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和季明泉的恋爱生活过得滋润，并且风生水起。他三两天就借着午休的名义，又哄又撒娇地把我拉到酒店去，表露出不同于同龄纯情男生的浪荡。
  女人特别有意思，用耳朵谈恋爱。只要男人说几句好话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错的也看成可被理解的。这让我想起北晴姨，养父闹完脾气，只要说几句追忆过去共同面对生活艰苦的知心话，北晴姨就像是什么都原谅了。
  不支持我恋爱的人好像都成了我的敌人，他们的疏离，反而让我更加依赖季明泉。季太太自从上次之后也没有来找过我们，但前不久她断了季明泉的经济来源。我没想到季太太这个举动竟让我对季明泉，以及我们之间所谓的爱情产生怀疑。
  季明泉躺在我怀里撒娇，“我真没钱了，我妈居然把我经济来源断了！我看她真是疯了！”他抱着我的胳膊在脸上磨蹭，“女朋友，我们没有钱了，我们没法去餐厅，没法出去玩了…”他噘着嘴装出委屈的样子。
  “嗨，没事！我还有点呢，之前存的！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我晃着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但是，我怎么能让你花钱呢！傻瓜！”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我，一伸手又关了灯。
  说是这样说，但季明泉很快就把自己的腰包掏光了，他吊着嗓门说穷也要活得精致！然后，我仅存的两千多块钱也分文不剩。他回家后和季太太大吵一架，但是季太太态度十分坚决，不分手就没钱。
  上海的雨天有时候特别瘆人，那雨瀑掉落下来时，让人误以为是哪位云中仙把天上的江河不小心碰翻了。雨水一股脑全浇了下来，又急又大，凶猛异常。
  随着我们俩的“恋爱基金”越来越少，季明泉竟也悄悄变了。我们俩坐在咖啡店里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他端着一杯摩卡，我面前放了一杯甜甜的卡布奇诺，桌上落了两叠精致的小蛋糕。
  我们都没钱了，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安排什么活动，而这个下午茶又破费将近两百。季明泉不说话，我也有些浑身不自在。
  还是这雨打破沉默，说起了话，哗啦一下子冲破乌云，倾泻而下。雨滴急哄哄地捶在玻璃窗上，大街上的人群四散跑着躲雨。这雨太大了，霎时街上升起一阵落雨的迷烟。而城市，突然就凉了不少。
  “还有钱吗？”他喝了口咖啡，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脸上有一丝疲惫。
  我放下了蛋糕，轻轻摇了摇头。
  “我跟我妈吵了好几架了，没用！”他的眼睛因为休息不足有些发肿。
  “那，那就别问你妈了吧？”
  “问也没用啊！”他一摊手，苦笑着。
  “嗯…”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还能问你妈要点吗？”他瘫在沙发上看着我。
  “我…”确实爱情里应该平等，季明泉在经济方面的付出远远超过我，他提出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但我怎么向北晴姨开口呢，让北晴姨从微薄的生活收入里再腾出一部分供我谈恋爱？“我好像开不了口…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嗨，没事！正好我们可以休息休息，也快开学了。”他一摆手，脸上又挂了笑容，“那个，你一会儿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吧！”
  女孩子通常十分敏感。平常都是问也不问便要送我回家，巴不得我不回去的季明泉此刻问出这句蹩脚话，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我忍着没质问，洒脱地说，“雨都快停了，打车回家！”
  说完就吞掉了最后一口蛋糕，拎起他送我的斜挎包，走出了店门。
  他追出门来，“哎哎哎，怎么生气啦！雨太大啦，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回家休息，我不是赶你呢！”
  我察觉到了他的虚伪，心里冷笑。但表面上更加礼貌客套地笑着，“没事没事！正好我妈来消息了，让我回去帮她包饺子。”
  他一下子环住我，“哎呀，怎么了嘛！生气啦？”他睁着明亮的眼眸望我，不知为何，我竟从中看出一丝狡黠。
  “真没有！”我叹了口气，“快来不及了，我妈在等我，改天见！”
  他随之便松开了手，皱着眉看我，“好吧，那你要想我哦！”
  我笑着点了点头，便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有些男人有时候特别有趣，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老辣，设了个圈套让你往里跳。你跳吧，顺了他的暗地里的狼心狗肺。你不跳吧，倒显得你无理取闹。
  季明泉因为没钱了，并且觉得疲惫，想要离开。却自然而礼貌地给我抛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子，让我不得不走。他知道自己变了，所以在我顺着他的意思离开时，他很迅速地就发觉我生气了。他来哄我几句，我说没事，他也就顺着说好吧，彼此给足了面子，但我却成了对阵中吃瘪的那位。
  他常对我重复“我们要结婚的”这句话，起初我听着如玩笑话般，后来竟也在心里把它变成了彼此的诺言。
  但是，在爱情里，先感到腻歪打算离开的人不会是受伤的人，后知后觉习惯坚守的人往往比较惨烈。很不幸我就是后者，但我直到现在仍然觉得赤诚点总比油腻麻木来得好，起码坚持到最后你会遇到同样赤诚的“对先生”。
  我跑回家躺在趴在床上，北晴姨在面包店忙活，罗北出去打工还没回来。阳台窗户忘了关，雨水洒在了瓷砖地上，我拿起扫帚开始大扫除。
  擦着地才发觉自己太久没在家陪着北晴姨和罗北了，鱼缸里的水北晴姨依旧常换着，她抢了我的活。手机响了一声，季明泉发来消息问我到家了吗，我心里咒骂，平时都是视频电话打不停，今天只有一个短信。手上仍是好好地回了一句，“到家啦，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傍晚时，北晴姨和罗北他们俩一起回来了，手上拎着塑料袋，看来刚去过菜市场。北晴姨高兴地说，“呀！我还担心阳台窗户没关，屋里要成水城啦！小喜鹊飞回来给妈妈关窗户了！”
  “哎呀，妈…我都长大了！还小喜鹊小喜鹊地叫。”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瞎说！再大你也是妈和哥哥心里的小喜鹊，妈希望你永远叽叽喳喳的。”北晴姨的一番话，差点让我哭出来。因为瞒着她和季明泉在一起，我老是觉得心里别扭，因此变得不愿意和他们亲近。可在她心里，我一直是那个乖巧活泼的女儿。
  “好啦，我会一直叽叽喳喳！”我笑着贴上北晴姨。
  “哎哟哟，别碰妈！身上湿！”北晴姨支着膀子，躲我的熊抱，
  但无济于事，我还是努力克服自己心里的别扭去跟她腻歪，“妈妈！你看，我那小哥哥！是不是烦我了，他怎么连话都不说一句呀！”我学着戏腔指着罗北。
  罗北从厨房放外菜后，走到客厅白了我一眼，“哼，你最好一直这么活泼。”
  “谢谢哥！”我装疯卖傻地向他鞠躬，把罗北气得在心里暗暗胖揍我。
  我确实在家呆了好几天，罗北觉得奇怪，但一直忍着不问我。终于有一天早上，北晴姨早早赶去了脸面包房，他才没好气地说，“怎么啦，分手啦？”
  我嘴里塞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你才分手了！咒我！”
  “哼，那你还在家当保姆！”罗北走到厨房破了两个鸡蛋准备做早饭。
  “我乐意！”我吐了一口水在池子里，“你管我！我在家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他求饶般地转过身去。
  我瞪了他一眼，又跑回卧室，缩到了空调被里。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季明泉没有再约我出来过，只是每天早安午安晚安，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要不就时常发来他的动态，无非是和他爸妈出去应酬吃饭，或是去他爸妈朋友的会所消闲。我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哎，没我的生活，照样滋润。”
  但我心里渐渐地憋了气，觉得季明泉变了。一个礼拜过得我仿佛跟自己打了场仗，所以说不要放任女人自己生气，她们自己编排剧目的能力远超过你的想象。
  再见面就是一个礼拜后，邓冬的离别宴上了。邓冬说，“还是来这家烤肉店吧，我怕出国后就很长时间吃不着了。”
  我和罗北一起过来的，季明泉在门口看着我们俩一起下了出租车的场面倒有些奇怪。他扯了一下嘴角，就朝我走来拉住我，我别扭地甩开他进了门。邓冬因为准备出国的考试，瘦了一圈，但是跟在童正身边的傻样还是没变。
  “哎哎哎，老地方，老口味，都坐！今天，放开吃！”邓冬笑着安排我们坐下。
  “用你招呼！”我笑着坐下。
  “哈哈，罗柔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你是我们童童闺蜜呢！”邓冬扯着大耳朵的样子，我还真是好久没见。
  “谁是你童童！”童正害羞地扭了他一下，邓冬只顾着傻笑。乍一看，还真看不出邓冬是个要留洋的艺术生。
  我晃着手问，“想擦手呀，我这少一块湿巾呀！服务员姐姐！”
  一下子两只手伸到我面前，季明泉明媚地笑着递来一张湿巾，罗北面无表情地也递来了一张。我想了想一把扯下他们手里的两张湿巾，“哈哈！都知道我手大！谢谢咯！”
  季明泉有些不快地皱了下眉，但我只当做没看见，仍是哈哈地笑着。毕竟装糊涂的招数，他比我更精明。
  “啥时候飞啊冬？”罗北问。
  “后天就飞啦，飞德国。”邓冬高兴地把刚端来的肉下到烤盘上。
  “行啊小子，艺术梦想终于要实现了！难为你当年了，哈哈！”罗北提起邓冬装疯卖傻退学的故事，把我们都逗乐了。
  “还说呢，我还替你撒谎…”童正鼓着脸蛋埋怨邓冬。
  邓冬一下子站起身，一脸严肃地说，“著名画家，邓冬，这一生要感谢我的夫人，童正女侠！是她！让我有了今天！”
  “哎呀！说什么呢！”童正一下子红了脸，拉着他坐下，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哎哟哟！”我们几个都在起哄，我叫嚷最甚。我私心认为把童正和邓冬突出起来，就能缓解我和季明泉，还有罗北之间的尴尬气氛。
  “老黑能不能等得起呀！这可是异地恋！”我笑着逗童正！
  “万一邓冬在国外找个洋妞，那可怎么办呀！哈哈！”季明泉边吃边笑，好不热闹。
  “我不会的！童童！”邓冬立刻放了筷子，一脸紧张地看着童正，又环视我们，“今天，找大家聚，一是给我践行。二呢，我就是要兄弟们帮我见证，我，我要，向童正表白！”他抿了抿嘴，又转向童正，“童童！第一次咱俩相遇，是不打不相识，但后来我却发现，我离了你的打就浑身痒痒！我喜欢你的正气，你的洒脱，你的阳光，你的努力，你的真诚，你的…你的一切，也包括你有时火爆的小脾气。就是因为你的鼓励，我才能勇敢地退学，来追寻梦想！我现在…还没有军功章，但是日后我成功了，那奖章一定有你一半功劳！不！是一大半！”
  童正的眼眶里渐渐氤润了泪水，她微笑着看眼前的邓冬，不时被邓冬的表白逗得啼笑皆非。
  邓冬掏出一个首饰盒，“童童！反正，我喜欢你！就算我出国了，我也不会看别人一眼的，那你，你愿意等我回来吗？”邓冬打开首饰盒，里面陈着一条银色手链，蓝色的水滴在手链上神秘而动人。
  童正感动地哭了，她摸着邓冬的头说，“我会等你的！小傻瓜！”
  邓冬这个大男人，一下成了孩子。他抱住童正呜呜地哭着，“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了。”
  我笑着拉开他，“哎哎哎！又不是结婚了！还吃不吃饭了，哈哈”
  大家都笑了，我对邓冬说，“你可得洁身自好！对我们老黑好，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某人也是！”童正扬着脖子意有所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