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水师主力常驻青溟江，以备南楚国进犯。但每年都会调动部份战船扫荡五州江河，震慑各道宵小，肃清流窜水贼。
  沐府以区区之地养兵十余万，军民比例几近畸形。朝廷拨付的军费有限，凭本藩之地根本无法养军。
  沐霓凰继位之后，以商养军，以军护商。借商利，减民税。藩内遂得兵强马壮，政通人和。
  云南之所以能支撑起庞大的军费开销，皆仰仗商贸之利。兴商事，首在道路清宁。所以但凡在藩内犯案的水贼，沐府都会调动力量不遗余力地剿杀。
  故而沧州虽是江河纵横，商运繁荣，却极少有水贼侵挠。境内承平已久，巡检司的战船都只在州城驻扎……养老。
  枫树码头仅有一座哨楼，上设哨卫两人，警戒非常。通常值夜的却只有赵老苟，另外一个领空晌的是地方甲长的亲戚。
  江面几艘青翼船逡巡而至，桅杆……悬着黑旗。
  赵老苟揉了揉眼睛，黑旗，水贼？可那家笨贼会光明正大的打着黑旗，这可是明目张胆进犯云南。依他几十年的江湖经验来看，这是件极不寻常的事。
  直到渐渐近了。青翼船上贼人的面孔、刀枪弓剑清晰可见，才确定真的是天杀的水贼，还三艘……
  赵老苟属于晚上雷声大些，犬吠几声，都不敢起夜的性子。因其胆小慬慎了大半生，才得到这个职事。吃着官中的饭，每月还有二百文……俸禄，反正他这么认为的。
  此刻，赵老苟想逃回到家中躲起来，哪怕又被人嘲笑，至少明天生活还能继续。
  枫树码头停泊那些商船，那些从不正眼看他的豪商、贵人、伙计，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一次，赵老苟没有逃！
  寂静夜空，锣声大作。
  “水贼！有水贼！”
  “水贼来犯！”
  哨楼上的狼烟火光直冲天际。
  红枫县兵收到讯号后，至少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
  枫树码头，黄犬酒肆第四层从不对外客开放，素来神秘。曾有醉酒的客人仗着财大气粗，非要上去看看。
  他们倒是上去了。
  只是这些客人有的从此消失，有的后来带着重礼跪在门前请罪。黄犬的主人是马家，玄机阁财富榜副册排行第九。
  玄机阁四榜，才子、高手、美人、神匠，本来只取天下前十人。后来蔺承成了玄机阁主，觉得四榜太过死气沉沉。为了砥砺新晋，增选贤才，又开设了副榜。
  临江小窗半开，木案上摆着清酒，烧鸡，烤肥鹅，烩猪蹄，炸青鱼，几碟素淡小菜。
  清风明月，临窗观江。此情此景，若配上才子佳人，文人墨客，就更为赏心悦目。
  可撞入视线的却是座蠕动的肉山。肥硕无比的巨汉盘坐软席，俯身笼罩了整个小木案，风卷残云地对付着桌子上的菜肴。
  肥汉生得奇丑无比，秃瓢顶儿，臼头深目。脸上挤满了肉，极为吝啬地留出空间来安置五官。
  往下看，脖子，那是不存在的。
  “哼哧，哼哧~”
  没多久，鸡鸭鱼肉皆成了骨头残渣，骨头干净得可以当工艺品收藏。
  青菜萝卜，一口未动。
  “老头子也真是的，吃个饭管着我。还荤素搭配！这青菜萝卜我从小吃了十多年，就是要搭配，也该轮到鸡鸭鱼肉。对了，你们不会告诉他吧？”
  正对着小窗跪坐两人，静静听着肥汉叨唠。面色之中，隐隐带有畏惧。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这魔头。
  肥汉突然转身张开嘴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望着两人道：“我问你们话呢？”
  穿着华服的中年人连忙拱手道：“属下，唯大公子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对对，属下眼里只有大公子。”年轻些的显然更机灵。
  肥汉似乎愣住了，缓缓放下手中的鸡腿：“你们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
  他的声音中带着疑惑，真切的疑惑。
  肥汉突然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整栋楼层都跟着颤动几次。他身长九尺，高壮绝伦。外袍所用布料足够普通人做三件了，犹如神话中的负山的巨人。
  两人惶恐趴下身去，连忙不住磕头请罪。就像两只小羊羔面对凶猛的大老虎。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说什么呢？”
  肥汉重复这句话。
  话音未落，他左脚猛然踹翻一人，右脚重重蹂躏他的头颅，就像踩着只可怜王八。随着骨头的碎裂声，华服中年人顿时头破血流，面色发紫。
  “大公子怒罪，属下……”
  肥汉充耳不闻，他像拎小鸡般抓起那个显然用错了机灵的年轻人。肉乎乎的巴掌如同抡开的风车，不停的招呼。
  “说什么呢？老头子还在，你说这些，要造反啊！你们是我马家的奴才，生生世世都是。老头子是我爹，你跟谁表忠心呢？”
  马家长子，马有财。在沧州是个魔头般的人物，可止小儿夜啼绝非夸张。但说他凶恶，也不见他欺男霸女。说他残忍，也不见他杀人如麻。
  只是，长得丑些。
  许久，马有财似乎打累了，才放过两个倒霉蛋。他气喘吁吁地跌坐在暖席，揉着肥厚的手掌。
  “人手埋伏好了。”
  两人见这魔王问起正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回虽然落顿毒打，好歹能保住小命。
  “回禀大公子，顾家那些护卫都已经烂醉如泥了。我们在码头上埋伏三十名刀手，顾飞寒只要上岸，包准她有来无回。到时候再烧几座屋舍，假装水贼上岸行凶，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嗯，嗯~”
  马有财宁愿继续啃桌子上的骨头，就是瞧不上青菜萝卜。
  他放下小了半圈的骨头，冷笑道：“顾老三也算个人物，煞费苦心布下这个杀局。他蠢就蠢在不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顾老三，以为搬到自家侄女，他就能接管她的产业。呸，做梦！”
  脸肿成包子的年轻人，听出肥汉有些意犹未尽，连忙请教道：“大公子，属下蠢笨。顾家那些龌龊事，我们干嘛插手，何不坐山观虎斗呢？”
  这一次，他的机灵劲用对了地方。
  肥汉眯着眼睛笑道：：“顾家当年为沧州第一氏时，我父亲还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到顾烨掌事了，他家老太太办寿宴。老头子屁颠屁颠的送上寿礼前去拜贺。结果，没上席。呵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飞寒这小娘皮是个人物。顾家老三这个废物设这个局，坑自家侄女，我怎么好意思不帮一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