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放下手中的信，心中似有惆怅又似放心又似有些难过，最终，就如小舅子程寒峰说的那样，时间会令我们面目全非，景琰，我不是原来的我了，你，也快不是原来的你。
  林殊垂下眼，沉默许久，方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舒服地喝着茶汤的薛漠。
  这封信是萧景琰写给薛漠的，景琰在信中说已经知道自己还未死，希望薛漠能送自己回大梁。信中，景琰还提到晓梦，隐晦地点到，若是让世人知道和亲公主戚萱未死，只怕这殉国的好名声会变成千古的骂名云云。
  “这人哪，都是会变的，原本那么耿直的人，如今也变得这么面目全非。”薛漠语调奇特，充斥嘲弄的味道。
  “我会写封信给景琰，让他别这样。”林殊话才出口，便看到薛漠眼中的不屑。“舅兄可是另有注意？”
  “我们兄妹最恨被人威胁，也不会去期待敌人的仁慈。我的主意是灭了梁萧氏。”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林殊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兵者，乃国之凶器，若凭上位者喜好而妄动，于国不利，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晓梦怎么说？”林殊觉得，晓梦的主意只怕要比薛漠的靠谱。“需要我做什么？”
  “阿七倒是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过，你难道不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外传来，房门前出现一道消瘦岣嵝的身影。薛漠林殊一见来人，立刻起身迎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出发去长安的日子。
  晓梦看到从房中出来，阿松跌跌撞撞地扶着穿得十分臃肿的林殊出来，心绪杂陈，眼见林殊就要摔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把林殊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搂住他的腰，摸到一个适合的地方，张开手指，轻轻一托，顿时林殊整个人缓缓向上升起一些。林殊虽依旧脚能触地，但却清楚知道，自己不用力，也能往前走。晓梦架着他出了屋，上了停在院中的雪橇屋，把他放下，一出雪橇屋便大喘气起来。
  托着人走，真tm累！其实晓梦可以直接把林殊抱起来，可她知道，林殊虽不会说什么，但一定心情会很郁郁，她不想他不开心。
  晓梦的小心思，林殊自然是知道，看着在自己边上，小小年纪，却已经知道给自己加一个大大的汤婆子的阿松，林殊心下酸涩不已，眉眼间露出挣扎犹豫之色，许久才回归平静。
  雪橇车平稳地向前动，车外驯鹿踏雪之声渐渐密集，林殊拨开厚实的窗帘，看到骑队中与晓梦并排前进的薛漠，只见他面色刚毅，不时看向晓梦的眼角却是露出一抹担忧。
  林殊心中略有所动，收回目光后顺手拉好窗帘，问一旁的儿子：“阿松，你舅舅最近对你怎么样？”阿松闻言，一张圆圆的脸都皱了起来，“还是那样，舅舅天天盯着我练功，每隔一天就要和我对练，我哪里打得过他哟~！”阿松粉嘟嘟的脸皱成了个包子。“这还不算，舅舅每天还考我学问，又考又讲，阿爹你看，我都累瘦了。”林殊看着比之一年前窜高了两三寸的个子，瓜子脸变鹅蛋脸的脸庞，着实觉得阿松这话说的略亏心。
  “阿爹，你说，春祭是什么活动啊?我以前都没听你说过。是不是与春猎一样?”
  一旁吃橘子的飞流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他。
  “不一样的，燕国的春祭定在二月二春耕节，燕国建立后，除了祭祀，还会借此日来褒奖去年于国有功者，褒奖对象有时是武将，有时是良臣，有时是能吏，还有时是小农，巧匠，甚至是商人，只要于国有大功，燕帝一旦得知，便会点名令其参与，当众褒奖。”
  “阿爹真会开玩笑，帝王怎会当众褒奖小吏、匠人、小贩?”
  “是真的褒奖过的。你的舅母靖北王妃，就是以能吏身份得到褒奖，其原因是她曾破获燕国数起惊天大案；有个匠人，因做出了更好耕地的农具而被褒奖；还有一个刘姓商人，曾几度深入匈奴之地，明为商贸，实为细作，为燕国传递了重要消息……阿松，你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林殊悉心教导阿松。
  “那这次燕帝陛下点名要阿娘参加春祭，是要褒奖什么?”阿松的脸色纠结难看，“是不是像有的人说的，阿娘是到大梁的细作?”
  “阿松你听谁胡说?!”林殊沉下脸，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飞流，语气有些严厉:“飞流，这样的话，你说听谁说的?!”
  飞流吓了一大跳，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道:“那个，那个穿红衣服的，对蒙大叔说的。”
  林殊垂眼一想，很快想到飞流嘴里的红衣服是谁，欧阳钰，梁帝推荐给太子萧景琰的洗马，林殊看他颇有几分谢玉风格。
  “阿爹，那燕帝陛下为何要阿娘去参加春祭？”
  林殊拍拍飞流的肩以示安抚，又转过来摸摸阿松的圆脑袋，道：“你阿娘得燕帝褒奖，全因你娘亲多年抗击匈奴的努力，你娘亲，她是一个抗击匈奴的英雄。”
  阿松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是个如此厉害的人。惊讶得眼睛嘴巴都圆了。
  “而且你母亲并非是为名利而去做这些事，她是一个有大爱的人，可惜......”
  “可惜什么？”
  惜为女子，林殊心中暗道。
  燕帝得知晓梦回到燕国，便点名要“薛渊”参加来年的春祭。若是十年前心心念念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晓梦，定然会对此类活动多多益善，据说，那时晓梦曾励志将要为国为民，到老死之时带着世间的赞誉，告诉世人，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好证明一句“女子并非不如男”。可如今的晓梦，似了悟许多，不愿去要那虚名，对于燕帝的征召，已经打好主意，到时候装病不去。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接到了这么一封暗藏威胁的信，薛漠晓梦两兄妹最是不受人威胁。看到那信时，林殊终于知道，晓梦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去参加春祭，与其被人说出来，不如自己先挑破！
  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来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