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贾府前倨后恭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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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葬江山 更新:2021-05-09 16:18 字数:5659
二十四日晚间李少卿朝廷便派人来告知了名次,一甲状元及第,是有进士袍服的。参加乡试时各人的身材样貌皆有记载,所以宫里的制衣局按进士们的身材缝制起来也只不过半日时间而已。传胪大典举行当日,我身着大红罗纹锦绣袍,腰间素云白玉带,头上展翅乌纱帽,脚下黑色云履靴,玉带上有一簪金银牌,上书着“进士及第”四个小字。这是放榜当日穿的礼服,还有一套黑色的朝服,只有一甲三名才有,是日后上朝时穿的。
二十五日清晨,我与众进士身着礼服至太和殿前,随着内侍的一一唱名,各新科进士便于殿外按照名次奇偶分左右两列站好。随着景文帝登殿上朝,阶下三声长鞭鸣毕,景文帝便宣旨觐见。
“圣上有旨:今有苏州人士秦邺,于酉戌年登正科金榜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封为翰林院修撰,择日上任,钦此!”
册封已毕,我弯腰叩谢:“谢陛下。”随后是榜眼和探花的册封,两人均被封为翰林院编修。之后便是其他人的安排了,同样是进士。与一甲相比,二甲三甲的进士们就没这么好运喽。
“其余众进士,五日后进行朝考馆选,不得有误!着礼部尚书陈进达带领新科进士将金榜送至长安街张贴,悬榜三日,通传天下!”
“另,圣上口谕:秦邺为朕大离建国一百三十三年来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特封为文鼎伯,赏银千两,布二十匹,赐宅一座,田五百亩。”
这封赏一出,满堂哗然,大离已经很久没有封爵了,现在的王爵侯爵等各爵位都是从开国是传到如今的。封爵的意义在于,从前我属于寒门,从此刻起,便正式踏足了大离的权贵行列。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可以从此创建一个跟贾家一样的家族,只是不及他家繁盛而已。
这封赏太重,我一时忘了谢恩,真想着要不要回绝一番,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果然我还没开口,马上就有人跳出来了。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此举甚为不妥!我大离已有五十多年未曾赐爵,如今虽说秦翰林连中三元,开朝未有,但就因此事如此封赏,臣恐天下臣民不服啊!”内阁大学士封康,与李少卿一个级别的存在,他一开口,顿时从者如云,全都开口规劝道:“老大人所言甚是,万望陛下三思!”
“此事休得再议,众卿可还有本要奏?若没有,那便退朝。”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景文帝竟不管不顾,根本不听他们的,不改口了。百官见今上态度坚决,便不敢再多劝了,只好作罢。看来景文帝威严很足,并无人敢违逆他决定了的事。
我见此便顺势拱手谢恩,待次事一毕,便无人奏事,景文帝宣布退朝。他一走,百官便尽皆散了。我排在前头,离李少卿不远,一下朝我便跑过去对他道谢,我知道我的卷宗多亏了他,不然可能都不会被选出来。
他倒是有些汗颜,尴尬道:“文鼎伯不必如此,若真要感谢老夫,不如改日去我府上吃酒如何?”
“那也好,不过得过得几日了,马上要举办鹿鸣宴,家中也有些事要处理。”
“无妨无妨,老夫有事先行一步,告辞了。”
目送李少卿走远,我便走向礼部尚书陈进达率领的新科进士队伍,准备步行至长安街张榜之处。一路上很多官员都前来打招呼,口中都说着恭喜文鼎伯,我微笑着一一应对,算是跟他们打了个照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上对我的态度不同寻常,自然是都来结交一番,即便混不熟,有个脸熟在也是好的。一阵应酬,后边又来了三人,我一看,还真巧了,正是那日崇文门外的那三人,他们应该是想上前来打招呼,不过走到近处一看到我的脸,那两个嘲讽过我的人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无比。他们先前站在后面,估计只看得见我的背影,现在看见我的脸,真是被吓的面如土色。
三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只有那当日穿着紫衫的男子走过来,他先行了一礼,随后苦涩的赔罪道:“文鼎伯恕罪,当日我等三人均是胡言,当不得真,文鼎伯切莫记在心上。”
“呵呵,兄台当日走的急,还未告诉在下名字,不知现在可否告诉在下?”
他嘴角的苦涩意味更浓了,“在下沐秋痕。”
哦?原来是那位三甲第一名的…我想起榜上的众人名讳,便对他笑了笑,说道:“兄台放心,在下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当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兄台不必记挂于心。”
沐秋痕听后大喜,不确定的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和我寒暄了几句,这才施礼走了。那另外二人听说我不怪罪,也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但转眼看见我在一旁注视,心中羞愧,不敢再停留于此,灰溜溜的跟着队伍出了大殿。
收敛了目光,我快步前行,一路往午门走去。皇城八门,午门常年不开,除非是皇帝巡视出城才会大开,那是专门为皇帝准备的一个城门,别的人没有资格走,出了皇帝恩准,即便是各位亲王,也不行。
不过每次正科或恩科之后得中金榜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以在张榜当日从午门出入,这在大离也是很大的恩赐,让旁人艳羡。其余的进士,便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只能从午门左右的昭德门与贞度门出。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新科一甲那么眼热呢?金榜一出,状元便是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与探花是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从大离九品十八级的森严官员选拔与晋升制度来说,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像贾府给贾琏、贾蓉等靠关系买的那种官,根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只是领着一份俸禄,说出去好听罢了,连一个有实权的九品知县都比不上。
此时我便与礼部尚书陈进达还有榜眼胡维琛、探花郎吴国立站在午门后等着大门开启。陈进达在前,这人虎背熊腰,身姿壮阔,眼如铜铃,鼻阔口方,一脸络腮胡,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了礼部尚书,而不是大将军。那一身文官袍穿在他身上,着实有些怪异。
胡维琛与吴国立不敢多语,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八风不动,我看了下陈进达端着盛有金榜的云盘在前方矗立的背影,随后微微退了两步,跟身旁的两人拱手低声道:“二位同僚,有礼。”
那二人有些诧异,不过都是涵养极好的,也都拱手回礼。
“文鼎伯无需多礼,往后大家同殿为臣,要相互扶持才是。”
“胡兄所言甚是…唉,文鼎伯真是英雄出少年,连中三元,这可是我朝开国以来未有之事,足以留名青史了。即便是前朝有着六百多年国祚的大魏也才堪堪出了三位而已,真是…”
吴国立摇头叹息,实在无法表达心中所想。
“二位不必如此,往后直呼小弟名讳便是,这封伯的赏赐,小弟也百思不解,若都是这般称呼,倒是生分了。冒昧打扰二位,是想问问何时去翰林院中报道。”
吴国立闻言恍然道:“哦,却是为此事。也难怪秦修撰你不知,这本也没有定例的,一般说来放榜之后,我等新科进士都有少则半月,多则一月的休沐假期,可以在此期间内回乡探亲,准备好上任事宜。这个要等馆选之后由吏部安排,现在自然没有消息。”
说起这个,胡维琛也来了兴致,他四十多岁的人了,从十五六岁开始便踏入了科考的路,屡次不中,如今高中榜眼,回乡之后,不知道家乡要轰动成什么样。所以他得意了几分,豪迈的说道:“我等寒窗苦读,只为今日金榜题名,胡某惭愧,如此高龄才得拨云见日,也不枉胡某一腔报国之志了。此次回乡,定要让那些势力之辈另眼相看!”
吴国立心头也被他说的有些激动,片刻后吴国立提议道:“三日之后鹿鸣宴,不如那晚我等三人去秦淮河边畅饮一夜如何?古人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今去放纵一次,算是聊解我等寒窗苦读的苦功了。”
胡维琛欣然同意,随后两人等着我决定。老实说我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以后还要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就是……唉,也罢,到时候把卫迢垣与何宽也叫上,不过是去喝喝酒,应该没事的……吧?……
苦笑着答应了他们,正想聊些别的,突然间陈进达转过身来,瞪了我们一眼,严肃道:“哼!嚷嚷什么?等下回家再去张狂,现在随本官出去,好歹是中了一甲的人,仪态不要了吗,让人看了笑话!”
这声音跟蛮牛似的,我被他这一嗓子吼的有些耳鸣,可惜这是顶头上司,还不能跟他争论。
整理了一下仪容,我们跟着陈进达走向那大开的午门。
……
“诶,出来了出来了!你们看!”
“哗!……”
“午门里出来的那三位,就是这次的前三甲罢?当中那个是状元郎吗?”
“那可不!哎呀呀,这位状元郎才刚刚及冠罢,怎地这般年轻?!这模样,可真俊哪!”
我低估了自己心中对这个场面的猜想,原本以为人虽然多,但是应该不会多到哪里去。没想到这金陵城里的百姓对这个如此热衷,足足六丈多宽的街道,竟然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男女老幼,不同的人群铺满了整条街,一眼看不到头。
不止如此,就连街边的铺子里,二三楼上也是窗户大开,胆大的探出头来热情的高呼,还有一些正值芳龄的姑娘家,面皮薄一些,不好探身出来,但也悄悄的从窗后打量。
最离谱的是居然好些人人丢东西下来,什么手帕、络子、香囊…他奶奶的,还有只鞋砸到了我的头!
太恐怖了…
后半程我几乎要捂着头走了,胡维琛和吴国立倒好像十分享受这个场面,还高兴的对着旁边高呼的众人打招呼。陈进达那里没什么影响,他前面有一队人开道,他站在中间,并且有点常识的百姓也知道他是谁,就算没听过名字,也明白礼部尚书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所以遭殃的就是我们三人带领着的新科进士的队伍了,不过好在张榜处没有多远。到了地方我们跟着陈进达到专门准备的楼上看着金榜贴完,这事也就算完成了。陈进达办完事之后自然是最先打道回府了,我跟其余众人交谈了一阵,也就各自散了。
回去时那进士袍子还在身,路上又是一顿围观。我虽然不惧这个场面,但是一来二去确实有些受不了,便赶紧去到殿试时住的那客栈叫上林甫盛安排的人直奔迎客居。
到了之后,看见林甫盛在门外站着,好像是专门等我。
我下车后他转着看了一遍我的衣服,随后拿起腰间的牌子看了一眼。放下后他感叹道:“老爷当年这上面刻的是进士出身,他中的是二甲。你…啧啧,老爷眼光就是高啊。咳,那个,姑爷啊,以后可要好好的照顾小姐,着如今都是状元了,怎么也不能让小姐吃苦不是?”
你妹夫的…从前怎么没这么好说话。
“公子,你回来啦?”
跟林甫盛闲扯着,青鸢下楼来了,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不确定的问道:“公子,你中进士了?”
“哎…什么进士,青鸢姑娘,你以后可有福喽,你家公子啊,高中状元了!”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青鸢,上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妹妹她们应该等急了。”
青鸢欢天喜地的跑去收拾行装,我在跟林甫盛道别,他这次倒没有说浑话了,不过嘴角还是泛着笑意。“说真的,秦公子,小姐往后就拜托你照顾了。老爷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老爷他们夫妻两个走了,小姐便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了,幸好老天有眼,老爷收了你这个义子。我老了,小姐也认不得我,不过,我是把小姐当自己女儿看的。如今你如龙入海,倒也省了我一番麻烦,往后你要好好对待小姐。”
他这话,有隐情啊…但是看他一脸萧瑟,我也不好多问,点点头告诉他放心。又说了一阵,青鸢下楼了,我跟他告辞,随后带着青鸢上车,准备回去。
……
“老太太”
贾政面上红光万丈,兴奋的跑进正厅恭敬的对贾母见礼。
“你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不是上朝去了吗?难道是宫里出事了?!”想到这个可能,贾母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鸳鸯扶她坐好,准备再问。
“您别着急,别着急,儿子过来确实是有事,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而是另外的一件大喜事!”
贾政前段时间因为大女儿贾元春被选为凤藻宫尚书、贤德妃,他也因为这层关系前几日被升为了学政,以后等八月省亲事毕便要走马上任,今日在朝堂之上又听得一大喜事,他仿佛看到,贾家恢复先祖荣光的日子,不远了!
不等贾母询问,他便笑着道:“老太太不知,今日早朝时,圣上觐见新科进士,老太太可知,这新科状元是谁?”
贾母心里一抖,她又不笨,自己儿子脸上高兴的样子藏都藏不了,只有跟贾府有关的人中了状元,他才会那么激动,而有关系又有这个可能的,只有那一人……
“真是子谦这孩子?”
她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前面几日听说秦邺中了会元,她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了,再有才学,难道还能比这个还高吗?会元哪,只要不出意外,便是铁定的进士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贾家也只有贾敬一人取得进士功名。
可惜,贾政的点头打破了她的想法,证实了这个她不相信的事实。
贾政没有注意到贾母和满堂女眷,尤其是他的夫人王氏还有王熙凤脸上的神情,独自高兴的接着说道:“还不止哪,子谦连中三元,开我大离立国未有之先河,今上龙颜大悦,封他为文鼎伯!天恩浩荡啊,母亲,我贾家,如今复兴有望了!”
“你…你说什么?!文鼎伯,一个伯爵的爵位?!他…他…”
贾母张了张口,终于是把那“寸功未立,何德何能可封爵位”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身子往后缩了一瞬,贾母沉默片刻,收起了满腹心思,带着笑容说道:“哦?那的确是大喜事。今天张榜,子谦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你去吩咐一下,府中各处打扫一遍,让人买好红烛红灯挂上,两府子侄现在起就亲去中门等着,谁敢不去,老深知道了就打断他的腿!内眷们也都出来我屋里,等子谦到了后让他直接过来我这边,不能耽搁。”
“老太太,这…是不是太过了,谦哥儿虽是中了状元,但毕竟是后辈,这么做恐怕…”
“妇人之见!”王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贾政气冲冲的打断了,“你懂什么?!五十多年来我朝都没有封赏爵位了,如今子谦得了这份殊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有他现在是新科状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不说子谦从前对府里的观感,现在要是再怠慢了,哪里讨得了好?”
贾政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这封爵的事意味着什么,秦邺,他才多大啊?来日方长,贾家若是有一个能在朝堂之上能出声的人物,何至于如今的景象?四王八公,当年,祖上是国公爷,那时可是跟王府平起平坐的!自己这夫人,真真是愚不可及!
“你老爷说的对,以后不可以再对子谦有什么不敬,对了,子谦那住处寒酸了些,你们商量一下,重新找个地方,要宽敞些的。还有,这孩子上次说我那姑爷给他安排了亲事,但是我看怕是不实,你去让人查查,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亲事倒是好说,但这住处…圣上赐了子谦一处府邸,往后他怕是要搬出去了。”
“哦?……”
贾母沉思了一阵,随后吩咐鸳鸯道:“去把玉儿叫过来,说我有话与她说。”
不止贾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此时得到这个消息的,有喜有忧,各人心思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是在老太太的安排下,宁荣街上的其他住户都看到了两府上今日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整个宁荣街都陷入了一片喜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