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敌人的阵型,已不复存在(三)
作者:但丁的手      更新:2021-05-09 07:43      字数:7132
  潭口镇离溪河不过两三里路,溪镇中间多是农田,田地其间有七八个大大小小潭口,都是水旱不惧的好地。
  八九月份,庄稼刚被收过,禾苗的根茬口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幸好几周以前割收过了,不然这片庄稼即将沾布满死尸与血污,践踏的不成样子。
  在清晨的人声鼎沸中,镇子里的清军陆续持械,在鱼贯而出。
  “长毛说到底是乌合之众,昨晚这一袭扰,这下游少说也去了三四千人马!”
  被人牵着马,刚下坡出镇的周玉衡正打着手棚子,望着农田对面正在同时渡河的上、中、下游三路“贼”军。
  正在镇子中催促手下清军赶紧出兵列阵的陈纶后面紧跟出了来,口里同望之而说道。
  “不过不能大意,贼军为虑者乃中间长毛,你看这自中过河的——白衣黑裤,长发多过颈鼻,这才是众贼依仗。
  是真正一会要苦战的,上游黄蜡黎、蔡三山两股人马不说,以及下游留下的少股贼中不去者,无非乡野暴民,这才是我们取胜之道。”
  周玉衡接过话,就着眼前情形,说着他觉得一会儿要怎么打,同时提点着一侧的陈纶。
  他心里也有些可惜,没有料到“长毛”夜袭过后,大清早连口气都不喘,径直过起了河,且这溪河也太窄,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然他早些出镇整兵,再若这河有个七八丈宽,不易渡过,他正好可以来个半渡而击,可现在列好队,对面也渡完河了。
  出镇的清军稀稀拉拉,一些人夹着刀枪,手里还系着紧急裤腰带,不少人低声互相说话,全显得不以为意。
  阵型杂乱无序,十几个哨队官正拿刀鞘在人群中砸赶弹压,意图最快整队列正。
  周玉衡与陈纶等人只当平常,兵都是这个样子,时不时发布新的一些命令。
  打骂声和赶指声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队伍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出镇的清军被赶整出来了左、中、右三个大的军阵。
  清军在调整着自己军阵的时候,只望见“长毛”主力中队,忽出阵了大量旗帜,大约两千人转身奔赴下游那刚渡河的数百会党附属“暴民”处。
  “长毛中亦有知兵之人?”
  周玉衡疑中暗问,叹了一声,觉得可惜,这下游本是三路“匪兵”里最大的破绽,他昨夜里就接捉到下游十好几个逃出“贼营”的裹挟“义士”,知晓了其中内情。
  自己昨夜夜袭,中路长毛主力没打走多少,倒把下游对岸头四五千以翟火牯、罗阿天为首的乌合匪众惊走了大半。
  战阵一起,若只此下游余下渡河的五六百人,想来都昨夜剩下的惊弓之鸟,最是易破。
  刚才故对陈纶言道,指借此处易破贼阵,自家队形阵列也刚依靠此好容易拉开,把最能打的陈纶的粤地官军列置在自己本军右侧,正对下游,没成想中游长毛主力还没有渡完,就立时先派了两千兵渡河的过去协防。
  看着大部已快渡完的中游长毛,自己这边再调阵型已是不能,他现已无他想,周玉衡当即唤过一个哨官,暗中吩咐几句,那哨官当即手持白旗,策马朝中游的太平军大队驰来。
  …………
  望着那边镇边农田以及田垅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清军旗帜,卢盛并不惊慌,自己大部已然过河,他回望身侧面的花二白,客气敬语道:“花帅,你看怎么打?”
  “我本是来援你的,怎么问我?”
  二十六七岁的花二白面相有些老成,他打仗冲锋杀人强,但具体怎么打仗杀人,不大会安排,就此一手握鞭拔带马匹,一手持那杆他心目中神圣的洪天王“御笔军帅”大旗,拨马皱眉反问。
  两人周围部下将领望着这一大一小二人,有些不知该听谁主帅。
  “官军左阵旗帜多过中右两阵,貌似左大右小,想来意图我军下游,翟火牯、罗阿天叛离带走了本应下游过河大部分人马,现仅有与清妖有血仇的何名标几百人马,十有八九挡他不住!”
  将佐的旗帜下,初上战场的靳准放下黄铜单筒望远镜,看着田垄远处清军阵型,拨马近前道。
  卢盛则毫不担心,年纪轻轻的他。 却仿佛心里早别有想法一般。
  “在他们清军出镇整顿队伍时,我不是刚派遣两千过河自汝城投来的兵众过去帮他了么,想来也能支持一段时间了!”
  “不然,我看他左阵旗帜,皆写都司,这是粤地人马,将周、罗上万人一路自粤地始兴撵打到南康四散无踪、不知去向的就是他们。
  凡汝城招募的人丁虽经训练,但都没有打过什么仗,你又阵前公然派兵协助,无疑示弱,清军更会来扑此军,我怕要出事啊。”
  “来了倒好,要的就是他来,正好让他成为第二个大妖头乌兰泰!”
  卢盛举手一握,好似清军捏死在了自己掌中。
  “粤地兵马不同其他绿营,你们未来时,我走生意听说过,广东天地会大多串联起义,徒众零零散散不下三十万。
  结果广东各地绿营反复围剿,最终荡平,诸位可知为何么?此地军丁异勇出常,该因“烟禁夷变”(鸦片战争),祸起广东,兼割岛屿,为洋人船巢。
  天朝为防再有大变,广东驻守兵马钱粮为诸省之首,军操科目,提立昔功诸将领兵。……”
  “什么狗屁胡虏配称天朝?唯我天国才可称天朝。这粤地兵马,挡的住我太平圣军?”
  花二白明显不高兴了,直接打断了靳准的介绍。
  “所谓粤地兵马,又不是没打过!那个富兴,不是在追击我们的时候,反倒被我们山谷设伏阵斩了么!”
  “山谷设伏怎比平原冲杀?”靳准觉得这逻辑有问题,但人讲不通。
  “自洪天王广西起兵以来,我花二楞子但凡所遇清妖,无不一冲即溃,靳先生莫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就是、就是,……”“靳先生太小看我等了……”
  “自从小夏帅来,无论乌妖、秦要,又或江妖、周妖,咱们那个没有打过?……”
  “……只有别人怕我们的份!何有我们怕别人的份?……”
  卢盛、花二白手下大小将领对着靳准郑重其事的介绍,纷纷哄然取笑,个个不把清军当成一回事,靳准面上有些难堪,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了。
  他明白众将一方面是看不起清军,更多是心里对自己有成见,他们说难听点,还是把自己这个半路绑上“贼船”的读书人内心深处不自觉当成外人。
  自己动动嘴皮子就被夏诚提拔到总的管理全军衣食住行,功迁事宜,地位在众将头上。
  而他们都是和夏诚一路百战杀过来的,心里肯定多少有些不舒服,战阵上是看不上他的。
  “好了,不要取笑了!既然花帅让我主军,下面我说怎么咱们一会打!”
  卢盛一摆手,话转过到战阵上,算是给了靳准一个面子,让众人不再肆笑。
  “和诚哥儿收拾伪清大妖头乌兰泰一样,花帅所部,藏居我军中后。我部火枪在前,刀矛长兵在后,预备一会儿接仗。
  上中下三路接阵,我军战力不一,时间一长,想来必有阵型错开。
  无论下游何名标、上游黄蜡黎、蔡三山他们,所谓义军堂众,这种人战阵上战力多半是不行的,既然对面清妖能把同会党、匪众出身的周彪伍、罗三炮收拾的四处溃跑,周彪伍、罗三炮好歹还和我们一道打过仗,他们更不在话下。
  接仗以后,上下游义军一路,定引有敌人善战步伍主力来攻,无论那一路,一旦有抵挡不住溃败退撤,则花帅自我军后侧出横击他追击敌人所部侧腰。
  只要侧灭他一翼,胜负已在于我手中。
  现既然在看见清妖旗帜多聚在左阵,那花帅多注意下游就行!”
  “好办法!”“哎,不错。”“简直跟当初打乌兰泰一模一样啊!”……
  众将纷纷觉得不错,花二白也有些侧目,心里倒有些晓得了,其年纪虽小,夏诚倒为何让他独握两卫。
  “怪不得你选三路出击,上中下三路过河选的距离那么大,原来是为的是便迫使敌人以同样阵型拉开距离,方便一路溃退时,乘机侧后割裂他们。”
  “当初我就不觉得他们义军有多能打,选为不停话的主各家杂色四五千人下游过河,目的就是引清妖去攻下游,翟火牯、罗阿天他们人多,就算一时溃败了,也能搅缠住来攻清军。
  不料这家伙昨夜直接带下游各家大部溜了,不得已填了自汝城新招募的两千人马下去,为免被直接击溃,让下游缠不住他,他却腾出手来,反倒得不偿失!”
  卢盛说着自己早先的盘算,到有些可惜没能用成翟火牯、罗阿天这些不听话的炮灰的可惜。
  众将倒不觉得他无情,这些会众本不是自己人。
  “驾、驾!……”远处一骑清骑持白旗缓驰来,隔着太平军阵一箭之地,这才扯马止步高喊:“我乃上官差派,你们贼首出来应话。”
  卢盛出了阵,但不太上前,隔着十几米远距的安全距离,回道:“有话直说。”
  “我朝廷大军所向披靡,你部所谓周、罗,亦不下万人,今亦何在?凡事都需量力,不可自取灭亡!
  如你这伪将能投降,所需功名富贵,我家大人可向朝廷……”
  “叫我投降的话,就不要说了,我自广西打到这儿,也不是吓大的!”
  卢盛并不理他,反倒打断了劝降的话,对道:
  “去告诉你们清妖头子,寡众悬殊,胜负已分,投降,可免他一死!”
  “驾!”那军骑左右拨马走了走,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太平军军阵,随即打马而去。
  “前进!”
  返转马身的卢盛,直接抽刃下达命令,亲兵们拿着代表前进的红旗,军阵前左右示意奔驰。
  “呵、呵、呵……”
  士兵们口呵着节奏,缓慢的保持阵型前进。
  …………
  “嘟嘟……”几声天鹅号响,看着远处河岸边“长毛”前进的同时,镇边大致分为三阵的清军也整体向前。
  “长毛中游阵型严谨异常,小人仔细检查,见枪矛不乱,层叠有序,且人数太多,没有较大破绽!”
  听着招降的回报,周玉衡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越发确定了定下的左中阵守,右翼陈纶主攻,先击溃下游的计划。
  他的三路人马对应布置,自身右翼陈纶粤地人马三千人对战下游贼众,中阵由他坐镇,督两千人守挡住中路的真长毛,左路任士魁主持,统率一千人牵制挡住蔡三山的三千多山里匪众。
  因为卢盛三路选渡过河的队伍,之间距离本来就大,而出镇列队的清军,现遥遥各对一阵,随着前进接近,本来距离不大的军阵之间的清军,其之间距离相互也开始不自觉逐渐扩大。
  如果从天空看去,三阵清军前进的线路不自觉成了“/丨”,随着卢盛的军阵接近,双方各在百米处止步,再次整军,以整顿前进过程中阵型已乱的部分,方便紧接着的厮杀。
  “嘟嘟、顿噔楞噔顿顿……”,喇叭唢呐齐声叫唤,清军右翼率先大幅度杀打上。
  “大丈夫取功名,立富贵正在今日!杀啊!”
  陈纶拔刀在手,左右回顾大喊。
  士兵们嗷嗷大叫,毫无畏惧。
  与周彪伍、罗三炮四战四捷是他们骄傲与无惧的本钱。
  “进者生,退者死,报仇,杀清狗鞑子!”
  有血仇在身的何名标瞪红眼睛高叫,惯性江湖械斗一般,听得对面军鼓响,直直率着他的几百生死弟兄一窝蜂的迎杀了上来。
  倒让援他的两千人马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铛铛……”几声铜锣响,右翼最前冲锋的一哨清军最前端止住冲锋之势,在其哨官的呼喊下,抢站出一排清军开火排射。
  “啪啪……”噼里啪啦两三串火器连响,烟雾还未散去,盾牌长矛清军已穿过火绳枪兵们之间的防火间距,前挡后戳的冲杀入何名标几百人中。
  何名标的队伍当即人仰马翻,挡不住的溃散,何名标本有血仇,反倒左砍右杀的越来越勇,死战不退,但挡不住涌来越来越多的清军,最后被左右心腹一架,直拉着往后推走。
  那左右两千派遣人马急忙接应,他们多少是经过卢盛汝城训练过的,正准备接敌,万是没料到中间的何名标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没有办法,现只好也冲上去混战接应。
  陈纶好几营人马,见状他连发指令,左右指挥手下一半的兵力上前抵住,另一半自交战队后三十米处快速列阵,火铳在前,刀矛在后。
  待队列好,不多时,再随着清军阵中几声天鹅号声同时响起,前面的交战各队伍边打边朝两边撤,退撤线路像“八”字一样,逐渐漏出了中间后面中间的火铳队列——如“/——”字样。
  “啪啪——”再次一连串的开火。
  最前人马死伤不多,却因鸟铳射杀产生不少混乱,清军又重复前面战术,火绳枪手后的盾牌刀矛手重复杀进,何名标一路中央被杀的溃退不少,此时本刚撤到两翼的前队的交过战清军又自两翼裹扰上来。
  双方裹缠一起,直杀的血肉横飞,不禁让陈纶看得皱眉头,按道理一般第二次盾牌长矛对追击敌人的反冲锋,往往都将“会匪”打的溃不成军,怎么这股长毛例外?
  再说“长毛”又不是没有打过,周罗所部长毛自己也同样方式一路收拾了,怎么这儿再遇到,反倒这般吃力!
  卢盛看到清军左翼杀进,凡锣号响过,清军随声音而变战术,反倒压的自己亲手训练的部队渐渐落入下风。
  他不由得怀疑花二白的队伍冲杀过去,未必击得溃这陈纶所部,靳准倒也没有吹牛,这刚剿灭过大规模天地会的粤地队伍确实是不一样。
  闻鼓进,闻金变,闻令交替,有点手段。
  既然情况有变,他随即改变策略,除原本花二白侧击不变外,中路辅攻改强攻清军中阵周玉衡,一声令下,中路也开始前进接敌。
  双方火器此起彼伏,卢盛所部有不少燧发枪,近四百多把,都是缴获乌兰泰、福兴所部夺来的。
  那两百多来自福兴的“十三行”枪械,更自带不少西洋火药,咬开纸袋轮番射过,射程更远,比起清军火绳枪射速也更快。
  清军火铳手被接连打的倒地,连带不少被射过间隙打中的前排刀矛手,周玉衡一见这样互相轮射下去,自己反倒要被打溃了,顿时急了,花白的胡子当即大喊:
  “灭除洋匪,大家跟我冲!”
  “咚咚咚咚!”连串的急击军鼓,不少这些日子被周玉衡为人仁德感染的军卒,刀矛前倾的大喊“杀”声冲上。
  太平军阵前的火铳“一一一一”队列,则经过两翼中收,由“八八”,快速变成“2 2”,后面早列成“2 2 ……2” 的刀矛各队,快速穿过火铳“2 2 ……”竖队间隙,由竖队反向火铳手的队形变换,组成一个个迎战的“//∧/∧∧”。
  火铳手于其冷兵队后重新装填,时间只有四五息。
  冲锋的周玉衡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不禁一阵发凉,这哪是贼寇啊,分明是一队队训练精良正经精兵,虽说与长毛交战过,但长毛中竟有这样的兵马,这仗他失算了。
  他唯一的仰仗是现在右前方压着长毛下游频打的其不住溃退的陈纶所部,只要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等他陈纶彻底击溃下游杂色长毛,粤地兵马转回身来侧击真长毛一侧,就真能扭转乾坤。
  他不由让亲兵骑马自交战队尾后左右大叫:
  “长毛下游兵马要溃败了,坚持一下,胜利是我们的、长毛下游要溃了……”
  但仿佛是回应这呼声一般,对面真长毛军阵背后,涌出大量旗帜的白衣长毛,在其一持旗杆长发大将骑马呼喊下,大量长发老贼狂热呐喊,大步狂冲相对于中军阵型、已经拼杀的前进侧出陈纶侧翼。
  右翼陈纶眼见不妙,紧急带头让身边亲兵与一些后面抓征民夫转向抵挡,又好容易自拼杀阵列后面未交刃的火铳兵丁,骑马鞭子抽打的赶出一两百人来,让其赶紧列阵。
  “啪、啪……啪”,匆忙列出来的阵列,火铳烟雾稀稀疏疏的,虽然打死了三十来步外冲阵的前面二十来人,但后面大部呐喊的冲的更紧了,第二次火铳还未能射出,太平军已经冲了进来。
  一经交手,这股长发凶悍的长毛立时震慑住了打了半天的清军,一般双方交手,兵士互杀过程中更多是遮砍,你打我防,我打你防,往往互遮砍碰戳四五下,才能有一个人把另一个砍戳中。
  这股长毛不一样,眼神如兽,口里高喊,自杀入后,你砍我也砍,你戳我也戳,从不来遮挡磕碰,反倒是一交手,就要出血见身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激烈且快速的死伤情况打的刚被队后陈纶驱赶来的清军连连后退,本来快要打的溃败的、被压住的何名标所部及前面两千汝城兵马,在杀红眼的何名标的带领下,反倒趁势又往前逼杀起来。
  清军与太平军也在厮杀僵持,陈纶与周玉衡的苦苦支撑,使得天平却在倒向太平军方向倾斜。
  最先的溃败反倒是周玉衡的中军本部,这些兵马多是最近新募来的农民,夹杂些赣州镇的残部,战斗又不及陈纶等粤地兵马有经验及队形训练,多凭借一腔血勇,这种一窝蜂式的拼杀不多时,两翼边缘已有不少溃败兵勇。
  “敌人阵型已不复存在,赣南是我们的了!兄弟们,赣南是我们的了,弟兄们,杀啊!”
  卢盛见状左右叫喊,加了最后一把后,自带十几个亲兵投入了最后一击,后面军鼓被打的震天响,清军溃逃的人逐渐增多,斩杀逃兵的军官在杀了几个人后,反倒被逃跑的人杀了。
  周玉衡推开亲兵拦扯,怒吼着反驱马冲入最后的抵抗人群,赣南失陷是必然的了,赣南大部兵丁连带不少粤东兵马此时的歼灭,标志着三五个月内,赣南军事力量不复存在,他与其活着等被朝廷杀头,牵连问罪家人,倒不如死了了事,给家人一个荫护,给朝廷一个说法。
  顶戴官服被砍杀的稀烂,上面血污一层又一层,花白的辫子也四散开来,人有存死之心,则多少有些无敌,他骑马再次刀砍入一个人的脑门,这次刀没能拔出来,接着四支长矛,直接将其推戳下马来,马下接连着三四刀分别砍下,死的不能再死。
  “你们这群蠢货,这是个清妖大官呢!”
  一个有见识的队长可惜没能活捉,否则至少自己袖子上红巾变黄巾,能直接提拔一两级呢,他叫骂着提刀砍起了这地上尸首的人头。
  漫山遍野的兵勇四溃,陈纶所部紧接着一样溃败四散,陈纶本人赶马则如避恶兽追赶一般,马鞭子几乎要打烂了。
  马颈部挂着的马袋里,藏着不少银子银票,里面即有从镇子搜抢夺来的碎银,也有不少周玉衡送给他的“人情费”一千两大小额的银票,此时他边骑马跑,边时不时看后面来人。
  见有人来追,马袋就里面急抓一把,也不看数目就扔,倒阻止了不少追兵,径直冲进镇里。
  任士魁所部千人与上游蔡三山三千多人交战不久,见情况不妙,急下令撤退,损失了一些人马,较完整的保全逃出五百来人,也冲逃进镇里,正巧撞上慌不择路的陈纶,两人相遇并不停留,互相问了两句,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镇子。
  对于抓搜俘虏,不少人也跟到镇子里,镇子里面顿时鸡飞狗跳,卢盛赶紧派人传令,不得随意进入百姓房屋,有违者军棍伺候。
  此一战,俘虏三千多,阵斩清军一千四百多人,自身损伤一千多人,其中三百多的死伤是何名标的手下兄弟与蔡三山他们队伍的人。
  大军收拾一下,预备进入镇子,农田田埂里,到处是旗帜与清军、太平军死尸,几个潭口水面流入不少血污,站在入镇路坡门口,靳准忽心生感慨,对着卢盛道:
  “这死过人的地,来年庄稼还能吃么?”
  “饿了也没法啊,你是富贵人家,没挨过饿啊!”
  卢盛感叹起来,他对着靳准这个本来的富商户大少爷道:
  “人饿疯了,鸟老子都不认,亲儿子也会换着煮了来吃啊!死人长的庄稼怕什么。”
  稍微一怔,两人看着遍地死尸,卢盛有些故意气他这些没挨过饿的人的心思,又取笑道:
  “靳先生,或许明年过来,你尝尝人血浇地的粮食什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