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身不由已
作者:
梦落轻尘 更新:2021-05-11 13:24 字数:4633
自从鬼百枯离去后,月无殇便有些心神不宁。
沈云裳夜半醒来,发觉月无殇并不在身边,便起身去寻。刚出房门,便听到琴房内有琴音传出来。
沈云裳去到琴房,推开门,果见月无殇一人低头抚琴,面色凝重。琴音低沉又绵延不绝,似有无限迷惘纠缠其中。
月无殇见到沈云裳进来,停下弹奏,淡淡一笑,道:“到底还是吵到你了。”
沈云裳走过去,坐在他怀里,靠着他肩头,轻声道:“没有。我醒来不见了你,出来寻你而已。”
月无殇怀抱住沈云裳,道:“恩,我们回去吧。”
沈云裳道:“哥哥有心事?”
月无殇眼神一滞,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瞬即消失,摇了摇头,淡然道:“没有。”
沈云裳抬手揉了揉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哥哥不要骗我。哥哥每次说谎,都会皱着眉头,是骗不了我的。哥哥是在担心老鬼前辈吗?”
月无殇释然一笑,道:“果然瞒不过你。我也不是担心师父,只是觉得师父有些奇怪。”
沈云裳道:“不止哥哥这样觉得,我也觉得老鬼前辈这次来余州,有些奇怪。”
月无殇道:“哦?云裳怎么看?”
沈云裳凝视着窗纸上的树影,回忆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老鬼前辈在府上这两日,总是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常常心不在焉。白掌门也是。他二人虽是为了我们的婚事而来,但心思却不在我们的婚事上,定下婚期之后,对于其他繁琐细节便不太过问了。而且,白掌门是一派掌门,门中有事要忙也就罢了,老鬼前辈会有什么事情呢?蓬山的事情有师父处理,也不需要前辈过问吧?”
月无殇道:“的确,我也觉得师父是有事瞒着我们。师父嗜酒如命,这两日里却滴酒未沾。这些年,除了娘亲祭日之外,师父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我才想,一定是出了十分棘手或者很严重的事情。”
沈云裳道:“哥哥不要担心,明日我便书信一封给明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明芳一定会如实告诉我的。”
月无殇低头在沈云裳唇上吻了一下,道:“算了。师父不说,便是不想我们插手。且天下的事情那么多,管也管不完的。再说天下还有仙门五宗在,我相信,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没有我们,他们也一定可以解决。”
月无殇的这一番话,虽是在安慰沈云裳,实则也是在安慰自己。
月无殇道:“虽然我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也很对不起师父,但是我真的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的变故。我只想与你成亲,一辈子陪着你。”
沈云裳搂住月无殇的头,轻声道:“那我们便自私一次,不再去管那些事情。从今以后都不再管了。”
月无殇点了点头,抱起沈云裳回房。
走到房门口却见到鬼厉一脸肃然的立在门口,手里举着一封信,道:“公子,是同州来的信。”
沈云裳跳下月无殇的怀抱,接过信,喜道:“同州?外公吗?他老人家一定是知道我回了余州,想让我去同州看他。外公的消息还真灵通啊。”
待将信拆开一看,沈云裳那笑容便逐渐淡去,转而是一脸沉重。
月无殇虽不知这信上说了什么,但已然嗅到了强烈的事与愿违的不详味道,心情也陡然沉重起来,问道:“怎么了?是同州出事了吗?”
沈云裳道:“是文渊哥哥。”
月无殇闻言有些微微惊讶,道:“他怎么知道你回了余州?他的消息还真快。”
沈云裳道:“这几年文渊哥哥一直有写信给我,仔细算来,自从天机师尊寿诞之后,我便没再回过信了。他一定是问了明芳吧。”
月无殇听完,脸色顿时一沉,转身推门进了房间。
沈云裳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他为何生气了。自己这五年与何文渊书信往来,可是却从未回过月无殇的信蝶。自己好似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云裳干笑两声,追过去,笑道:“这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哥哥的事,你看。”说着将书信塞在月无殇手中。
月无殇拿过书信一眼未看,五指微微一攥,那书信瞬间化作了灰烬,月无殇道:“我与他之间,无话可说。”
沈云裳笑道:“是吗?可是文渊哥哥信中说,他几日前救下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女子,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只听到那女子在昏迷之中,一直在喊哥哥的名字呢。”
月无殇真不知自己何时认识了这么多女子,闻言紧张道:“我......”
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与我无关?何文渊的信里说的很清楚,那女子一直喊自己的名字,事情究竟是怎样现在还不能确定,该从何解释呢?
沈云裳不禁一笑,道:“哥哥紧张什么,我又没怀疑哥哥什么。我们明日便去一趟同州,见一见那女子便什么都清楚了。”
两人商定之后,次日清早便启程去往同州。到达同州后便径直去了何文渊府上。
何府众人正被一只白虎袭击。
那白虎背上、腿上带着明显的伤痕,鲜血凝固在雪白的皮毛上,鲜艳刺目。但即便如此,何府众人合力抵挡亦是吃力不已。
白虎似乎意图冲进府中,几次遭到众人阻拦,盛怒之下暴吼一声,张开利爪飞身而起向众人猛扑过去。
月无殇见势,当即闪身拦在众人身前一手拍住白虎虎头,低呵一声道:“雪娘!”
学娘见了月无殇,凶性顿消,舔了舔他的手腕,霎那间安静下来。
沈云裳跑过去扶起何文渊,问道:“文渊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伸手触碰到何文渊的左肩时,何文渊触不及防的痛喊了一声。
沈云裳惊道:“文渊哥哥,你受伤了吗?”
何文渊按着左肩,道:“只是不小心被那畜生拍了一掌,没事的。”
沈云裳见他说话间眉头紧皱,脸色惨白,一额头的冷汗,便知他伤的不轻,此时不过是逞强罢了。不过他既然不愿意在人前示弱,自己也不便勉强,好在这伤虽看似不轻,但所幸要不了性命。
倒是月无殇,闻言冷着一张脸,道:“白虎乃北地灵兽,以你的修为,即便是万分小心也必然不是它的敌手。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不过是因为雪娘受了伤使不出全力而已。”
何文渊闻言气道:“你说什么?”说着,松开左肩挺身站好,气势十足道:“你若不服,我们便来比过。”
月无殇转过身,直视着何文渊,道:“单打独斗,死生不论。”
沈云裳推开二人,尴尬道:“等一下,那个,好像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办。”说完,拉着月无殇走到白虎身侧,摸摸雪娘的头问道:“雪娘同薛姑娘一起去了崂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何文渊看着雪娘,头疼道:“我也不知。着畜生不知从何而来,几日里三番五次来府上作乱。”
月无殇道:“雪娘这次随风城仙门的薛宁儿一起下山,去往崂山查验石冉的身份,你日日写信去蓬山,这么重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吗!被你救下的那个女子应当就是薛宁儿了。不过,雪娘对你充满了敌意,我倒是有些怀疑,薛宁儿到底是被你所救还是被你所伤?何氏亦属崂山门下,莫非你与石冉暗中有何勾结?”
何文渊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激动之下,左肩猛的一阵疼痛,何文渊的身子僵了一下。
月无殇淡淡道:“不必当真,谅你也没那个本事。”
沈云裳不知月无殇为何处处针对何文渊,不过认真想想也是,他二人好似从来都是话不投机,难得开口交谈一次也是针锋相对,于是便岔开话题,道:“文渊哥哥身上的伤还是尽早处理一下吧。我与无殇去看看薛姑娘。”说完,拉着月无殇进了何府。
雪娘跟着二人进了府,横冲直撞的在前领路。穿过前堂、绕过花园来到何府西院一个院落,薛宁儿正在此处。
薛宁儿醒着,见到沈云裳与月无殇前来,高兴道:“你们怎会来这里?见到你们真的是太好了。”说着就要起身。
沈云裳扶住她,道:“你的伤还未好,躺着不要动。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你?”
薛宁儿闻言,后怕道:“我是被崂山的石掌门所伤。”
沈云裳惊道:“什么?石掌门竟然出手打伤你?难道......他是为了包庇石冉吗?那我师父呢?其余人怎么样了?”
薛宁儿道:“我与孟轩和几位掌门师父到达崂山时,石冉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守石牢的弟子全都死了,其余弟子也不知所踪。”
薛宁儿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被子,似在回忆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声音颤抖道:“我们将这个消息通传各山之后,正准备返回蓬山时,忽然间崂山之上黑云蔽日,成群的崂山弟子的尸体不知从哪里爬出来,围攻我们。”
沈云裳不解道:“难道是石掌门串通石冉预先设了埋伏?”
薛宁儿道:“不,石掌门也是受害者。我们五人都在倾力杀退行尸。只是一阵烟雾突然袭来,烟雾之中含有大量的噬魂草。我们都中了噬魂草的毒,神志不清。之后,之后玄青子师父便同水衍掌门打了起来。我还在诧异之中,就见石掌门一刀杀了孟轩之后,挥刀向我砍来。”
沈云裳紧张道:“这样看来,石冉是早有准备。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其余人也一起逃出来了吗?”
薛宁儿摇摇头,闭上眼睛,叹息道:“我完全不是石掌门的敌手,是雪娘带着我逃出来的。至于那几位掌门如何了,我也不得而知。我逃下山后便将消息传回了蓬山,我原本也想赶回蓬山,却在途中失去了知觉,结果再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不知那几位掌门怎么样了。”
“都失踪了。”何文渊忽然说道。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
沈云裳道:“文渊哥哥可是听说了什么?”
何文渊从门外走进来,说道:“蓬山收到薛姑娘的消息后,当即派人去崂山查看,结果只看到满山的崂山弟子的尸体,而玄青子师父、水衍掌门和石掌门,三人不知所踪,至今生死不明。”
薛宁儿道:“莫非......”
沈云裳当即打断她到:“不会的!”
何文渊道:“各山弟子都在四处寻找,只是至今仍未听到任何消息。”
沈云裳看着月无殇,恍然道:“难道老鬼前辈会如此反常,师父下落不明,不仅前辈心神不安,怕是蓬山上下也都乱作一团了吧。”
月无殇拉过沈云裳的手,宽慰道:“虽然下落不明,但那三个人,我相信,他们可不是轻而易举就会被打败的,放心吧。”
何文渊看看沈云裳,道:“云裳,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单独问你。”说完,独自转身出去门外候着。
沈云裳对月无殇道:“哥哥等我,我去去就回。”
月无殇道:“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你去吧。”
沈云裳出去找到何文渊,问道:“文渊哥哥想问什么?”
何文渊的脸色因为受伤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睛里的流露出的目光却深邃又复杂,静静的注视着沈云裳片刻,开口道:“虽然我这样问你会觉得很可笑,但是我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沈云裳被问的一怔,稍后反应过来,也同样疑惑,不解道:“为何不能是他?”
何文渊道:“这五年的书信想来是白写了,你到底是没看懂我的心思。”
沈云裳满脸歉意却坚定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但是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他。即便他曾经让我伤心,常常令我生气,可是每次只要看到他,只要陪在他身边,我便会忘记了所有的那些不愉快,只感觉到幸福和满足。而他对我也是一样。所以,文渊哥哥,对不起。”
何文渊苦笑一声,坦然道:“我一早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不听你亲口说出来,我便不死心。”说着,忽然走上前,拥抱了沈云裳,说道:“可是就算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若还是不死心呢?”
沈云裳没有推开何文渊,而是也拥抱了他,拍了拍他的背,道:“你这样的苦恼我也曾深深体会过,所以,如果不能死心那便记得吧。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点,那便记得吧。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也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
何文渊拥抱着沈云裳默默的持续了片刻,而后释然一笑,放开沈云裳,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喊我文渊哥哥。看来,我真的只能一辈子做你的哥哥了。”
沈云裳笑道:“恩,一辈子的哥哥。”
何文渊给沈云裳写了五年的信,虽从未言明心意,但字里行间的关心思念,沈云裳并非不知。
只是沈云裳心里早有月无殇,无法回应何文渊罢了。
是以对于何文渊的书信,沈云裳并没有殷勤回复。有时见他写了三封五封,便回一封。有时隔着十日半月的,便回一封。想着如此一来,他定会懂得自己的意思。
不曾想,何文渊却是五年不变,书信频繁,不曾间断。随着时日的积累,那些轻薄的纸张竟叠加成了无形的负担和愧疚。
但此刻看着何文渊若无其事的笑脸,沈云裳心中同样的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