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庭聚会
作者:
简瓶子 更新:2021-05-09 04:19 字数:3405
王老狗还是那副猥琐样,黝黑干瘦的身上,罩着件明显肥大的破背心,裤管卷着,凉鞋跟脚丫子上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泥.
看来真被曾竹猜准了,王老狗下田去帮李婶赶鸭子了。
“小竹,你娃儿放月假回来了?”王老狗看到曾竹,中止了他怡然自得的歌声,扯着嗓子问道。
王老狗皱纹极少的娃娃脸上,笑意浓厚,难掩喜悦。
“老狗,又去骗李婶的大补酒喝了?”曾竹笑道。
王老狗满面红光,还剔着牙,很明显在李婶家吃了晚饭回来的,而李婶为她老公泡的壮阳大补酒,在村里出了名的,也是王老狗一直惦记的。
“我撵鸭子下了好几块水田、跑了半个山坡,不该喝杯酒嗦?啥叫骗,你娃娃话都说不来……”
王老狗走近,手虚晃了一下,佯装要给曾竹一板栗子。
忽然,王老狗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眯起了眼,微醉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凝重,盯着曾竹目不转睛。
“咋了?一个月没见,我都帅到你认不得了?”曾竹莫名其妙。
“怪了……我咋总感觉你跟上次回来,有点不一样了呢——”王老狗用剔牙的手,挠了挠裤裆,一脸费解。
曾竹心中一紧:“我靠,老狗的眼神这么毒辣,不会看出了我已经恢复武功了吧?”
曾竹不露声色,大笑道:“除了更帅更高一点,哪里不一样了?”
王老狗又看了曾竹几秒钟,才慢慢移开眼神,一边掏钥匙去开大门,一边自言自语,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曾竹没听清楚,却心中惴惴,知道老狗对于自己的变化,已有所察觉,但还不能肯定。
王老狗的武功奇术有多深,曾竹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出手,无法揣测,但无疑极高的,王老狗能有这等锐利的目光,他倒也不怀疑。
“老狗,你神神叨叨啥?”曾竹“以身犯险”,故意追问。
“没啥子……走,先进屋,几天前我打了个野兔,专门算着给你娃留了点,等你放月假回来吃……”王老狗的表情随之放松,招呼曾竹进屋。
曾竹跟王老狗拉了几句家常,无非就是有关学校、高考的日常,其实王老狗并不是太看重曾竹的成绩。
以前曾竹小学跟刚上初中那会儿成绩好,王老狗勉励曾竹努力学习,以后改变命运,走出小竹沟。
后来,曾竹逃学捣蛋,成绩下滑,王老狗却依旧没有过多责怪,只让曾竹牢记:年少都轻狂,年轻人可以贪玩,追求个性自由,但最必须牢守为人的底线。
曾竹口头上对王老狗一句一个“老东西、老狗”,心里却一直牢记着王老狗的谆谆教诲。
他明白,这个外表为老不尊、荒诞粗俗的老头,实则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也一直将王老狗当做亲爷爷。
聊了一阵,王老狗给了曾竹半边兔子,让他提回家。
每次算着曾竹放月假回来,王老狗总要提前去变着花样搞点吃的来,然后轻描淡写说,是顺便留了点给他。
曾竹心中感动,微笑着,从不点破。
“我瞧着你娃娃,最近的精神气焕然一新呐,打小就体弱的毛病好多了,现在再也不担心自己以后肾虚了嘛,嘿嘿嘿……”
临走时,王老狗有意无意一拍曾竹肩膀,捏了捏他的肩骨,笑道。
“那肯定,我在学校加强了一下锻炼,是感觉身体素质提高了些。”曾竹心咯噔咯噔的跳,跟着王老狗一起笑。
王老狗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曾竹快回家。
曾竹很是忐忑,也不知王老狗到底看破没有,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坦白从宽”。
晚间归鸟阵阵,田野上一片蛙声,空气中弥漫着油菜熟透的味道。
曾竹漫步期间,心神渐渐宁静祥和,杂念消散,他用脑后的“触电感”意识,洞悉着一切,那一刻感觉,妙不可言。
风拂过他的脸庞,滑过每一寸肌肤,毛孔舒张。虫鸟的啼鸣,就在耳畔,夕阳余晖映照山间的颜色,层次清晰而又浑然一体。
此时,曾竹第一次感到,那触电感已完全与自己融为一体。
当曾竹正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之中,蓦地,他的背上倏地冒出一股寒意,陡然生出!
曾竹瞳孔一缩,本能警觉,猛地抬头,茫然四顾于天地,一阵极致的惊恐胆寒涌了上来。
他感到有种可怕的诡异目光,在窥视着自己,但这似乎与寻常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有所不同。
那是一种可怖的压抑、威震,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仿佛下一刻,自己随时都会被压做齑粉!
曾竹只觉通体生凉,头皮发麻,紧张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瞬间,曾竹一口气涣散,身体放松了下来——那诡异的感觉倏地消失,他丝毫不能再察觉。
晚风和煦,一片祥和宁静。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东西在偷窥我?还是我的错觉?”
曾竹捏紧了湿透的手心,茫然四顾,有点自我怀疑。
曾竹回到家时,他妈孙雅静正在厨房里,打仗一般的忙碌。
灶,是农村烧柴的土灶,炒菜的也是大锅,油烟弥漫,相当闷热。
孙雅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头发,滑到了脸上,她却顾不得去擦,任颗颗汗珠滴落在灶台上,只一心翻炒着锅里的莲白回锅肉。
云雾缭绕间,曾竹望着孙雅静的脸,有些不是滋味。
孙雅静年轻的时候,在他们当地素有美貌之名,即便如今年过四十,依然是难掩秀丽。
可现在的她,却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把自己当男人使。她白皙的皮肤已逐渐粗糙发黄,眼角有了皱纹,头上也早见白丝。
“小竹回来了。看你满头汗,快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准备开饭了。”孙雅静看到曾竹进来,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嗯。把这兔子也弄一下,老狗送的。”曾竹把兔子放下,也不冷不热回了句。
曾竹一度怀疑,孙雅静不是妈,而是“爸”。孙雅静性格利落爽快,行事不拖泥带水,包括娘俩两人的交流与感情,也像极了父子的平淡深沉,毫无母子间的亲密热切,打曾竹记事起,就是如此。
“他也真是有心了,啥都惦记着你,倒看看你,天天一口一个老狗,没个辈分。”孙雅静忍不住数落。
菜端上了桌,辣椒炒鸭丝、莲白回锅肉、排骨绿豆汤、鱼香茄子,三菜一汤,没有一个不是曾竹的最爱。
“看你都瘦了,是不是不吃饭,又把生活费拿去上网了?”孙雅静一个劲往曾竹碗里夹菜。
“都多少年前的爱好了,你还提。”曾竹不置可否。
母子俩就再无言语,闷头吃饭,一桌子菜孙雅静基本没怎么动,大多都是曾竹干掉的。
有关曾竹被绑架一事,孙雅梅之前并没有告诉孙雅静,一来不想让孙雅静担心,二来嘛,曾竹以往本就喜欢逃学,动不动就玩失踪,短时间内孙雅梅也没想到要通知她。
后来曾竹安全回来,孙雅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没打算告诉孙雅静。
“歇息一下,洗洗早点睡,明天什么日子,你记得不?”吃完饭,孙雅静收碗时说道。
“什么日子?”曾竹一愣,瞄到旁边桌上的礼盒,恍然大悟,有点悻悻,“哦,是外公生日,我这月假放的真巧啊……”
“咋了?你外公那么疼你,他过生日,你还不高兴去看看他老人家?”孙雅静看曾竹兴致不高,有点不悦。
“你那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对我们家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晓得,每年不管是生日还是拜年,聚个会,简直是对我们的一场批斗大会。”
“什么叫我那一大家子?那不是你的家人吗?别说啥批斗,老娘什么时候怯过场?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想斤斤计较。”
曾竹突然他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大舅妈给你介绍那个……你们发展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这辈子只嫁一次人,我已经是曾家的媳妇了,就永远都是。”
曾竹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不知为何,咀嚼着,满不是滋味。
曾竹的外公孙勉家,在小竹沟后山的另一面山坡上,一在山正面、一在山背面。
孙勉年轻时参军六年,打过援北抗美的战场,立过一个二等功,退伍后又回乡担任乡长,工作至退休,所以在当地,算得上小有名望了。
今天孙勉是七十七的寿辰,他起的很早,一丝不苟,穿戴整齐,特地修剪了得意的大胡子,等着儿孙们前来祝寿。
一如往年,这只是简单的家庭生日宴会,但一年到头,一大家子人能聚齐,恐怕也就今天了,过年都保不准。
孙勉有两儿两女,孙雅静排老三,眼见日头中移,已十一点半,连住在城里的小女孙雅梅一家人都回来了,孙雅静跟曾竹的身影,却迟迟看不到。
孙勉拿了把扇子,坐在地坝边的大树下,慢悠悠扇着,其他儿女知道孙勉表面看似在纳凉,其实在等孙雅静母子。
四个儿女中,孙勉最是喜爱老三孙雅静,是家族中人人皆知的事。这也就罢了,连带孙雅静那不成才的顽劣儿子曾竹,孙勉也是宠溺得不行。
按理说,老爷子为人生性严肃,一本正经,又是讲究方圆规矩的军人性格,叛逆的曾竹,跟他老人家完全是相冲的,这让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老爷子为啥会喜爱曾竹。
“老三家住那么近,却来得最晚,老爷子不生气就算了,还专门去等她,算啥事嘛……”
“就是。老爷子啥都向着老三,哼,当年老三嫁去蓉城曾家,说是什么大教授,书香世家,老爷子那随礼的嫁妆,恨不得把家底都掏了。大家以为老三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结果呢?”
老爷子的两个儿媳妇周碧华与张霞,十分不快的嚼着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