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好奇地问“小伙子，这个台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别看我老眼昏花，也能瞧出来这个物件和我们村里其他的木头工具不一样。”
  “没事没事。”夜文素雨拍拍手站起来，心说“这种事情还是不让他了解为好。”他一向不善于人交际，就算事情能让人着急死，他说话还是不冷不热，不急不慢。
  “那……你想好了吗，黑天变冷，在外边过夜不安全的。”夜文这时，定睛细瞧妇人的面庞，肤色正常，眼角只有两道皱纹，四肢正常粗细，腹部没有隆起的赘肉。她确实算不上年老，如果夜文的妈妈还在世应该是差不多的岁数。不过，她额上的头发白了大半，两只灰蒙蒙的眼睛布满血丝，而且两只眼球看上去干干瘪瘪。一看就是正在遭遇巨大的人生危机。大娘的面部特征看上去与夜文所属的黄种人相差无几，这和善的面相夜文素雨看起来还是有点亲切感的。
  夜文转身直视那位妇人，她的眼神里写满期盼。“谢谢，谢谢您嘞！您愿意接纳我们奥德赛，感谢您的善良，请您放心，我们只想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这只是一面之词，夜文素雨不会放下戒心，他打算先答应下来，细致地观察她的反应。从她的面部表情可以得出她真实的心情，夜文素雨只要稍加推理思考便能得出对方的真实想法。夜文素雨清楚，100级的高手也敌不过来自1级歹人的睡梦中偷袭和毒药。
  听到夜文素雨同意留宿后，她皱着的眉头松弛了，脸上洋溢着自然的幸福，原本干涸的眼角竟然漫出了湿润的光泽。尽管夜文素雨看出了她内心的兴奋，但她那张愁云惨淡的脸还是不肯笑一下。“为什么，你不是主动找我想让我去你家过夜吗，为什么我答应了却连个笑容都没有？”尽管暂时无法理解，但夜文素雨的内心还是放松了些，起码他可以确定这位中年妇女不会有什么恶意，因此消除了一半的戒心。
  “着急赶路没吃饭吧，你们真的挺辛苦的，我去杀只鸡。”
  面对如此盛情，本想冷着脸的夜文素雨也向她抱起了拳。
  “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我有个伙伴她很怪，从不吃肉的。这是我们身上的石头，可以拿来换钱。大妈您放心，我们懂事，不会让您吃亏的，喏。”夜文素雨隔着远远地扔出一块儿光彩夺目的红玛瑙。
  这时夜文素雨心窍开动，自己和本人的“头脑风暴”开始了。“奇怪了，同村的恨不得剥了你们，凭什么就她那么热情啊，是不是想把你骗到她家趁机宰了你啊？”“不可能，刚才那是她的真情流露，我看不出她有邪恶的想法。”“看起来这个大娘有些难言之隐，想托付给能力大的奥德赛，主动接近纯属是有事相求。”“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是要赖上你喽。”“没事没事，只要不是想杀了咱们就可以，起码居住问题是解决了，她要是有事相求就应了呗，全当做支线任务了。”“但是还要注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为上，整个阿特拉斯大陆可没有能帮衬我们的人，更要命的是我们还带着一个连鸡都不会杀的女孩。”“要不把她带到银阳府卖掉吧，我听说那边有很多酒楼什么的……”
  夜文素雨沉思片刻，随即轻声道“切换为玩家视角。”莹白的蒲公英分解为光粒，光粒编织成单片眼镜，夜文眼前的一切生物和物体都镀上了耐久度，生命值，体力值诸如此类的数字。夜文素雨看到了，老妇人的头顶正有光芒汇聚，看那上大下小的形状，马上就要生成一个代表任务的“！”金色感叹号了。果然妇人有事相求，the dandelion系统判定此次委托可升级为带来报酬的任务。
  “接任务看心情，做不做完也是看我心情。这种穷乡僻壤，铁定不会出什么高级委托，更不会有高级报酬，这个大娘啊，肯定连委托金都拿不出来。”“对，村里的任务，也就是帮村东的老太找找猫，帮村西的大爷捉捉奸，村长的马桶堵了您快去疏通一下之类的无聊东西。”“对对对，你总不能让我找oyster和他干一架吧？”“行了行了，都闭嘴，看接下来的发展。”
  夜文素雨整了整鲜红的冲锋衣领子，想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跟着妇人到了她家的木屋门口。夜文素雨记下屋子的位置，转身就向伙伴的位置跑去。夕阳很快就要下山了。夜文素雨很快回到村口，一只手提起来坐在地上傻傻等待的阿特洛波斯，拽着着阿特洛波斯的宽袖子火速赶向那个老旧但干净的木房子。一路上人人闭户，门缝里，窗户边，墙缝中全是村民们射出仇恨视线的眼睛。尽管夜文脸皮厚，他还是感到了些许不适。
  夜文素雨礼貌地敲了敲门，一声热情的“来了”之后，厚实的铁箍门开了，浓烈的油爆葱花味刮了了过来。老妇人看到夜文素雨领着的阿特洛波斯来了之后轻轻笑了笑。嘴角拉高但眉毛平直没有动，夜文素雨看得出来，明显的皮笑肉不笑，她心底的事真的使她发愁。
  “这是……你的女儿？好可爱啊。”
  “谢谢阿姨您啦。”阿特洛波斯礼貌地微笑着打声招呼。
  “您是一千度大近视？跟她站一块儿我就这么显老吗？”夜文素雨气的直跳脚，也可能是那几小茬胡子好久没刮了。
  “吼吼，原来是这样，真的不好意思，外边冷，快进来吧。”阿姨笑得弯了腰，招呼着两人进来。夜文素雨注意到了，在嘲笑他自己这件事上这位阿姨笑得发自真心。
  阿特洛波斯摊到在木椅上，两只脚轻轻晃动。“终于能歇歇脚了，快累死了，呼~”
  夜文素雨不动声色，卸下黑色旧背包，“房屋内有些太安静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吗。”他环视客厅，家常的摆设朴素且平常。餐桌上摆了四张椅子，四面各一张，推测这家人起码是三口之家。夜文素雨走进观察，只有背向过道的椅子有挪动过的痕迹，另外三张椅子看起来干净，但细瞧还是附着一层薄灰，显然是很久没人坐过了。夜文素雨头脑中萌生出疑问“家里的其他人去哪儿了？”
  大妈带着夜文阿特洛波斯两人往里走，打开那道上有彩色蜡笔涂画的小木门。一打开这扇门，一种清香便扑面而来，紧接着房内的独特香气变得淡了，夜文素雨不觉捂住了口鼻，因为室内的灰尘飞腾起来了。看里面有张单人床，衣柜，书桌，都是卧室里最简单的陈设。夜文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女孩的闺房，“这是我女儿的房间，今晚您二位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夜文侧眼看见大妈捂着半边脸在哭。
  “好，大娘您这段时间有打扫这间房子吗？”
  “没……没有。”看样子她悲伤的情绪就快要抑制不住了。夜文忙好言相劝，把她送回了厨房。夜文奔回那间卧室。“好吧，大妈找我八成是因为她女儿不见了，还好这间屋子没有被清理过，试试能不能调查出点线索吧。”夜文素雨大手一挥“阿特洛波斯，我们来打扫这间屋子吧！”
  “两只扫把，你一只我一只。”阿特洛波斯微笑着拿了扫把，“把你帽子戴上，给你口罩，我可不想给你花治肺病的钱。”夜文素雨戴好口罩，正一丝不苟地开始除灰工作。回身检查阿特洛波斯完成的进度，结果蒙了一脸灰尘“嘿呀！”阿特洛波斯滑稽地扫地动作差点把夜文素雨气吐血。“您是在地上画画呢，还是用扫把跳舞呢！女神大小姐，你的上帝爸爸没教过您扫地吗，哪有扫地往人身上扫的？”阿特洛波斯羞红着脸，笑了一笑。“您别扫了，还嫌我没吃够灰吗？快去，把窗户打开，顺便把水桶打满，我来拖地。”阿特洛波斯领了桶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这家伙，”夜文素雨远远望着她奔向水井的背影“也不知道有啥好高兴的。”夜文素雨弯下腰加快了速度。等阿特洛波斯提着在半路上撒的只剩半桶的水回来时，夜文已经扫除了全部的灰尘，正对着窗户下的一角出神。
  夕阳翻过了山村那边的小山，暮光昏昏沉沉，西方的小半片天色如晚秋的枫叶般是没有光彩的枯黄。几片无家可归的小碎云，孤单地向银阳府所在的东北方飘。
  “村庄里的人都是用木条铺设地板，每块木条用四个铁钉钉住四角，从而铺满整间屋子。”夜文素雨蹲地上埋着头，对着窗台下的那片木条板。“为什么这块儿木板的一根钉子冒出来了，还是弯折的状态。”
  灰尘散去了。夜文摘下口罩，放心地嗅着室内的空气，他凑向木条的缝隙。“这是……血的味道！”刹那间夜文的眉心渗出了冷汗，“阿特洛波斯退后，在门外等我喊你！”
  “好的！”阿特洛波斯极其自律地把她自己关在了屋外。
  “不会吧，在她本人的卧室里闻到血了，看样子，木板条下有东西，不会是……”夜文素雨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不不，别瞎想，这血的味道很淡了。”夜文素雨鼓起勇气，两下撬开了那只木板。意料之外，是一捆柔软的布匹，夜文素雨掂量了一下。那看起来像……“床单，为什么小晴把床单藏在这里？”
  夜文素雨展开这些床单，床单有三层，看大小应该是小晴床上的。果然，上面或多或少都有血迹，最里的那张甚至整个都是红的。看到这里，夜文素雨反倒轻松了一些“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些血应该不会是女孩的，这个出血量有点恐怖，最起码应该是一位一八零壮汉全部的血量。”夜文素雨一转念“也就是说这间屋子进来过别人，门窗完好，无打斗痕迹，兴许这位‘来客’跟小晴关系不错。”
  “这几张带血的床单不能被夫人看到，虽然这不是女儿的血，她也很可能会无法接受。”夜文素雨打开“空间背包”取出透明袋子回收了这三张床单。接下来把阿特洛波斯叫进来，一起调查吧。
  夜文素雨打开门，阿特洛波斯脸朝天花板静静地杵着，门被拉开时她还流着口水，身子笔挺地向地板倒下。夜文素雨叫苦不迭赶忙在她下坠过程中将她扶住。
  “真是，趴门上都能睡着，服了你。别睡了，来干活。”夜文素雨晃着她的窄肩膀，在成功甩夜文素雨一脸口水之后，阿特洛波斯女神终于醒了。
  “别给我偷懒啊。”夜文素雨一边用水桶水擦脸一边这样说道。
  “不好意思。”阿特洛波斯吸溜了一口嘴角的口水笑了笑。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快来帮我，在这屋子里好好搜寻一下。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房间收拾完，快快快。”
  十分钟后，夜文素雨坐在那张桌子上，翻看桌上的物品。阿特洛波斯则趴在换完床单的小床上。“还是床上舒服，好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感觉了。”夜文素雨拿起桌上的黑瓶子，晃了晃发现里面装的是墨水。夜文素雨说“谢谢这位阿姨吧。村里别的人家都不喜欢我们，不让我们住，这位善良的阿姨同意了，可她的闺女失踪了。”
  “啊？！那么可怜，我们得帮帮她。“
  “是啊，所以我在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之类的东西。”夜文素雨打开书桌柜的第一层抽屉，里边堆摞着很多空白的纸张，夜文素雨将它们捧出来开始整理查看“这里的人很仇视奥德赛，这事说不定是奥德赛干的。也不奇怪，整个蒲公英世界里，要是哪和地方有奇怪的坏事发生了，那百分之九十五是奥德赛从中捣蛋。”他将摞地有棱有角的纸堆摆在桌上靠墙的位置。“奇怪，这层有很多纸，都是白纸，是既算不上白，做工也很糙的那种。”
  “奥德赛都是坏家伙，你也是奥德赛”阿特洛波斯双手甩开白银长发，惬意地躺倒，侧着头注视着夜文素雨“所以你是不是坏家伙？”
  夜文素雨关上第一层抽屉“嗨，人的好坏哪会有定数啊，我更趋向理性感性之分，就像现在，理性的我拼命让我远离这件事，感性的我又使劲地把我向这边推。可我还是听了感性的我的话。”
  阿特洛波斯晃晃脑袋“不懂。”
  “没事多看看书吧，哲学类的，让你变得聪明点。”话音未落夜文素雨掀开阿特洛波斯旁边的枕头，下面除了床单什么都没有。夜文素雨掀开床单一角，检查床单夹层。夜文素雨打双开门的木头衣柜，探进半个身子在里面狂乱地翻找着。十分钟后夜文素雨搜完了，他有点失望“还以为能找到点贵重东西呢，首饰被她妈妈收起来了？”
  阿特洛波斯气呼呼地瞪着眼睛“天，你的心黑透了，人家都那么惨了你竟然要偷别人的东西！”夜文素雨毫不羞耻地解释道“我可是在搜集证据，证据无论贵贱，价值可都是一样的。”
  夜文素雨来到那张书桌前，打开下边的第二层抽屉，装的也是尺寸一样的纸张堆，夜文素雨耐住性子，将抽屉整个拉出来倒扣在空无一物的木桌上。夜文素雨眼前一亮，所有的纸上都有涂画，最上面的那张画着一只麻雀。绘画者技艺不深但天资聪凛，羽毛的勾勒朴但细致，纸上麻雀宛如活物。“这是……毛笔画？”夜文素雨扫视桌面，没有应该摆在这里的东西，他跪到床边，看向床底，没有。他来到窗边提起窗帘，没有。终于，夜文素雨在桌子与石灰墙的夹缝中找到了笔筒，从中拿出四根毛笔。
  “这位姑娘还是个画画的好手，但是无论工具还是纸张都很简陋，但画工还是很讲究的。哎，山村生产力低下呦。”
  夜文素雨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拿着其中一根毛笔小跑到窗下，对着西方最后一缕夕阳举起毛笔，一丝丝柔顺的毛发出金色的光亮，仔细检查了三遍后夜文素雨确定了“乖乖，黄鼬毛的笔，上等毛料，上等做工，名家的工艺！”
  阿特洛波斯的眼睛放光“我们发财了!她应该不会介意我们把她的笔拿走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嘘，珠宝首饰不能拿，工艺品就能拿了？再说人家只是找不到了，怎么在你嘴里连命都没了？“说完厚脸皮的夜文素雨面不改色，依旧把那根毛笔揣进自己的怀里。“过不了几天这个小东西可能成为一个信物的。”
  这两个搭档真是一对奇葩，连对话都是带着神经病般的无厘头风格。
  夜文素雨坐在桌角上继续一张张查看那些黑白画作，他觉得上面很有可能藏着有用的信息。夜文素雨整理完思路说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基本有了这位女孩的画面。十七到十九岁，头发略微卷曲，比你高一头。喜欢画画……”夜文素雨一张张地往后翻看那些单调的墨水画。阿特洛波斯则回答以轻轻的鼾声。
  突然，夜文素雨张口结舌起来。“我靠！”他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放了一响鞭炮。他再次开始了满房间的搜查，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画面上呈现出的其他颜料。夜文素雨脸色完全变了，他若有所悟“为什么这张会是彩色的？室内所有的颜料只有墨水啊，这个明丽鲜艳的颜色，是高级的矿物颜料。”
  画师的手艺随着作品的作画技巧越来越越高超。终于在这最后一张达到了极点。夜文素雨企图平静自己的内心，重新审视那副画。画面上是一个**男人，他正在飞，翅膀的阴影遮住他的面容，他全身苍白的皮肤在开裂，红肉和白骨清晰可见，本是洁白的羽翼被浓重的血液浸透。羽翼的根部，刚裂开的皮，肉，骨，血密集又杂乱地挤在一起。血红得刺眼，他们向下滴落。那扇巨翅像是从男人的脊背的血肉中爆出来似的，整个画面奇特而诡异。夜文素雨的手抚摸着颜料，内心翻腾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幸亏那张脸被埋在阴影里了，“模特”的脸肯定会因痛而扭曲成怪物模样。这种生物活在世上，便是造物主的罪过。画中的生物，像极了从天国驱逐出去，不断向地狱坠落，浑身滴血的天使。
  “这是禁忌职业。我是不会把这种怪物当做我的同类的，奥德赛们快联合起来把他们驱逐走吧。”夜文素雨低声说，话语中充满了恳求。“到底为什么她会目击到禁忌职业的奥德赛呢？”
  血染的床单，不应该出现的高级颜料，禁忌职业奥德赛，失踪的女孩，夜文素雨隐约联想到了事情的经过。然而事情真的会如同他猜测的那样吗？夜文素雨也说不准。
  自从翻开那副“飞翔的血天使”，夜文素雨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