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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面首
作者:梅石南      更新:2021-05-11 10:55      字数:2756
  沧州码头,位于东城门外七里处。占地五十余亩,两边立有高耸箭塔。巡检司的战船每隔几个时辰,就会巡视江情。
  码头不仅是驻泊船只的地方,还包括货栈、仓库、勾栏、酒肆等销金之用。云南境内的民用码头通常交由豪商经营,官府不直接收取泊船费,而是定期向承包者征收税银。
  一艘打着顾字旗号的中型帆船,靠在岸边。财力雄厚的商社耗费重金购买水师淘汰的战船,或改装成商船,或充作护卫舰,并非什么稀奇事。
  女子缓步走下踏板,静静看着依旧繁华忙碌的码头。
  她身披黑麻斗蓬,蒙着面纱。细裙曳地,体态娴静,丝毫看不出死里逃生的狼狈。却透着难言的疲倦。
  “我回来了,沧州。”顾飞寒朱唇轻启,似乎在告诉暗处盯梢的各方人马。
  紧跟在其身后的白袍公子,唇红齿白,面若明月,俊俏得如同女扮男妆的清倌儿。这等人物,不止引起了码头上女子的目光,就连男的也频频注目。
  两人在护卫的拥簇下,站在江畔。
  “这儿曾经是顾家的产业,后来被顾漳卖给了马货郎。你相信吗,用不了多久,我会让顾家失去的东西,完璧归赵。”
  “自然相信。”
  “很多人都不相信,不愿意相信。那年,我从黄猺山脉收购一批上好的药材,刚开始,没有那家药堂愿意要。我猜除了青楼娼妓,他们从没和女子做过生意。他们不信我,甚至有人认为,经女子手的草药会失去药效。”
  萧天策认真倾听。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想安安稳稳活着,会比男子容易很多。但若想成就事业,受到的阻碍也将更多。
  “连孔圣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甘心!庸庸碌碌的妇功妇德,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直到最后化作黄土。百余年后,坟平碑倒,无人祷记。神与形俱湮,仿佛你从来过人间。你知道我最崇敬的人是谁吗?”
  “沐霓凰。”萧天策不用多想,随口答出。天下女子或许不知道皇后娘娘是谁,却没人不曾听过云南沐霓凰的赫赫战功。尤其是顾飞寒这样野心勃勃的女子,
  “是啊,郡主亦是十四岁丧父。她临危受命,外退南楚,内震南境,成就光耀青史的煊赫功绩。而我如今却外受困于马家,内见嫉于宗族,寸步难行。”
  萧天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顾飞寒,就你这妇人之仁的样子。除了名字都是三个字,哪一点像那位杀人如麻的郡主殿下。沐霓凰能威震南境,可是一刀一刀杀出的威名。你既想顾着亲情,又想以女儿身名留青史。天底下好事那么多,岂能让你一人占尽?”
  顾飞寒笑出声来,杏眼弯成一泓秋水。她早就感觉韩离是同类人,同样孤独到骨子里,同样蔑视世俗礼法,同样有心中坚守的孤傲,同样冷酷无情。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顾飞寒对韩离的讨厌和倾诉,都源于同类之间的相斥。
  “韩离,你也有想得到的东西吗?”
  “当然有。”
  “我能给你吗?”
  萧天策盯着顾飞寒的双眸,笑问道:“东主仍是打算用红莲百雀裙,骋我为商社护卫吗?”
  顾飞寒戏谑道:“你若觉得廉价了,再加上天蚕丝面纱,够吗?”
  萧天策望向江面:“船到了!”
  四艘运锦船相继停泊,商社伙计和护卫们将货物卸到码头。刘奇招呼熟识的力夫头,谈好价钱后,再运回云寒的仓库。
  孟啸虎想走近顾飞寒,却被人拦住了,让他交出腰间的佩刀。破楚刀,是他荣耀的象征,亦是其从不离手之物。
  商社护卫都对孙符怒目而视。而这个双手总是笼罩在宽袖里,体态略胖的汉子却浑不在意。如同一堵墙,挡在前面。
  “刀在,人在!”
  孟啸虎吐出四个字,缓缓解下腰间的破楚刀,递给孙符。面色平淡,没有丝毫怒意。
  顾飞寒轻声慰问道:“孟护卫辛苦了!”
  她看着这个跟随自已几年的人,曾经数度救过自己性命的人,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信任孟啸虎。不喜寻欢作乐的人,偶尔去一次声色犬马之地,完全可以用巧合解释。
  可当所有的巧合将顾飞寒陷入绝境,就容不得她不去细细思量,每一个人在事件中扮演角色。刺客、内奸、忠臣、主公。
  孟啸虎突然单膝跪地,神色晦暗地说道:“东主,小人醉酒误事,险些酿成大祸。实在无颜再留于东主身边。特来请辞!”
  他回头环顾后面的二十几人,恳求道:“只望……望东主念在往日苦劳的份上,切莫开革这些兄弟。他们拖家带口,谋生不易。所有罪责,小人愿意一力承担。”
  萧天策暗道,孟啸虎是个人物。他这番话可谓绵里藏针!名为请罪,实为邀名。将自已与其余护卫捆在一处,让顾飞寒投鼠忌器。
  “孟大哥哪里话。这些年全赖你的保护,云寒商社才能逐步壮大。我还记得,那年商社深入西猺山脉釆买药材,遭遇食人部落偷袭。你身中六箭,拼死击退他们,我才得以安然脱身。岂能因昨天的小事,就断了我们这些年的交情。”
  顾飞寒脸上蒙着面纱,教人看不出喜怒。唯独那对杏眼微弯,似乎在微笑。
  “孟大哥,飞寒早年丧父,孤苦无靠。这些年我们名为主从,其实我一直将你当作,当作……”
  “飞寒。”孟啸虎有些激动。
  “当作兄长来看。”
  孟啸虎脸上闪过失望、落寞,以及一丝隐藏着的怨气。他对于顾飞寒的心思,商社里谁人不知?
  “东主厚待,孟啸虎必定以死相报。”
  两人再虚与委蛇,也掩盖不了产生的隔阂。萧天策听得无趣,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继续装作绔纨绔子弟的模样。前世今生,他还是初次到南境地界。云南也算有些异域风釆,民风习俗与大梁略有不同。
  不时能看到佩银饰,穿短裙,露着雪白大腿的猺族女子走在街上。虽然这些猺女身材火辣、热情奔放,却不是谁都可以染指的。根据哀牢山的誓约之一,汉人若想娶三族女子为妻,必须是明媒正室。
  “这是我新雇的护卫韩离。这次码头的事,多亏了有他。这是孟……”
  “韩护卫,孟某有礼了!”
  孟啸虎仰头看向俊俏得不像话的萧天策,暗骂了句‘小白脸’。他心中猜测,这个韩离必定是哪家的公子。因为倾慕顾飞寒,才甘心充作护花使者。
  “嗯。”
  萧天策合起折扇,稍微点了点头。装出眼高于顶的样子。
  “驾,吁~”
  双辕青蓬马车缓缓停在码头,窗档有云寒商社的旗帜。车夫放下车凳,便将手里的响马鞭交给了哑巴阿木。
  “主子,上车吧。”蓝衫婢女素手卷帘,顾飞寒告别孟啸虎后,踩着车凳登上马车。
  不一会儿,她撩开帘子,探出身来:“车厢还有位子,韩离,你也上来吧!”
  萧天策微愣,不知道顾飞寒在打什么主意。想刺激孟啸虎?还是担心过城时因自已暴露身份,而牵连到她。无论如何,此时两人扮演的是东主、护卫的关系,他不好违背其的意思。
  待萧天策进入车舆后,竹实才重新放下帘子,隔绝内外。哑巴阿木策动马鞭,青蓬马车掉头驶向沧州地。
  南宫信与赶车的哑巴阿木并肩坐在车辕。陈秀和孙符就没这么走运,只能率领十余人的刀甲队跟在马车后面步行。
  “可恨,可杀!”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眼里含着怨毒之色。韩离像面首更多过像护卫。两人在车厢里,指不定怎么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呢。
  自已追随顾飞寒三年半时间,拼死拼活立下汗马功劳,算是云寒商社的元老。可顾飞寒何曾与他共乘一车。她眼里,我永远只是部属、下人。
  云寒商社内尊卑有别,上下森严。哪怕是黄猺山脉那么艰难的环境,顾飞寒也绝不会与护卫、仆婢同桌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