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求人（望云）
  我滴滴也舍不得打，反正时间还多的是。距离县城也不过十多里，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今天能见到李先桐，就是天塌下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本来打算在他办公室泡茶一下，无奈他半路上给我打了电话，阵地转移，直入主题——在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酒楼。
  “哇，稀客稀客，这真是久旱逢甘霖，久别遇知音啊。老同学，老铁，老弟，革命同志，李先桐的好战友，你来啦！”略带磁性的男中音，李副局长的这种热情真让人感觉热乎乎的，我和眼前这个精瘦强干的警察拥抱了一下。
  “非也非也，我滴共和国忠诚滴卫士，我们滴都是一条船上滴兄弟。”我也恶心了一把。
  “对对对，是好兄弟。他奶奶的，来来来，让我看看你，嗯，有鱼尾纹啦哈哈哈！”李局长像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看着我。
  “别别别，别这样恶心好不，我隔夜菜都快吐出来了。奔四的人还不老，那不是妖怪吗？倒是你啊，真的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精明能干，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你又来拍马屁！别废话，上桌聊，先来来搞几杯，安慰一下阔别多年的哥哥寂寞的情怀。”李副局长把我拉上桌子，今天他就请我一人。
  “恭敬不如从命，李哥，你看这是什么？”我变戏法地拿出了那瓶茅台，脸上堆满笑。这可是我将近半个月的收入，这可是我的杀手锏。
  “啊？茅台？你喜欢喝茅台?你怎么不早说？我办公室起码八箱。我还以为你要喝洋酒呢。”李局长接过酒，用力一拧，倒了一杯，又给我倒了一杯，说，“想当年，咱哥俩一起逛街，两个人分一碗拌面，租一本武侠小说两个人一起看……”说罢，干杯后一饮而尽，李副局长眼睛一闭，眼角竟有些许泪花。那两三年，哥俩分一碗拌面的情景又涌上了彼此的心头。饥荒时代的共患难更显得友情弥足珍贵。
  “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李副局长又倒了一杯，拿起筷子夹了菜吃起来，“不过，放开喝之前，你先说说你的事儿。反正这里只有咱哥俩，能帮忙哥绝不推辞。”
  “这……”我面有难色，没求人的时候想了几十种理由，真的让我叫他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实难开口。
  “他奶奶的！还是像读书那会儿婆婆妈妈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李副局长是北方人，年轻的时候跟着父母南下讨生活，父母到哪里打工，他就到哪里读书，就像一棵无根的草。他父母没文化，干的活又脏又累，钱又少，根本没精力管他的生活。他干脆不回家，把车费省下来租书看。
  所幸遇到了我，两个人都爱读书、看小说。那个物质和精神极度匮乏的年月，一本武侠就像一桌子满汉全席，任是谁都禁不住诱惑的。自然，两个人就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
  最穷的时候，没钱租书，两人一合计，干脆一份饭分着吃，剩下的钱继续租书。其实租书也便宜，一本书一天一块钱，大约三分之一的午饭钱。但周末一天半不上课，一本书根本不够看。这才想出了周六中午租，第二天下午还。趁着晚上通宵看，饿的受不了的时候，买两包方便面，分两次吃……
  其实我也知道，只要我一开口，他肯定像阔佬花几毛钱买根棒棒糖送小姑娘一样容易，但……但他也是我的兄弟！
  左右为难之际，只见李副局长拿起酒杯，沉吟了一下说：“相信哥哥，这个小小的城市，只要不是杀人强奸，啥事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内心恭敬了起来，端起酒，说了句：“先干为敬！”然后，把小山酒驾被抓的事情跟他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又说：“李哥，你看，能不能让人打个招呼，不要审问了，过几天就把他放了，不然，他公职难保啊。这个同事也是我兄弟，要不是我叫他来喝酒……”
  “好了，废话别说了。瞧你那尿性，多大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啦！”李副局长放下酒杯，拿起电话，拨了一个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放下手机说，“这回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吧，五天后放人。”
  “谢谢李哥！谢谢李哥！来，我先干为……”再看酒杯，空的，还没倒酒呢。
  “哈哈……”两个人不禁相视一笑。于是，我赶紧倒了酒，恭恭敬敬地敬了他一杯。
  “老弟啊，哎！你和弟妹还是掰了。记得六年前，你们结婚地时候，哥哥喝你的喜酒，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两个不般配，那女的城市户口，眼光高，而且薄嘴唇，一看就是个重利轻感情的主儿。不过，当时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不好意思说。你啊，娶她，真是她的造化，俗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是你这一棵鲜花插在那啥上。你也别说我是事后诸葛亮，嗯，哥哥读大学的时候读过一本相面的书，你还别说，真他娘的灵！”李副局长得意地卖弄自己的看家本领。
  我沉默不语，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李哥，往事如烟，不提也罢。弟弟命不好。”
  “不好？你命不好？哈哈，老弟，我直接告诉你，你的命他娘的比我好一百倍。”
  “李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精刺激的眼泪差点儿下来了，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我今年四十一岁了，没房没车没老婆，我真是太失败了。”
  吧嗒，两颗泪珠终于冲破了阻挠，掉了下来。
  “哎呦喂，我这是好心办坏事，来擦擦。他奶奶的，真像个娘们。”李副局长递给我两张纸，继续说，“我这个人看相很准的，你还记得当年，我去你家吃喜酒的时候，我还只是县里一个科室的干事，短短几年时间，我现在已经是正处级啦！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擦干了眼泪，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小子上面肯定有人。”
  “嘿！你只说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