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是许昌林引荐来的，母家出身西河，有亲戚能够和褚太夫人从前的嬷嬷接上头。”宣云弋难得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褚太夫人不敢把孩子安置在府中，便把孩子送到她的陪嫁庄子去，户籍上在庄户人家，外人只当是寻常佃农家的孩子。”
  “褚太夫人的嬷嬷怎会出卖平国公府？会不会有诈？”宣云袭犹自不信，他费了那么多功夫，连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因为那嬷嬷根本不知道是前朝余孽。”宣云弋冷笑道：“狡兔尚且三窟，褚蓬夫妇何等人物？他们把孩子带回西河，谎称孩子父亲是褚蓬的亲兵，母亲早逝，父亲阵亡，褚太夫人感念亲兵为夫君誓死效力，于是好心收留孩子，托付给信得过的自家佃农抚养。”
  宣云袭恍然大悟：“编出这么个理由来，哪怕有天消息走漏，被人知道平国公夫妇庇护两个孤儿，也不会感到奇怪了。走一步，就想到后三步，当真老谋深算。”
  “密探与褚太夫人的陪嫁嬷嬷有转折亲，假意到西河投奔亲戚，费了些功夫套话，终于从那嬷嬷的儿子嘴里挖出东西来。那嬷嬷的儿子曾陪他娘去庄子送东西，据他回忆，两个孩子被收养的时间恰好是褚蓬回西河的十几天后，他见到的两个孩子也和万筌口供里的‘大公主’和‘三皇子’年纪相仿。”
  “最关键的一点是，褚蓬离奇暴毙，褚绍勋承袭爵位，并且把他嫡母软禁到庵堂里‘养老’的同一天，两个孩子就失踪了。”
  “这么说来，褚绍勋究竟知不知情呢？”宣云袭头疼道：“如果他知道他爹藏着前朝余孽，一定会去追查他们的下落，手里握有前朝皇子，就多一个筹码对抗朝廷。”
  宣纮一直静静听着，此时突然开口：“现在至少能够肯定，褚绍勋手上没有前朝皇嗣。”
  “可惜线索就这么断了。”宣云弋转向父亲宣纮，问道：“父亲觉得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公主倒罢了，逃出去一个前朝皇子，恐怕后患无穷。”
  “皇子......皇子......”
  跑掉一个前朝皇子，自然是全力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顾忌着会打草惊蛇，又不能明着追查，万一让扶庾国收到风声，也来掺和一脚，西河那边再闹起来，事情就棘手了。
  宣纮眉头揪成一团，思虑良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以大局为重，先派人到民间查访。
  “咱们的人要小心行事，不能走漏出去丁点风声。”宣纮再三叮嘱道：“切记要防着扶庾国，我那表妹，哼，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儿臣领命。”宣云弋、宣云袭两兄弟齐声应道。
  ......
  “你这回选的人不错。”
  宣云弋回到临华殿书房，先是召见了本已等候多时的东宫少詹事薛伦和太子侍读许昌林。
  许昌林坐在薛伦下首，听见太子夸奖自己，起身回话道：“华诺渡是赵文静大人举荐的人选，广德十五年中的举人，原本在太学林舷大人手下，臣私下与赵大人商议过，他就提了华诺渡，称赞此人才思敏捷，巧舌如簧，且他曾在边地从军，会些拳脚功夫。”
  “既然如此，你再指派一些人手给华诺渡，让他继续在民间查访前朝余孽的踪迹，有任何消息，都立即报来给我。”
  刚交代完皇帝嘱托的事，宣云弋重新提起休弃原配金氏扶正晏氏的话题，薛伦正要进言，原本候在门外待命的符苌匆匆推门而入，神神秘秘地凑在宣云弋身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怎么不及早禀报？”
  符苌低声道：“据说是夫人不想惊扰殿下，只派身边的婢女进城请郎中去庵堂诊治。起先只是因为入秋天冷，染上寻常风寒，药都在吃着，可总也不见好，就这么拖到现在。今年冬天这么冷，山上又缺衣少药的，您看是不是让常太医......”
  “不，你立刻派东宫的车驾接夫人回来。”宣云弋打断他。
  “回来？殿下的意思是接夫人进宫？”
  刚刚不是还商量怎么休妻吗？
  符苌难以置信，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听错主子的命令。
  “对，事不宜迟，你亲自带人去接。再叫人把东暖阁，不，还是把增承殿收拾出来给夫人住。”
  “是，臣这就差人去办。”
  符苌不敢耽搁，当即告退，一路小跑着出了临华殿。薛伦与许昌林对望一眼，问道：“殿下要接回宫的，可是金氏夫人？”
  “嗯，夫人病重，庵堂在南灵寺后山，冬日格外湿冷，不利于养病。”
  薛伦斟酌了一下言辞，方才继续道：“殿下前些天刚透了口风出去，想来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殿下有意扶正晏氏夫人。如果金氏夫人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不测，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那殿下的名声可就......”
  简单来说，就是宣云弋正好有休原配娶妾室的念头，万一原配很“巧合”的病死了，政敌很有可能趁机放出流言，暗示说东宫宠妾灭妻，为了年轻貌美的侍妾杀害发妻，残酷不仁云云——宣云弋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知我者，莫若薛卿。”宣云弋苦笑道：“夫妻一场，总得先让夫人养好病。”
  许昌林拢着袖口，略带疲色道：“这样一来，元王殿下的名分还得拖延下去。只怕丰郡王那边要高兴了。”
  如今的情形十分诡异，金氏不把正室的位置空出来，皇帝也不曾降旨封晏氏为东宫侧妃，晏氏在东宫以婢女的身份服侍太子，宣琦依旧只能维持婢生子的名分，可他同时又是封邑整整十二个州的一等王爵，东宫长子，宗法制下的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当然是在目前宣云弋没有嫡子的情况下。
  子以母贵，奴婢生的儿子已经足够卑微了，更要命的是宣琦他娘还是个前朝公主。
  更更要命的是宣云弋统共就俩儿子，还都是同一个娘生的，连替补人选都没。
  许昌林顺嘴就溜出来了：“殿下，要不您再和别的女人生个老三罢？”
  宣云弋：“......”
  薛伦嘴角抽搐，觉得许昌林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