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猜一猜
作者:
不二散人 更新:2021-05-09 21:59 字数:3996
魏良卿安顿好受伤的手下,和周处源回到家中,犹自心有余悸。
“你说,他娘的谁胆这么肥?想要我的命?”
周处源摇摇头道:“不好说,说不好。”
一会杀东林大佬,一会杀肃宁伯。凶徒究竟有何企图?是不是同一拨人马?
两人正疑惑间,魏忠贤派来太监,速叫二人去府上。
魏良卿和周处源不敢延误,跟随小太监,径至魏厂公府邸,二人来至后院密室门外。魏良卿先被单独召进去。
室内光线很好,日头已经偏西,透进窗纸一片红,投在魏公公阴晴不定的脸上。魏良卿老老实实的躬身站着,将辽东战事和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魏忠贤安坐椅子上,眼睛微闭,似听非听。
魏良卿所说的那些他都清楚,可这小子漏掉一个关键细节。
“聂小七进过后院,你可知道?”魏忠贤突然睁眼一瞪,看得魏良卿心头发毛。
“小七?我不知道啊?”魏良卿一头雾水,他突然反应过来,“叔!你该不是怀疑小七杀那姓杨的吧?”
魏忠贤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魏良卿连连摆手道:“叔!小七不会!绝对不会!他跟我辽东出生入死,没我的命令不会干那事。”
魏忠贤正怀疑魏良卿,心想你小子在弘农可没少干坏事,跟杨新期也结了仇。他盯着魏良卿,阴冷的说道:
“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如若不然,你这个侄子,我不要也罢!”
魏良卿一听,吓得双膝一软,立马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
“叔!小侄不敢!小侄跟姓杨的是有过节,可没那个胆杀他呀!”
魏忠贤不为所动,“是吗?你在弘农干的事还少吗?哼!”说着一掌拍在靠手上。
魏公公虽说是个太监,可欺男霸女,夺人钱财的事情是不屑干的。
要说起弘农的事,魏良卿来了底气。他不过强抢民女、掠人钱产,人真没杀过!再说自己可没少给叔赚银子,便直起身子说道:
“叔!弘农的事可没法跟这事比啊,小侄对天发誓,绝没派人杀姓杨的!”说完以手指天发誓。
魏忠贤略微点了点头,魏良卿他还是了解的,他担心的是周处源。
“你没指派聂小七,周处源有没有指派他,你岂知道?”
魏良卿略一迟疑,便直摇他那肥头,否认道:
“周处源不会!他一直跟我在一起。再说小七是我的人,那会听他的呀!”
魏忠贤听完不置可否。聂小七其实是魏忠贤的人,专门派去保护魏良卿的。说实话,周处源还真指挥不动。魏公公叫魏良卿把周处源唤进来。
周处源进门便恭恭敬敬的朝魏公公作揖。魏忠贤露齿一笑,说道:
“周处源,你在辽东立了一功,我已向皇上禀明。假以时日定当担大任呐。”
周处源忙辞谢道:“小人全仗厂公栽培。辽东之事皆为肃宁伯指挥有方,小人协助他做了点份内事,不敢称功。”
魏忠贤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收住笑容,对二人说道:
“有了点功劳,你俩可不能得意忘形。假若在京师胡作非为,我魏忠贤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话虽对着两人说,周处源听出来,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他便和魏良卿一起弯腰称不敢。
魏良卿又问道:“叔,你刚才说聂小七进过后院,是谁发现的?”
“福王的人。”魏忠贤手指轻轻点着靠手,上身仰靠椅背说道,
“周处源,你觉得会是谁刺杀杨新期?”
周处源拱手回道:“禀厂公,小人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小人以为,凶手进出会同馆竟无人发觉。是内部人作案也未可知。”
魏忠贤略微一笑:“嗯,有道理。你觉得会是聂小七吗?”
周处源心头一紧,此话带着杀气,他可不敢乱说。聂小七是你魏忠贤派过来的,是不是凶手,你应该比我清楚。自己要是说声是,说不定被魏忠贤就地灭口。
“小人以为不是——”周处源端着小心回道。
一旁的魏良卿突然醒悟过来,插话道:
“叔!小七是你派给我的,是不是你——”
“混账东西!”魏忠贤怒目圆睁,伸出食指劈头盖脸骂道:
“你倒怀疑起我来?你个狗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惹事,我才不用管什么杨新期的破事!”
魏良卿碰一鼻子灰,噤声不敢言语。周处源看魏忠贤的样子,倒也不像幕后主使。他出来圆场道:
“请厂公息怒。肃宁伯今日被人刺杀,小人觉得这事蹊跷,还请厂公留心。”
魏忠贤手一摆,冷冷回道:
“我自有分寸。”
正说间,只听外头小太监匆忙的喊着:
“厂公!皇上正找您呐——”
魏忠贤忙起身挪步,魏良卿急忙上前几步,打开门。和周处源恭送魏忠贤出门。魏公公临走前留下话,叫二人最近少出门。魏、周二人诺诺应下。
出得魏府,周处源见街上关门闭户人烟稀少。鼓楼上传来几声鼓响,夕阳挨着鼓楼的飞檐,沉沉坠去。
今晚看来戒严了。
当晚饭时,朱纯臣接宫里传召,命他即刻进宫面圣。成国公不敢耽搁,换一身官袍跟随公公进紫禁城。路上朱纯臣寻思,自己的奏章上去两个时辰,马上得到皇上的反馈。这回皇上应该听的进东林党人的话了吧?大半年没来紫禁城,成国公上皇上家串门已有些力不从心。他下马车急匆匆赶了一柱香功夫。才经过三大门,早走得背上汗起,脚底发酸。
来到乾清宫外,晚上值事太监往里通报一声,成国公便被领进宫门。朱纯臣慢走几步,只见屋内宫灯点的明晃晃,如同白昼。远远望见御座上的朱天子,一片黄灿灿,如同一座金山。朱纯臣纳头便拜金山:
“纯臣深夜打扰陛下休息,实在不胜惶恐。”
“成国公平身吧,赶快赐座。”皇上语气颇为和蔼。
朱纯臣告谢入了座,这才发现上首坐着一人,地上跪着一人。
今晚他不是一个人来加班呐!
仔细一看,上首坐的竟然是福王。成国公忙起身见过福王,重新归了座。地上那人头发花白,匍匐在地如同羊毛毯子一般,不是魏忠贤却待是谁?
今天你魏忠贤要倒霉!朱纯臣暗暗得意。
天启皇帝朱由校端坐龙椅上,没等成国公启禀奏章之事,便说道:
“成国公,你的奏章朕已知了。河南巡抚是你妹夫,他被刺杀一案,朕想征求你的意见。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这个——,受害人家属朱纯臣情绪很稳定。他想说请皇上将魏忠贤、魏良卿捉拿归案。不过他手上并无真凭实据,岂敢乱言?朱纯臣弯腰拱手答复道: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捉拿元凶。”
这是一句永远正确的废话。
朱由校微笑道:“哦?成国公以为元凶是谁?”
“这个——”朱纯臣瞄了一眼地上的羊毛毯子,他的奏章只说请皇上严惩凶手。并没有指向魏忠贤。这回当然不可贸然说出口,皇上的底还没摸清楚呢。
“但说无妨!”天启皇帝要个痛快话。
“陛下,侄儿魏良卿有莫大的嫌疑!”
趴在地上一直当地毯的魏忠贤突然开口说话。
“朕没问你。”皇帝大声说道。看来,皇帝感觉很不满意,老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朱纯臣赶紧说道:
“陛下,臣以为天子脚下,刺杀大臣,胆大妄为。无论是谁,定要一查到底,捉住元凶,严惩不贷!”
朱纯臣说的中气十足,“严惩不贷”四个字在大殿里盘旋环绕,如同****,向脚边的羊毛地毯翻滚过来,看样子要大洗一场。
魏公公很清楚,这事要真是自己大侄子干的,自己的好日子走到头了。
朱由校看出来,今晚成国公是不会说什么超出奏章水准的观点了,即便他心里怀疑魏良卿。别说成国公怀疑,天启皇帝接到大臣们的奏报,颇怀疑魏良卿是不是居功自傲,开始膨胀了。刚才福王说了话,魏良卿喝酒现场没与杨新期有什么冲突。无非他的手下进来过,引人怀疑罢了。但两人有过矛盾,皇上也有耳闻。
魏良卿的嫌疑尚不能排除。
之前“东林六君子”被拿下,虽说受贿等罪名并未让人服气。但天启皇帝已然树起纲乾独断的威名,此时也需要缓和一下与东林党人的关系。
皇帝言辞冷峻的说道:“朕已派田尔耕负责此案,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番话说给魏忠贤听,也说给受害人家属朱纯臣听。魏忠贤作为皇帝的棋子,须按照旨意来行事,岂能擅作威福?真如此,这颗棋子有摆脱控制的可能,需及时敲打敲打。另一方面,东林党朝中势力密布,朱纯臣又是世袭勋贵,皇帝得顾及这一点。此事得给两边有个合理的交代。
一张一弛,收放自如,才是为政之道。
福王和朱纯臣同时说道:“陛下圣明!”
“叶向高、韩爌他们上疏说魏良卿有很大的嫌疑,要求予以革职查办。成国公以为如何啊?”皇上又来试探。
成国公揣着小心回禀道:
“臣以为,猜测不足为凭。需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服众。”
几句话是早前成国公从英国公哪里讨教,现学现卖的。此时如果与东林党人一个鼻孔出气,口径一致,反倒惹皇上猜忌。天启皇帝点点头,朱纯臣的态度颇为中肯。魏忠贤听到成国公的表态,心里长出一口气。虽说成国公手下朱国弼与魏忠贤不对付,成国公至少面上还是中立的。
“陛下,这事如果真查出是魏良卿干的,老奴一棍子打死他,老奴亦会以死谢罪。”
魏忠贤话说到这份上,还能咋样?相当的低姿态了。
福王下跪禀报道:“陛下,昨日我与杨巡抚待在一起,手下也难避嫌。恳请陛下一并彻查我的人。”
主动请求组织来调查,福王是个好同志哇!天启皇帝对于这位皇叔,颇为忌惮。毕竟福王当年是有实力争夺皇位的。眼下他主动提,皇上反而不好意思去查他。以免显得自己无情。
朱由校略一笑道:
“皇叔多虑了——,朕对皇叔是放心的!”
话虽如此,天启皇帝稍早还是叫田尔耕一并秘密调查福王的人。
“老奴还有一个请求,肯请陛下恩准。”趴在地上的魏忠贤昂头请道。
天启示意让他说话。魏忠贤冷冷的说道:
“老奴侄儿魏良卿,今日被一伙歹人行刺,幸得脱免。请陛下对此事一并严查!”
此言一出,朱纯臣脸色一变。魏良卿那小子也被行刺?这事他还未掌握。
难道东林党人动手了不成?
“有这事?”朱由校一脸严肃,他已经知道这事,无非想叫魏忠贤说出口而已。
“老奴不敢诳言。”魏忠贤说道。
福王表示,他进宫前此事亦有耳闻。
皇帝猛的站起身来,衣袖一挥,厉声说道:
“京畿重地,一日之内连出两件大案,我大明从来未有之事!两案无论涉及谁,必须彻查到底!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四个字再次在乾清宫大殿里回荡,不过这次的风向,朱纯臣有点吃不准。
两件案子一起查办,天启皇帝如此安排,他以为短期内两边人马应不会有过火举动。克制你刺杀我我刺杀你的冲动,如果有的话。
朱纯臣拜辞皇帝回家时,心情并没有比进宫前好多少,反而忧心忡忡。刺杀魏良卿要真是东林党的反制行动,未免太急切了。好好的先手牌,有可能反转,搞不好被皇帝弄成各打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