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幻境’。”
  “哦，孩子，每个人都知道幻境！”，劳埃德说，“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对它提起兴趣了？”
  但尼古拉斯并没有直接回答劳埃德：“假设你知道幻境，你就可以从幻境被发现的时间与推测诞生的时间找到规律。”他似乎报复一般不管不顾地说：“譬如说，幻境被发现的时间是在一个极其敏感的时间点。”尼古拉斯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劳埃德摊开的那页出现最多的词组就是“在海上”和“庞大的船”。
  劳埃德了然地挑眉，看着尼古拉斯压抑着纯粹骄傲的严肃神情有点想笑，他却很好地遏制住了这种冲动。“想法很好。”，他紧接着又说，“但你……你是怎样确定没有人去和你有过同样想法而去调查的人呢？”劳埃德注意到尼古拉斯迟疑了一下，继而天真地为想法坚持着：
  “或许呢？”他说：“或许只是因为和王室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被压下来了。这就是看门狗和守门人的作用，不是吗？”
  “你第一次直到德拉洛兰家族的人都是从刚出生时的本族姓‘洛兰’加上前缀‘德拉’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劳埃德的注意力重新被放回书上，“还厉声尖叫着不要被剔除族谱……‘洛萨诺神圣帝国和伊维拉的关系显而易见，更远要从很早以前算起……’”
  “它们不一样！”尼古拉斯坚持着。
  “……它们哪里不一样？”
  “这就是不一样。”，尼古拉斯纠正，“幻境就是幻境。我很想知道有关于幻境的事情。”
  “或许你可以问那个新来的女孩，尽管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不断回避我的问题？”尼古拉斯问。
  劳埃德再度深深地看向尼古拉斯，他盯了很久，最后落下声轻飘飘的叹息。“你可骗不了我。”，劳埃德合上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尼古拉斯眨了眨眼，劳埃德托腮看着他。
  尼古拉斯对他说：“你想要把我与这一切拉开？可我注定是要陷进去的。”
  “我可没这么说。”，劳埃德翘着脚说，“你居然会把我想的那么好？令人惊讶。”
  “我只是想知道幻境真正的历史……难道这很困难吗？”
  “这已经不是困难的问题了。问题是我也不是当事人。即便我跟你讲我说知道的事情，兴许你听一半就会叫我重新梳理一遍。”，劳埃德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那样太累了。所以我想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你不知道幻梦族上层阶级有多混乱？”
  尼古拉斯问：“你是指？”
  “对，就是你想的那些，小天才。”，劳埃德讽刺地说，“而你的年龄还没有到知晓那些肮脏事的时候。”
  “看起来你还是为我考虑？”
  “不，当然不是。”，劳埃德说，“我只是为了洛兰家族年轻人的思想健康。”
  尼古拉斯深深地看向劳埃德，劳埃德冲他挑了挑眉。
  这件事肯定没有涉及到我。尼古拉斯心想，但所有人都不想让我知道，是因为背后错综复杂的真相所掩盖着的东西。他深沉地对劳埃德点了点头，劳埃德颔首且并未多问，甚至在他走之前都一直在继续收集论文的所需资料。
  劳埃德一直行走于洛兰家族的边缘。
  而在尼古拉斯即将走出图书室前，他用指腹磨蹭着纸页，戏谑地补充说：“或许你来找我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笑了笑。
  劳埃德曾被预言过：他是洛兰家族的“另类者”，也是家族最好的“继承者”。他遗传了洛兰家族掩抑在灵魂深处的“疯狂”，基因里却没有留下足以压抑这些的“冷静”。
  预言说：
  “不要让激情把你推上歧路，
  奔向霉浊的路径，
  用宝剑斩断愁绪。
  宛如两棵被砍伐的巨松，
  撞倒在地上，
  夜露正从天空降落，群星西下。
  举起自由的酒杯，对着天上不死的众神，
  死亡会从远海袭来，以极其温柔的形，值你衰疲的岁月，
  一支空箭忽然燃烧起来，像一颗流星飞走了。”
  门打开时，刺眼的亮光一闪而过，潮湿的空气近乎在门敞开后和街上的喧嚷一起争先恐后地挤进所有感观。而巴博斯堡过于寂静，以至于在疯狂接收那些五彩缤纷的信息时凯瑟琳下意识地虚起眼睛皱了皱鼻子。火红色的夕阳渲染着麦色的天空，远处镀上了层金的红桥看上去也带着暖意，碾碎的晨光洒进桥下缓缓流淌的河面，岸上的人们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直到耳边出现骏马的嘶鸣，凯瑟琳才从着迷的一切中脱离出来，她看向玛雅，玛雅拉开敞开的车门向她伸出手。
  巴博斯堡左翼的后门正对茵泽街，茵泽街在前面是红桥，红桥下面流淌着蓝河，蓝河的主流是拉比叶。玛雅指着蓝河尽头对凯瑟琳依次解释。拉比叶是艾门的分流，艾门是结梦之国的母亲河。凯瑟琳听这些懵懵懂懂地点着头，透过有些反光的玻璃窗从桥臂间望向蓝河。我们正通过的就是红桥，她想，而我眼前的就是蓝河。
  特里维廉在莫斯里的地产有三块，两块在外城，只有一栋房子是在主城的黑雁区。黑雁区与主城真正的中心国王区隔着摩根区和翡翠街，紧靠皇后街，与凤凰区只差一块滑板的距离。
  黑雁区的天空总比莫斯里别的地方昏暗一些。
  黑雁区的墙砌的是黑砖，远远看上去一片黑压压的，总会让人错以为有朵阴魂不散的乌云笼罩在全区上空。马车驶入黑雁区内，车轮碾过石砖表面发出牙酸的吱呀声，马蹄踏溅清早喷在石砖路表面的水滩。凯瑟琳偏头看向这块缄默且威严的地方，她眨了眨眼，街上冷冷清清，路上行走的人无不是匆匆忙忙。玛雅在她旁边也抬头望向黑雁区，此时马车旁的楼房上空“呲—呀”得飞出三只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