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案之上，茶盏泛着淡淡茗香。
  房间内纤尘不染，精致典雅。陡然置身其中，很难想像这只是间船室，说是贵家小姐的闺房亦不为过。
  房壁镶嵌黄花梨木板，还蒙有锦绣，贵而不奢。挂着的古画，摆着的玉器，也非俗品。
  “景运二十八年，两万精铁，作价三千一百两白银。景运三十三年……每隔五年，铁价就会波动。”
  女子屈膝跪坐在木案前，手中捧着一册竹简。深红裙裾罢压在身下，显露出青春美好的弧线。
  红者，高贵色也。
  寻常人压不住红色，故而显得媚俗不堪。但女子身上的高领红裙却似寻常衣物，添之，减之，均不更姿色。
  顾飞寒，沧州顾家嫡女。五年前其父顾烨在蜀地贩布途中被强匪所杀，她以十四岁幼龄执掌家业。
  昏黄烛火照映船室，只见她生得清丽脱俗。细眉琼鼻，高挑身材，衣领下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娴静中却又透着坚韧。
  犹其是那对美眸又大又圆，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哐哐~”
  敲门声响起。
  “主子”
  “竹实，进来吧。”
  “主子，您还没休息呢？”
  蓝衫婢女捧着精致的檀木盆进来，热气蒸腾的水面飘着几朵玫瑰花。
  “看完这本账目。外面可都安排了妥贴了？”
  “主子放心，各船皆有可靠的本家伙计照看，只是孟队长带着商社那些护卫去码头了。”
  “他素来谨慎的人，今夜怎么了？”
  “还不是去找那些不要脸的妖艳贱货。枉费主子对他那么信重，也是个不自爱的人。”
  清丽小婢走到顾飞寒身旁，轻轻放下木盘，躬腰为主子褪去雪白罗袜，露出里面晶莹的玉足。
  顾飞寒抬起修长浑圆的双腿，心中隐隐不安，又说不出原因。她紧起眉头问道：“那五千匹蜀锦最惧明火，伙计起夜难免会用到烛台。船上的火种、灯烛收缴了么？”
  竹实吐了吐小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想到这个，主子，我再去趟。”
  “别，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各船巡查。不确定这批蜀锦无恙，我怕自己无法入眠。”
  蓝衫小婢把罗袜放在旁边，再将主子的双足按在温水里，轻轻摩挲。
  “主子，真是难为您了！别家小姐像您这个年纪，还在绣楼琢磨着胭脂水粉，而主子想的却是……怎么把胭脂水粉卖给她们。”
  “死丫头，没大没小，敢打趣你主子。”
  顾飞寒美目微瞪，轻轻掐了竹实的包子脸，又微微叹息。
  “你以为我愿意呀？父亲走了，族中叔伯虎视眈眈盯着这份家业。若教他们寻到错处，指不定又有什么风波在前头等着我呢。”
  “哼，当年老爷走了。主子您独自去蜀中运回棺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回来以后，家中的田亩、商铺、林场、玉矿却被二房、三房尽数瓜分。主母和您只剩下一间草堂安身。”
  “那时老祖母尚在，她更偏爱儿子，也是应该的。祖母若多疼我些，是我的幸运。若薄待些，也不好生怨。”
  顾飞寒嘴角微微翘起，俏脸露出清丽的笑容，冷淡中带着孤傲。她尝过太多酸甜苦辣，见过太多世态炎凉，早就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里。
  “我毕竟只是女流之辈，将来嫁作人妇，那些产业便随之东流了。老祖母的担心不无道理。”
  竹实气呼呼地道：“只是她老人家没料到，二房、三房没用多长时间，就将万贯家财败光。而主子却白手起家，独自撑起了顾氏门楣。”
  蓝衫婢女鼓着双颊，有些包子脸，显得极为可爱。
  顾飞寒放下竹简：“我前些年说是白手起家，但毕竟借了顾家的人脉情面，祖母在世时也没苛责过我。”
  竹实将主子白腻的玉足抱在怀中，用软毯将水清擦拭干净，边低声嘟囔道：
  “老太太精明着呢。主子你可别忘了她的条件。您辛辛苦苦积下的产业，以后要将五层利润收归族中，去养着那群蠢虫。”
  蓝衫小婢从箱柜中取出一双崭新的蜀锦罗袜，给主子换上。
  “主子，您不怨么？”
  “怨也好，不怨也好，都是一辈子。若事事怄气，我或许活不到这个时侯。”
  竹突急道：“您还这么年轻，还没结亲，怎么就心若枯木！”
  顾飞寒没搭理打抱不平的小婢，换上鹿皮蛮靴：“傍晚时分，那艘进港的船有什么异常么？”
  “主子猜的没错，确实有不寻常的地方。那艘船早早熄了灯，安静得有些可怕。而且船上护卫都配有刀剑，指不定是什么江贼水匪呢？”
  顾飞寒披上黑色细麻斗蓬，带上半面纱，掀起绣帘向外面走去。
  “等等，主子您慢点，斗篷，斗蓬还没系好。”
  枫树码头外，往北两里
  三艘乌黑青翼船，悄然荡过水面。
  仿佛黑夜中的幽灵注视着码头的灯火，随时露出锋利的獠牙。
  青翼船产于夜秦国，在夜秦水师里装备得较为普遍。
  船长四丈、宽一丈半，可以载官兵和桨手100多人。船中有跳荡战土40，弓手20，水手30。这是一种快速攻击的战船，船体修长，顺水而下，疾行如飞，作战的威力很大。
  青翼船甲板上站着两排大汉，裸露着臂膀上绣着鲸鱼印记。
  为首男子穿着半身皮甲，脸上有三道见骨的疤痕，显得颇为狰狞可怕。这人在江湖亦颇有名号，怒鲸帮二帮主，浪里飞。
  “浪二哥，这可是沧州了。咱怒鲸帮从来不在云南沐家地做生意啊！”
  说话的人是个老水贼，浪里飞手下的小头目，浑名叫鱼老枪。
  浪里飞不耐烦的道：“干完这票，我们就回夜秦，动作麻利点，鬼知道。再说沐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帮主怕沐霓凰，我浪里飞可不怕那小娘们。”
  浪里飞跳上舰首，抽出长刀喊道：
  “兄弟听好了，咱们今天只劫顾家的货，照例三成财货归你们。谁抓到顾家那个小娘们儿，回去赏钱赏女人。
  还有，都把胳膊给老子蒙上，不准透露我们怒鲸帮的身份。”
  “干了，干了！”
  “跟着浪帮主，吃香的，喝辣的”
  “…………”
  下面的水贼兴奋起来，举起刀剑大声吆喝着。
  鱼老枪撇了撇嘴，浪里飞瞒着帮主偷偷在外面接私活，劫来的财物大都进了自己的口袋，还有用来收买人心。要是让帮主知道，少不得开香堂受三刀六洞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