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苘山道人请到。”去请雾灵山道人的蕊儿这时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看上去相貌平平的中年道人，曲清流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确实是一阵仙气萦绕，并非是他以为的江湖骗子。
  “苘山道人，这位便是曲府的二公子清流。”李氏起身为二人引见，那苘山道人生得圆润，被曲清流这般打量也并未有任何的异样神色，只见他淡然朝着曲清流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便移到了曲清流身后的桃灼身上。
  “既已人齐，便莫要再耽搁，曲老爷撑不了多久了。”苘山道人看着桃灼露出了一抹让人读不明了的笑容，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曲清流的身上，说话间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匕首，递向了曲清流。
  曲清流扬了扬眉，显然是不解着苘山道人给他匕首的用意。
  “曲二公子，取血之事，便劳烦你了。”苘山道人脸上的笑意并未减弱，看着让人莫名生寒。见曲清流不为所动，便又开口道：“桃姑娘有仙气护体，区区一刀，伤不了她的性命。”
  曲清流的脸色不由得难看，这苘山道人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事情，就连桃灼体内有他一口仙气他也知晓。他垂眸看着那柄匕首，若有所思，尽管如此，他也不想为了曲徵而伤了桃灼。
  “曲清流，苘山道人的话你也听清楚了，不过是一刀，既救得了老爷也不会害了桃灼，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曲清霆有些耐不住性子催促着曲清流，若非是苘山道人说一定要曲清流亲自动手，否则他早已代劳了。
  “神君，你动手吧，桃灼不怕疼。”桃灼知道曲清流不想伤她，可眼下这个局面，已经不到他们选择，只要曲清流没事，区区一刀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曲徵名义上还是曲清流的父亲，她也不想曲清流成为李氏口中那不忠不孝之人。
  “为何一定要我动手？”曲清流抬眸看着苘山道人，他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因由。如今他被天后隐去了法力，不过与常人无异，为何非要让他来动这个手。
  “曲二公子乃青衡天尊座下的弟子，自是非凡于常人，况且你与桃姑娘交情匪浅，定会权衡轻重，由你动手，最是合理。”苘山道人笑着将手中的匕首又再呈了呈，曲清流看着他手中的匕首，瞳孔不由得微微颤着，无可否认，苘山道人的话有些说服了他，与其让别人下手不知轻重，倒不如他亲自动手，来得更加放心。
  曲清流接过苘山道人手中的匕首，刀身的纹路看着有些特别，像是符咒，又像是异族的花纹。
  曲清流转过身，桃灼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是一点害怕也没有，乖乖地站着等他动手。曲清流本以为虽会有些不忍，但下手终究不会太难才是，可等举了手他才发现，当真是下不了手，尤其是看着桃灼那一脸无所畏惧完全信任自己的模样。
  桃灼抬眸看了曲清流一眼，她知道他不舍得动手，可此举俨然是离弦的箭，不得不发，她伸手抓住了曲清流的手腕，几乎是没有迟疑，让匕首瞬间刺入了她的心口。
  那血肉被锋利刀刃割开的声音闷得就像是压在人心头上的一块巨石，让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桃灼！”曲清流一声惊呼，桃灼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握着他手中的匕首几乎整根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中，只那仅露在外的刀身焕发着诡异的红光。
  “神君，我没事。”桃灼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还勉强能站住，蕊儿见状不敢怠慢，忙地捧着碗靠了过来，那匕首邪乎的很，刀身竟能吸血，淋漓的鲜血从刀柄滴落，蕊儿颤抖着手接着，不过片刻，便已接了小半碗。
  鲜红的血，好生骇人，让人根本不敢细看。
  那匕首虽是刺在了桃灼的心上，曲清流却是觉得痛在了自己的身上，胸口莫名的难受，见蕊儿已经接好了血，便扶着有几分虚弱的桃灼在一旁坐下，担心之情布满了脸上：“桃灼，你忍着些疼，我要拔刀了。”曲清流的声音很轻，却依旧忍不住颤抖，他居然在害怕。
  “嗯……”桃灼无力地点了点头，紧咬着牙，几乎是一瞬间，曲清流将插在自己心口的匕首拔了出来，他的手摁在了自己的伤口上，血很快便不再涌出，桃灼望着曲清流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想要消除他脸上的那些忧愁。
  曲清流守在桃灼的身旁，冷眼看着苘山道人接下来耍的把戏，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对那碗心头血施法一般，待他完成了一切，那碗血便交给了李氏，吩咐她喂曲徵喝下。
  曲徵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鲜血，在服下血后不过片刻，竟真的缓缓转醒。
  “老爷！”
  “爹！”
  守在曲徵床边的李氏和曲清霆才见曲徵微微有了动静，便忙地扑了上去，一声喊得比一声响，场面好不温馨感动。
  曲清流却不想再看面前这妻慈子孝的戏码，他的视线收回落在了苘山道人的身上，那道人也恰恰在看他，他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看得曲清流很是不安，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的简单。
  “我们走吧。”曲清流将桃灼拦腰抱起，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胸膛前，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要难看了几分。
  “嗯。”桃灼虚弱地应了一声，眼睛勉强睁着，她的手无力地抓在曲清流的衣襟上，轻轻紧了紧：“神君，其华哥哥和十八都被关到了柴房。”
  “知道了。”曲清流皱着的眉头从进了曲府开始便似乎没有舒缓过，他抱着桃灼同苘山道人擦肩而过，“呵。”不知是否因为他始终心绪不宁，竟出现了幻听，苘山道人的那声冷笑冷如寒冬，让人发憷。
  曲徵已经醒了过来，李氏难得的信守承诺，对于他们离府一事并未加以阻扰，曲清流找到了被关押在柴房的卓其华以及朱十八，卓其华是一身的伤，血肉模糊，曲清流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凶猛无比的卓其华，这次竟会败得如此惨烈，似乎是连半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而朱十八则是昏迷在了地上，看上去没有受什么外伤，可就是怎么叫唤也不转醒，曲清流一双手也照顾不了三个人，叫来了下人，将他们两人抬到了马车上。
  他们三个人都负了伤，需要休养，可曲府，乃至整个靖安城都绝不是一个适合他们久留的地方，曲清流亲自驾着马车，连夜离开了靖安城，在城外寻到了一间破庙落了脚。
  曲清流将三人都搬下了马车弄进了破庙中，朱十八被可怜的随意扔到了一旁，卓其华的待遇稍稍好一些，起码身下还垫着些干草。桃灼则是被曲清流抱着，卧在一处干净地。
  “桃灼，你感觉如何？”曲清流抱着桃灼，她的身子轻微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疼，曲清流看着她的眼神布满了心疼，心像是被人活活攥住了一般。
  “神君，我没事。”桃灼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曲清流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她的身子感觉十分的难受，像是一半身被人浸入了冰水中，一半身被投入了火海中，又冷又热，只是她将所有的难受都一一强忍了下来，她不想曲清流替她担心。
  “可你的身子为何抖得如此厉害，是不是很冷？”曲清流抓过来了一些干草盖在了桃灼的身上，所有的情绪都被桃灼紧紧牵动着。
  “有点。”桃灼扯了扯嘴角，勉强撑起了一抹笑，她的手抓在曲清流的衣襟上，像这样的危难时刻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此次给她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桃灼能够感觉得到自己本来微弱的灵力在缓慢流失着，那个伤口并没有愈合，而是在吞噬着她。
  “你冷的话，那我抱紧些你。”曲清流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可他不敢承认，他屈着身子将他怀里的桃灼抱得更加紧了紧，他想起从前，怕冷的桃灼最喜欢的就是往他的怀里钻。
  庙里的火堆一开始烧得旺盛，可慢慢地火势也减弱了下来，一股夜风吹了进来，温度似乎又被降低了几分。
  “桃灼……”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了，曲清流抱着桃灼的手不禁颤了颤，他抖声喊了一句，怀里的人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一颗眼泪从曲清流的眼眶中涌出掉落在了桃灼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之慌，她没有了任何的气息，这是万不应该的，曲清流怎么也不会相信，桃灼竟然会咽气在了自己的怀里。
  “桃灼，本神君可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曲清流的声音在安静的破庙中显得清亮，怀里的人儿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愠气而微微动了动，曲清流低下眼眸，桃灼像是一股风，在自己的怀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曲清流是知道的，如此这般，便称为灰飞烟灭。
  与从前不一样，桃灼不会再回来了。
  竟是他，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