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有容
作者:沙沙媚媚      更新:2021-05-11 12:10      字数:5292
  沈有容将军出身于宣州沈氏,真正的大家士族子弟。
  宣州沈氏,一向注重子弟的教育,并且是文武并重,沈有容的四叔沈懋学是文的表率,沈有容就是武的明星。
  沈懋学,字君典,号少林,一号白云山樵,自幼读书,天赋颖异,博学多才。他的文章辞赋为一时翘楚,王世贞评其“诗文不名一家,纵挟押阖,往往出人意表”;草隶书法俱佳,汤宾尹称他“书法出入王、虞,自行韵格,腕疾于鸟”;且熟谙兵事,兼通武技,“能马上舞丈八稍”,“天下共传先生具有文武材壮”;为人有古侠义之风,“于人无所不交往”,“先生家故饶,以义散之,挥霍千金不挂齿”;时人称其“天文地理,阴符黄石,星相卜医,蹴鞠投壶,弹筝扶龠,一切跎驰可喜之艺术,无所不能”;堪称是天纵豪迈、洒脱不羁的“奇人”。
  沈懋学成名之初,即仗剑出行,游名山幽景,访高朋诗友,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游历江浙豫鲁时,沈懋学与文坛才俊王世贞、屠隆、冯梦祯、张凤翼等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当时朝廷严嵩当权,朝纲混乱,北有异族虎视眈眈,东南倭寇不时侵扰,可谓内忧外患,国势衰竭。沈懋学与友人除谈及诗书学问外,还忧心国事,常纵论边塞兵戎之事,以勒迹于燕然山而自期。
  万历初年,沈懋学远赴边塞考察。此行一个健壮少年跟随在沈懋学身边,他就是沈懋学二哥沈懋敬次子沈有容。
  沈有容,自小便“驰马试剑,好兵略”,慷慨豪迈,顾盼自雄,不同于一般世家子弟。沈懋学对他极为喜爱,因兄长在蒲州同知任上,便将其过继自己膝下,朝夕相伴,教其读书习武;而沈有容对兵法将略更有兴趣,每有言论,竟令叔父刮目相看。在蓟镇登临长城向北远眺,沈懋学说及史事,问沈有容有何感想,沈有容不假思索地说:“大丈夫当如霍去病,杀敌报国,封狼居胥。”沈懋学壮其言,称将来建功立业,令沈氏垂名青史,非沈有容莫属。宣德年后,朝廷极度重文轻武,天下皆以科举入仕为正途;而沈氏作为官宦之家,沈懋学却对侄儿的从戎之志表示嘉许,可谓十分开明,目光长远。
  万历四年三月,一叶扁舟泊在宣州宛溪凤凰桥下,青年书生汤显祖飘然上岸。宣城县令姜守冲为其设宴洗尘,沈懋学、梅鼎祚等相陪,几人一见如故。汤显祖是当世才子,亦关心时政,见沈懋学文武兼备,胸怀大志,不由相见恨晚;出则同游,入则同榻,抵足长谈,情义日深。数月后京中来员,却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为子择海内名士为友,特邀沈懋学与汤显祖赴京。沈懋学以张居正主政以来,政绩甚佳,结之无损其名,且可待机一展抱负,以慰平生所学,便决定北上入京。而汤显祖则婉言拒之。沈懋学遂携兄长子沈有严进京。从此汤显祖和沈懋学人生路上分道扬镳。
  沈懋学安顿在张府,与张居正子张懋修、张嗣修、张敬修相洽,张府六子从沈懋学读,进益颇多,张居正对其极为礼遇。万历五年丁丑科春试,沈懋学殿试钦点第一,高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张嗣修登榜眼;屠隆、冯梦祯同科及第,几人情谊更增。同年,在沈懋学的支持下,沈有容西赴云中、上谷,投在宣、大总督吴寰洲麾下做了一名普通军士,为其日后漫长的军旅生涯做了最初的准备。
  万历五年,朝中发生了一次震惊天下的大事件。九月十三日,张居正之父张文明病故,张居正礼应丁忧守孝。户部侍郎李幼滋首倡“夺情”,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沈懋学等上疏反对。皇帝准夺情之议,判反对者午门外廷杖。司礼秉笔太监冯保因沈懋学与张家之情,扣下他的奏疏,不在处罚之列。
  沈懋学强烈的文人节操感,使他对此事不以为幸,反深以为耻。他又与习孔教、赵志皋等一起上疏,设法援救吴中行等人。沈懋学还“三贻书劝嗣修谏,嗣修不能用”,他让张嗣修劝谏其父,但张嗣修却不敢为之。沈懋学惶急中又找李幼滋求情,反遭申斥,廷杖如期举行。
  经此沈懋学深知官场凉薄,断然与张府绝交,对仕途也意冷心灰,忧郁成疾,次年初即以病辞官。
  沈懋学携沈有容一起回到宣州沈家边,汤显祖得悉感其气节,从临川连连赋诗寄之,赞沈懋学“淑节照人”。这一年的春天,沈懋学长侄沈有严外出为官;秋后,沈有容高中武举。沈懋学欣慰异常,似乎看到了这个他最喜爱的侄儿光辉的未来,他遍告诸友道:“此吾家千里驹也。吾家世以文学显,是子当奋行间,黄金鹊印,不足道也!”沈懋学在家养身,同时为避张居正之党报复之祸,他在吟诗作书之余精研道学;诗友屠隆、冯梦祯亦染于仙道,三人又结成“道门之友”。就在此时,沈懋学和屠隆、王世贞都拜在王锡爵爱女昙阳大师座下研习道学,深为昙阳大师所折服。
  就在昙阳子飞身仙化后两年,沈懋学也追随仙师而亡,朝野惜之。而此时张居正已对沈懋学颇有歉意,欲起复这位“文武材壮”,然为时已晚。
  万历八年,即沈懋学去世前二年,沈有容北上蓟辽,投在名将戚继光麾下,戚继光“见而异之”,授予他旗牌一职;不久,补昌平右骑营千总。万历帝赴昌平天寿山谒陵,沈有容曾参与护驾。
  戚继光是从闽浙抗倭前线调往蓟镇的。当年戚继光到达蓟镇之后,除大规模整修长城、修建空心敌台进行防御外,还发现蓟镇武器样样不行,“不知较量异用之术”,敌人用弓箭,自己也学着用弓箭。但蒙古骑兵自幼学习骑射,弓长矢重,明军岂是对手?所以戚继光开始改善武器装备,用优于敌人的火器对付敌人弓箭,蓟镇驻军大量配备鸟铳、虎蹲炮、佛朗机等火器。沈有容便是使用火器的高手。
  不过戚继光使蓟镇“不见胡尘十六年”,所以沈有容并没有立下多大的战功。
  万历十年大学士张居正去世后,朝廷发生“倒张”狂潮,受张居正重用的戚继光受到牵连,调离蓟镇。戚继光调离后,一直不敢露头的蒙古人又嚣张起来,不断侵扰边境。
  沈有容运气不错,虽然深得戚继光赏识,戚继光被调离后,却因为叔叔沈懋学曾经是著名的反张派,在张党被清除后反而获得了当权派的重用。
  万历十二年,新任蓟辽总督张家胤调沈有容任南兵后营千总,防守燕河、台头二路,加强蓟镇的守卫力量。八月蒙军三千余骑入犯,夜袭刘家口关隘,但刘家口却恰恰是沈有容的驻扎之地,这下蒙古人遇到了克星。由于原来戚继光的防守方针是“谨烽火,远斥侯”。沈有容当夜二更时分闻得警报,仅带家丁及跟役共二十九人迎敌。
  刘家口是蓟镇的一个重要关口,按戚继光的规定,关口的城墙上每五十垛构筑一个雉,就是战台,对应每一雉建一窝铺或骑墙铺,雉与窝铺相结合,大体与长城上同为戚继光设计的空心敌台相似,既便于守城者休息,更便于击敌。
  沈有容当时就与家丁等人住在窝铺之中,身为千总,还亲自守城,真做到了与士卒同甘苦。
  二十九人对三千人,他们以鸟铳“一出台而射死七十余”。敌人箭矢如雨,沈有容身中二矢,部下大多受伤;沈有容预测黑夜中敌军不明自己虚实,便率人冲入敌阵,拼死砍杀,果然蒙军抵挡一阵就撤退了。二十七岁的沈有容凭着超人的胆略和勇气,一战成名。沈有容以首功得到了赏赐及对兵部的推荐,沈有容“由是知名”,这一战,才是他军旅生涯的真正开始。
  万历十三年,辽东巡抚顾养谦听闻沈有容冲锋破敌,马上移咨上司,将沈有容调到自己麾下“指炼全镇火器”。辽东边患比蓟镇更加严重,主要有土蛮、朵颜三卫与女真诸部,连年侵扰明境。
  好在辽东还有一位宁远伯李成梁,自他坐镇辽东以来,灭王杲,诛阿台,屡败蒙古炒花,煖兔、拱兔、黄台吉、把兔儿等酋,“先后秦捷大者十,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未有也”。李成梁虽然擅战,但辽东边备修饬却远不如蓟镇,依旧战乱不已,没有和平。后来建州女真崛起,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万历十四年正月,土蛮部长依克灰正纠集朵颜三卫中的泰宁部把兔儿等,共三万骑兵,欲赴辽阳,以武力逼迫朝廷增加岁赏。李成梁得知此情况后,决定用轻骑出塞的老招,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于是,率领副将杨燮,参将李兴等轻骑出了镇边堡。
  明军昼伏夜行二百余力,直达可可毋林。这次老天也心向明军,塞外刮起了大风,天际还不时传来隐隐雷声,扰乱了敌人的视听,使之无从觉察明军进军路线及战略意图。当帐外喊杀四起,即便发矢如雨,仓促应战的士蛮众人也未能挽回败势。是役,明军共获首功九百,其中还有二十四位酋长的首级。
  沈有容虽然是火器教练,但依然参加了此次战役,并同众人一起冲锋在前,亲自斩敌四人,随他在一起作战的十几位家丁也斩敌十四。沈有容自觉战功颇多,不好专美于前,便把部分功绩分给了一时未能立功的同事。如此一来,沈有容的赏银便少了一些。银子是拿命换来的,真是来之不易,但沈有容首先想到的却是故友与穷交,将银子分给了他们。
  十五、十六年,蒙古诸部入侵仍勤,辽东依旧不得安宁。沈有容在双方几次摩擦中屡立战功,但身上却也添了不少箭疮,功勋得来不易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蒙古诸部的问题还没解决好,女真的叶赫部又开始欺凌哈达部,并多次骚扰明边,让明军守将头痛不已。
  女真人当时分为许多大小不一的部落,散居于黑龙江、吉林、辽宁等地,各部落之间征伐不断,十分混乱。
  万历十六年二月,辽东巡抚顾养谦与李成梁出兵叶赫,沈有容亦随军参战,可是因冰雪未消,直到三月十三日到达叶赫。两军互杀一阵,叶赫见不能取胜,便退入城中拒守。此城以石为郭,城郭内外又有木栅,且建于绝峻之山峰上,易守难攻。明军围困攻打两日,才只破城郭外面的木栅二重。而且城上木石,箭矢杂下,明军损失也是不小。
  沈有容奉命攻打南门,所乘战马中箭而死,又换了两次马,皆被敌兵箭矢所伤。沈有容的右腿也中了一箭,伤势十分严重,已经无法行动,又没有战马,成了待宰的羔羊。可是叶赫的士兵因为见他盔铠鲜亮,没有杀他,用挠钩将他钩住,想要拖他入城,脱了铠甲再把他杀了。女真素缺铠甲,像建州女真努尔哈赤的父、祖也算一部之长,却也仅留下遗甲十三副,沈有容是世家子弟,铠甲当然是外观又好,防护性能又强,自然为女真人所垂涎。在这生死一发之时,时任宁远副将的祖成训杀到,救了沈有容一命,总算有惊无险。
  李成梁见叶赫久攻不下,只好暂且收兵,商议对策。沈有容顾不得养伤,与士兵带大将军炮二架,对城施放,一枚炮弹炸碎了城角,另一枚炸坏了女真首领的居所,砸死了他的老婆。明军掩杀一阵,又欲用云梯架炮,直击叶赫诸酋长所在之地。叶赫首领见势不好,出城乞降,请求与哈达分敕入贡。李成梁同意,大胜而还。叶赫此后势力大减,终于不再反叛明朝。
  沈有容因破城居首功,再加上先前的功勋,应该能当上宣州指挥同知。但沈有容当时不知为何用的是沈有色这个名字,兵部认为并非他原本军籍,仅赏了他四百两银子。沈有容无奈,只得加入广宁中卫的军籍,从普通军士积功做了正千户。
  万历十九年二月,沈有容晋升源图钦总,守卫浮图谷。在辽东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中,沈有容发现在辽东兵制、训练、守备等处皆有不少缺陷,升为钦总之后,认为应当负起责任,上书反映此事。
  提建议本是一件好事,但在明朝做为一员武将去提建议,那便有些不同。也许是鉴于唐朝藩镇割据,明朝自宣德以后,重文轻武趋势十分明显。因为武将领兵作战有时犹如赌博,这与文官施政的中庸之道本不相容。文官自视甚高,对于武将在战阵中立下的汗马功劳,认为不过是血气之勇,即便克敌制胜,也只是暂时的、局部的成功而已。文官为了维护自身集团的统制,自然要打压武将,认为武将只要听从调派即可。武将上书言兵事。无疑是对文官集团权利的挑战。譬如当年俞大猷守御金门之时,曾上书监司论用兵二弊二便。监司得书后竟然发怒说:“若武人何以书为!”杖责俞大猷,并夺其职。
  或许是因为沈有容出身大家,为人大方,既不贪功,更不贪财,或许是因为沈有容精通火器,作战勇敢,打仗是把好手,上司离不开他,总之,这次沈有容上书还算幸运,只得了上司的一顿申饬,但他已觉得有些灰心了,于八月份上述托疾乞归。但他的上司置之不理,等待一年也没有结果。后来,沈有容拆了旧公房来盖公馆,被一个与他有隙的同事揭发,才得以解甲归田。不过,他的下一任官员还未到任,只能等待着交接。
  万历二十年日军入侵朝鲜,朝鲜向明朝求救。当朝有识之士认为:“关白之图朝鲜,实意在中国。”朝廷发兵援助,却过于轻敌,初战失利。朝廷复命兵部右侍郎宋应昌为备倭总经略,宋应昌率沈有容同去朝鲜。但宋应昌沉溺方术,沈有容不得重用,于是再次托病辞职回到家乡。
  沈有容赋闲数年,万历二十五年第二次日朝战暴发。日军本拟南北双线夹击大明,明廷在浙江、福建沿海集结大量水师,严阵以待。福建巡抚金学曾建议朝廷动用水师去攻击日本本土,迫使日本从朝鲜撤兵,得到了朝廷的采纳。金学曾搜求将才,沈有容好友叶向高是福建人,极力向金学曾推荐沈有容,更是多次托人带信,请沈有容务必福建水师参将之职,由是沈有容到福州任职。正当福建水军严阵以待之时,一个叫许仪的侨民从日本偷渡回来,带来了权臣丰臣秀吉的死讯。金学曾即刻上疏,认为丰臣秀吉死后,日本将陷入内乱,并说:“倘水陆交攻,歼此鲸鲵,或其时也。乞敕朝鲜经督诸臣再加侦实,相机以彰天讨。”但因日军从朝鲜撤退,朝廷达到目的,不思远征。沈有容自此便留在福建。
  沈有容在闽、浙、台地区加强海防建设,指导沿海民众耕种,深受民众的爱戴。
  万历三十年冬,倭寇侵占东番(台湾),残害汉民与高山族同胞。沈有容率二十四艘战舰渡海,因遭台风毁了十艘,他仍率部拼死前进,全歼了这股倭寇。沈有容登岛时,台民“扶老携幼,竞以壶浆、生鹿来犒王师,咸以手加额,德我军之扫荡安辑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