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先皇密诏
作者:宁济      更新:2021-05-09 18:53      字数:4408
  穆羽回到府中,告诉白清皇上已经同意他明日返回燕州的奏表,并吩咐白清打理明日返程之时的所需行装。
  白清打理完行装后,穆羽像是想起来某件事情似的,嘴角舒展出一抹笑容,问询道:“东平王有来过吗?”
  “没有,”白清定了定神,摇摇头道。
  “嗯,”穆羽思忖着点了点头。
  “将军,怎么了?”白清见状问道。
  “我本想将明日返回燕州之事告知东平王,但又怕生出一些闲言蜚语来,”穆羽思虑着说道。“明日卯时我们便将返程,那时天干夜冷,恐怕也不便告知东平王了。”
  “将军是牵挂东平王吗?”白清笑着问道。
  “想你我自回到邺都以来,人地生疏,文武群臣无不因顾惜自身而与我避之若浼。倒是东平王不在乎这些是是非非,约我野外秋猎,又常来往我这将军府邸与之交谈,这种深切情谊我又怎能没有所感,”穆羽微微一笑,深感遗憾地说道。“倒是我,昨日离宫之时因忌惮他人飞短流长而与东平王避之不见。若要和东平王叙别,我又有何颜容面对东平王。”
  “将军莫要自责!”白清急忙宽慰道。“如今朝中奸臣当道,忠臣枯骨,将军如此作为也是顾及东平王不被他人造谣中伤啊!”
  “话虽如此,可我心中总觉愧疚,”穆羽叹息道。
  “若将军心中难过,那白清就代将军去往东平王府,告知东平王将军明日返程之事,”白清道。
  “如此也好,”穆羽点头道,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速去速回。”
  白清出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返回了大将军府邸。见到白清回来的如此之快,穆羽心中也觉得似乎蹊跷,还没等白清开口,就先行问道:“白清,是东平王到府了吗?”
  白清摇了摇头,急忙说道:“白清没有见到东平王。东平王府的总管告知白清,说是东平王因事被皇上召进皇宫了。”
  “既然如此,你将明日我们返程之事告知王府总管便是了,”穆羽不假思索道。
  “将军,我听那王府总管所言,东平王是因事被急召进宫的,”白清提醒道。
  “急召进宫?”穆羽蹙眉道。
  “将军,白清妄测,宫中似乎又出了大事!”
  穆羽从毯席上站起身来,在文房中踱了几步。思忖了片刻后,穆羽转过身来,神情严峻地望着白清道:“莫不是因为乐陵王谋反一案?”
  “怕是又出了新的岔子!”白清接话道。
  只听白清刚刚语落,就见府门外的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文房,神情严肃地向着穆羽禀明道:“将军,东平王到访!”
  就在这侍卫刚刚走出去不久,东平王就径直走进了文房之中,脸上挂着穆羽从未见过的严厉表情。
  “穆羽见过东平王,”穆羽和气道。
  “白清见过东平王,”白清也揖礼道。
  “穆羽,你知道本王来此是为了何事吗?”东平王高俨厉声问道。
  见到东平王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穆羽和白清对视了一眼,全然不解这其中的缘由。
  穆羽定了定神,探问道:”穆羽不知东平王到府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东平王反问道,严肃的脸整个都快僵硬了起来。“我是为杀你而来!”
  “杀......”白清警觉道,随即又看了穆羽一眼,只见穆羽脸上挂着一副落寞的表情,便又急忙追问道:“将军所犯何事,竟让东平王言辞如此之重?”
  “哼,”东平王不屑地看了看白清。
  “白清,出去,”穆羽道。
  “将军!”白清咬牙道。
  “出去!”穆羽扭过头来,眼睛直盯着白清,冷厉道。
  见到穆羽投来的目光,白清使劲咬了咬牙,揖礼应了声“喏”,双臂无奈地往下一捶,随即走出了文房。
  “穆羽所犯何事,还请东平王晓明,”穆羽道。
  “有人说你谋反!”东平王高俨厉声道,愤愤然地在文房中踱来踱去。“是那和士开要挟我京畿守卫军中的统领,在父皇面前说你是乐陵王谋反一案的同党,”高俨说着,又猛然转过身来狠狠地用手指着穆羽道:“父皇现在要赐你死罪!”
  穆羽不仅没有因为东平王的话感到紧张,反倒定了定神,平静地问道:“东平王相信我会有忤逆之心,篡位谋反吗?”
  “我当然不信,可父皇相信!”高俨愤怒地挥了挥袖袍道。“现在父皇已经视你为眼中钉,又有那和士开在父皇面前风言风语。即使你穆羽没有谋反,即使你是被他们凭空构陷,现在你穆羽都是死罪一条!”
  “那东平王此次前来是要捉拿我进宫认罪的吗?”穆羽又问道。
  “若我真要捉拿你穆羽,又何必让京畿军士候在府外独自一人来与你问话!”高俨厉声道。
  “东平王不想抓我?”
  “穆羽,你怎么还不明白!”高俨望着穆羽,愤愤然地说道。“本王当你是朋友,若你被陷害,本王岂能坐视不管?更何况你身为大将军,镇戍北境安宁,若你被陷害身死,我大齐岂不是长城自毁!”
  “可既然是我触怒了天颜,穆羽也无丈身可以留于天地,”穆羽漠然道。“东平王无需为难,自可以抓了我交付皇命。”
  “穆羽,那你是承认自己谋反了?”高俨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不论我承不承认,在皇上心中都已经没有区别了,”穆羽黯然一笑道。
  “你可知若我抓了你进宫,父皇要对你施炮烙之刑?”高俨又问道。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死法,”穆羽看看东平王,落寞地笑了笑。
  见到穆羽脸上的笑容,高俨简直诧异的说不出话来了。若是换作他人得知自己被诬陷谋反,定会想方设法辩白自己,若听得自己将受炮烙之刑,估计惊吓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可这穆羽非但不为自己辩解,不为残忍的酷刑感到后怕,反而脸上流露出一种淡然的笑意和视死如归的心境,一股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既然你视死如归,那本王只好成全你!”东平王怔怔地望了望穆羽,喟然长叹道。“你还有何事要托于本王吗?”
  “我只希望此案再只牵连我一人,府中他人都与之无关,还望东平王能尽力保全,”穆羽请求道。
  “本王定当尽力而为,”高俨点头道,随即转身朝着房外走出。走出两步后,高俨阖了阖眼,怅然所失地背对着穆羽道。“我不忍你受皮肉之苦,出宫之时已奏请父皇让你自戕谢罪。等你与白清作别,你就用父皇赐你的三尺逸龙剑在府中自裁吧!”高俨说完此话,悲愤着转身走出了文房。
  东平王走出文房不久,白清就心慌意乱地跑到文房中来,急忙追问道:“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次回邺都我不该带你来,”穆羽望着白清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惋惜。
  “将军,究竟是何事?”白清不知所以然地追问道。
  “东平王此次前来是奉皇上口谕,让我以死谢罪,”穆羽道。
  “以死谢罪?”白清即刻惊异道。“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士开在皇上面前指证我为乐陵王谋反一案的同党,”穆羽又道。
  “又是和士开!”白清虽然气的咬牙切齿道,但心中却已是荒乱如麻。“将军,你未曾谋反,何不随东平王进宫与和士开当面对峙!”
  “白清,你以为皇上会相信我的话吗?”
  “唉!”白清用握紧的拳头猛捶了下手掌,愤然叹气道。“那既然如此,将军,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
  穆羽对之微微一笑,淡然道:“白清,把皇上御赐的逸龙剑拿来。”
  白清虽不知穆羽要剑有何用,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拿下从墙上挂着的三尺逸龙剑递交给穆羽。穆羽接过宝剑,忽地将剑身拔出横搁在自己的脖颈上。
  见到此情此景,白清惊慌失措道:“将军这是何意?”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穆羽低语道。
  “将军,万万不可啊!”白清猛地跪地请求道。“将军难道要置白清和燕州数十万将士而不顾了吗?”
  “既为皇臣,当从皇命。我已托付东平王保全府中上下。若你得幸赦免,就离开邺都,找一栖身之所安度余生,如此我也没有遗憾了。”
  就在穆羽闭上双眼,准备以剑吻颈的千钧一发之际,忽地听白清喊道:“将军若自了生命又怎能对得起先皇!”
  穆羽缓缓睁开双眼,望着跪在地上的白清道:”我的性命和先皇又有何关系?”
  “将军,事到如今白清也不得不说了!”只见白清挺直了身子,神色严峻道。“将军,您可是先皇存留于世的唯一血脉啊!若将军白白葬送了性命,白清又怎能对得起家父所托,将军又怎能对得起先皇遗愿!”
  “白清,你在说什么?”穆羽苦笑了声,只当是白清在以编制的理由阻拦自己。“我自幼父母双亡,所幸被燕州白誊刺史收为义子,自小又与你在军营一同长大,又何来我为先皇子嗣之说?”
  “燕州白誊刺史正是家父!”白清深吸了一口气,悲伤感怀道。
  听闻白清此话,穆羽不觉双眉紧蹙,双眼凝睇着白清,惊异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世人都知家父膝下并无子嗣,那是因为家父向世人隐瞒了白清的身世,为的是将白清安排在将军身边,一生随侍将军,”白清双眼噙着泪,怀着无限的眷恋望着穆羽道。“当时先皇为常山王,将军之所以被家父收为义子,是因为先皇迫于皇位之争,担心宫廷之变会祸及将军安危,所以才将将军秘密送往燕州,由家父代为抚养。先皇登临帝位之后,本想将将军的身世昭示天下并接回邺都,但谁想黄建二年先皇却突发心疾,秋猎之时又不慎堕马,圣体每况愈下。先皇担忧驾崩后长广王高湛会因觊觎皇位而血流宫廷,所以才在晏驾前改立皇储,将时任太子的高百年贬为郡王,另立长广王高湛为皇弟继承帝位。也正是因为这非常变故,先皇忧虑将军安危,所以直至驾崩也没有将将军的身世公布天下!”
  看到白清眼中噙泪,穆羽也不禁大为动容。穆羽将横搁在脖颈上的逸龙剑插入鞘中,随即又走到白清身前,双手紧紧握住白清的肩膀道:“白清,起来。”
  “将军责怪白清隐瞒将军的身世吗?”白清站起身来,泪眼相问道。
  “不怪,”穆羽摇了摇头,泪眼朦胧道。“我终于明白为何乐陵王身遭陷害时你为何会如此激动和紧张了。”
  “白清是担忧将军的性命安危!”白清哭诉着道。
  穆羽用双手揩拭着白清脸上的泪痕,无言以表的点了点头。在安稳了白清的情绪后,穆羽想起白清先前所言,于是又问道:“先皇有遗物交与我吗?”
  “先皇有留密诏于将军!”白清用衣袖抹了抹泪眼,脱口而出道。
  “密诏?”穆羽不假思索道。
  “嗯!”白清激动地点头道,随即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用丝绸制成的锦布递给穆羽。“这密诏是先皇在驾崩之前传与家父,家父在病逝前又托于白清,命白清舍命保管。我看东平王来势汹汹,这才去房中取回了先皇密诏,以备危急之需。”
  穆羽将这块锦缎密诏在手中摊开,看到这锦缎密诏中包裹着一枚光泽温润的玉雕离龙纹玉谍。
  穆羽将这枚玉谍拿到眼前,看到玉谍的圈径上印刻着“承天之祐,皇建方熙,”八个字。其中皇建两字乃是孝昭帝高演的年号。
  穆羽将这玉谍紧握在手中,随即望着密诏中的文书,在心中默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即位以来,整顿吏治,废除苦役,与民同庶,皆为国祚昌盛之举。然朕天数不济,恐命难久,而太子势轻,难驭权臣,故贬太子为郡王,书遗嘱立吾弟长广王高湛为帝,令需善待吾皇后吾皇子。若高湛有违遗命,迫害吾皇室妻儿,天下之士当共讨之。燕州刺史白誊有一义子,姓穆名羽,乃为朕庶子,为朕托养之。若吾子高百年遭弟戕害,王公百官当拥吾庶子穆羽为君,共除谗佞。吾子若得帝位,当恢复本身名讳“高延”而称天下。吾子高延登临帝位,当施仁政,行法纪,从善如流。可拜王晞、阳休之、斛律光为三师辅弼政事,另拜斛律光为大司马,高归彦为大将军督统军事,其余官员从善用之。任命贤良,国祚久安,方能巩固先帝基业,完成先祖天下统一之夙愿。朕另传吾子贴身玉谍以作信器,见玉谍者如见朕。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黄建二年冬月朔日,朕书密诏于宣华殿,寄燕州刺史白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