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临近。长平城内更加热闹，连带守门的军士脸上也或多或少藏着几分笑容。游子归乡，却有更多的客商跋山涉水，不辞辛劳的来到这世间第一繁华的雄城里，售卖各种货品。
  今年的城门守的不严。好多军士只是粗略看一眼路引文书就放人入城，忙的时候甚至连这低头看一眼的功夫也没有。
  “神武这次野心不小，”苏蝉难得穿上一件青色长衫，坐在城门口不远的茶棚里，有条不紊的喝着一文钱一碗的粗茶，扭头看了同坐一桌的沙战一看，微微笑着开口：“虽然眼下这城门查的这么松，就怕到时候进来容易出去难。”
  沙战看了看苏蝉洗的微微发白青色布袍和起毛袖口，苦笑道：“你要去找何巨山，不如穿的华丽一点，你现在这身打扮，恐怕连他家大门的都进不去。”
  苏蝉放下手中茶碗，轻声解释：“何巨富认识我，自然知道我的来历。我若真的穿着锦衣皮裘去见他，他即便见了我，恐怕也不会答应这笔交易。”苏蝉慢慢起身，徐徐离开，反问道：
  “能把生意做成天下第一的巨富，岂是那种只人衣服不认人的浅薄之辈？”
  沙战无语。觉得在洞察人心的这少年面前，自己仿佛就像孩子一样天真。
  见何巨山异常顺利。
  从门房到管家，每个人都对苏蝉客客气气，简直就像按照招待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待遇一样用心。即便是那位名镇天下的何巨富，居然也亲自出门迎接苏蝉的到来。
  只是听到苏蝉说是来谈生意的，何巨山脸色微微绷紧，和蔼可爱的眼里多出几分精干之色，沉吟开口：
  “苏小哥，我们何家生意都有各路掌柜掌眼，我虽是家主，这些东西平时都是他人打理，实在---”
  苏蝉微笑告辞：“既然何家主不方便，晚辈先回去了。”
  何巨山脸上阴晴不定，眼睁睁看着苏蝉足下生风，走出十几步去，猛然开口道：“苏小哥，还请留步。”
  看到苏蝉身影一顿，何巨山笑了几声：“贱买贵卖，便是做生意的本质。只是我何家出身毫末，发展到现在，却与众不同。”
  苏蝉转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愿闻其详。”
  “粮草食盐，利不过十一，珠宝奇珍，其利最多三倍，”何巨山慢慢走来，沉声开口：“若是这么做生意，我们何家如何能成的了天下第一富户？”
  苏蝉微微一怔，何巨山已经走到他面前。
  “真正的生意，却远非这些钱货交易可比。比如明珠蒙尘，凡人视为砖石，宝剑藏匣，世人皆以为凡铁。若是做个拂去明珠灰尘，剑匣拔剑研磨的识货之人，这人又能赚多少？”
  苏蝉倒抽一口凉气。这位何巨富心思之深，眼光之远，的确远非常人所及。
  “今日你来找我谈生意，我既高兴又生气，”何巨山拍了拍苏蝉的肩膀：“自从老虎沟一别，我便非常欣赏你，所以再次见到你还是很高兴。生气的是，你居然来跟我谈生意----”
  “咱们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却一见如故。说起谈生意来，未免有些见外。你先说说，你来找我谈什么生意？”
  苏蝉犹豫一下，开口问道：“何家主的商号里可有火油？”
  何巨山捻须大笑：“长平城里何家店铺共计三十一处，火油虽然不多，凑一凑几千斤还是有的。”
  “不知道何家主能不能私下卖给我些？”
  火油易燃难灭，朝廷对此管制甚为严格。凡买火油三斤以上，都要去衙门备案申请，层层审批下来，才许买卖交易。毕竟普通百姓家点灯一月，最多才能消耗几两火油，若是一次买的多了，目的自然不纯。
  作为一名手眼通天的巨富，何巨山自然不必理会这些规矩，低头略微沉思片刻，猛然抬头询问：“你要多少？”
  苏蝉心里盘算一番，试探道：“不知道五百斤......”
  何巨山哈哈大笑几声，挥了挥手，双眼紧紧盯着苏蝉，一字一顿道：“我给你两千斤。”
  苏蝉一呆，只听见何巨山再次开口：“白送你的，不要钱。”
  “你就不怕......”苏蝉很快回过神来，轻声开口试探一句，不料再次被何巨山打断：“若是灯盏足够大，自然要的火油多，这等道理，我当然明白。”
  看着头昏脑胀的苏蝉一脸不明所以，何巨山慢慢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慢慢笑了几声：“在我眼里，你就是那颗蒙尘明珠，现在的两千斤火油就让你感激不尽，日后你若飞黄腾达，恐怕两万斤火油你也未必放在眼里。”
  苏蝉没有拒绝，只是再次行了一礼，正色道：“何家主厚爱，后辈心领。只是家主方才说粮草食盐，利不过十一，这点小子不敢苟同。”
  望着苏蝉渐渐远去的背影，何巨山若有所思。
  “苏蝉最近跟河帮的龙头沙战走的很近。”上次和何巨山一起前往老虎沟的黑袍男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何巨山身后，低声提醒了一句。
  “他若只是买油点灯，何必来找我。”凉风吹得何巨山微微咳嗽几声，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蝉离去的方向：“我就想看看这个小家伙的灯，究竟能点多大。”
  “听说还有两天神武就要当众斩了风雷怒？”回过神来的何巨山突然开口换了话题：“咱们手下可有什么发现？”
  黑袍人静静想了一通，嘶哑开口数到：“有掌柜好像在街上看见了以往打过交道的几名山贼马匪，还有传言说龙王手下的十三路巡海夜叉已经进城。青衣楼、冥火宫的门人弟子也有人看到，有名号的高手却是不多，目前只是发现了铁伞先生皮三易和关中剑豪华灵符。”
  “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家大业大，自然比不上这些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何巨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猛地转冷：“让各处掌柜都把眼睛放亮一点，不要自找麻烦。还有给那几处粮店的掌柜交代下，加大收粮力度，价格可以高一些。”
  交代嘱咐完毕，倒背双手慢慢回屋的何巨山背影微驼，略显寂寥落寞。
  “八方豪杰汇中州，龙争虎斗几时休。剑气冲霄三万里，”声音高昂壮烈，突然急转而下，最后几不可闻----“鲜血满城漂人头！”
  伴着最后一声低吟，何巨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