非常奇怪的晚餐。反正没有很吃太久，顾思凡便说有事回学校了，然后唐晓然也说要走了，直到房间里只剩下我跟赵文的时候，两人却如同从未谋面过的陌生人，局促起来。
  “那个顾思凡，你别多想啊，我们只是同事啦。”
  “没有多想啊。”
  “那……唐晓然真的是你的……”
  “别听她瞎说，我们只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我也觉得你不可能对女的硬的起来。”
  “滚蛋！”
  “你这辈子，只有被小爷tong的命。”
  晚上，赵文见我还是沉默，便跟我坦白了一切。
  他承认，在日本的时候，与一同在东大医学院进修的顾思凡发生过几次关系，但仅限于肉体关系。
  在听完赵文坦白后，我其实当时也很想跟他说前几天发生在校医院的事情，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3
  在一个月后，还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是一个午后，当我在图书馆昏昏欲睡时，李燃突然打来电话跟我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在说之前，李燃先是问道：“那个吕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的师弟，长得很帅，很年轻。怎么了。”
  “你知道吗？就在上周，张祥生带着吕昂回家了。还当着他老爸面前直接出柜了。把他老爸气到现在住进了医院。”
  “……”我很诧异，真的很诧异，但又觉得跟自己也没什么太多关系，便说：“哦，这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气愤吗？”
  “我觉得气愤的是你吧。”
  “fine，我是很气愤！凭什么，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都没有让他正眼看我一眼，还有你，好歹也跟他好了这么长时间，还闹出之前那么多破事。凭什么一个只跟他好了几个月的小屁孩能让他这样义无反顾。”
  嫉妒吗？羡慕吗？恨吗？我在当时的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在问自己。
  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祝福他，至少，他比以前更勇敢了，虽然让他变得勇敢的人不是我。
  那段时间其实蛮烦人的，自从张祥生出柜的消息传开后，唐晓然、吴旭、甚至是张昊与魏谦都来找我说，虽然他们都在我面前一致性地骂他无情、虚伪。但其实，没听到一个人说这些话，都如同在我脸上狠狠地抽打着耳光。
  我回避了任何人，好在赵文工作也很忙，便有充足的自我独处的时光。
  然而，在一天，我还是收到了张祥生的短信，他在短信里说：“陈飞，我出柜了。谢谢你让我变得更加勇敢。”
  ……
  ……
  ……
  我崩溃了。
  再也无法回避的事实就是：这条短信如同一把捅了个缺口的刀子，原本看上去很坚固而安若无事的表面裂出道道缝隙。
  我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行行字。
  “张祥生，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所做所为对我来说是伤害？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你还要再来提及那些我再也不愿意再提及的过往？为什么又来搞乱我的生活？……”
  然而，在准备发送时，我又删掉了刚刚打出的那些文字，在点击发送按钮前，只写了三个字：“祝福你”。
  事后，我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撇清与我的关系，或许我真的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因为像我们这类人，能够对自己很确认，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毕竟，绝大多数同志的痛苦都是源于自我的不确认。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不同的人，我们会与他们相识、相爱、甚至是相恨。可他们终会有一天会在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唯一能真正从自始自终陪伴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学会与自己相处，不但只是高深莫测的哲学性的问题，也是现实生活中无法逃避的一项功课。自我认同感就显得最为重要。
  爱自己比爱任何人都来得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