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扬州。
  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的杜扬岚坐在马车里，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将自己封闭在幽暗里麻木迟钝。这一次的杜扬岚，骑着马，嘴角的笑意都没听过，就算前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都能忽然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白玄骑马走在她身边。
  杜扬岚慢悠悠勒着缰绳：“没什么，就是开心……”
  白玄嘴角含笑：“是因为我吗？”
  “你说呢？”杜扬岚不问反答。
  “我觉得是。”
  “那就是。”
  “那如果我觉得不是呢？”白玄又道。
  “那……”杜扬岚煞有介事，停了片刻，“那你就觉得错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好了……”颜嬷嬷骑马插入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
  “前面就是扬州地界了，你们腻腻歪歪了一路，还没够吗？”
  杜扬岚他们从京城出发，悠哉闲适地走了一个多月了，到了此地时，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凉了。
  “我们当然没够啊。”杜扬岚凑近颜嬷嬷，吐了吐舌头，小声说，“这才几天，我们可是要腻歪一辈子的。”
  颜嬷嬷戳了戳她脑袋：“出息。”
  “前面有个镇子。”南辙指了指道，“我们今晚就住客栈吧。”
  “好。”杜扬岚点头，一行人朝着前面小镇走去。
  小镇名叫喜来镇，虽说这个小镇是是扬州边缘的镇子，但是因为是进出扬州的重要通道，所以，镇子虽不大，但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繁华。
  杜扬岚一行人在喜来镇最大的客栈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吧。”南辙仰头看看，“小姐，这家客栈比京城的毫不逊色呢。”
  杜扬岚：“走吧，今晚吃顿好的。”
  “恩恩！”
  南辙无比同意，抬脚率先往里面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店小二拦住了。
  “客官，抱歉，我们这里不接客了。”
  “为什么？”
  “有人包下了。”店小二回道。
  南辙追问：“谁啊？”
  这一点，店小二自然不便多说，客客气气笑着将南辙送了出去。
  杜扬岚跟白玄对视一眼，心中也不仅狐疑，谁这么大阵仗，包下了整间客栈。
  “算了。”颜嬷嬷开口说道，“去旁的客栈吧，这里又不止这一家客栈。”
  “是啊。”杜扬岚颔首，转身就要离开。
  杜扬岚在大客栈附近找了一家小一些客栈，依了南辙，吃了顿好的，然后睡不着的杜扬岚看向了身旁的白玄：“我听说这里有夜市。”
  白玄：“我陪你。”
  “恩恩！”
  “早去早回。”嬷嬷朝两人扔了一件披风，嘱咐了一句。
  “好嘞。”回话间杜扬岚已经拉着季云轩走出了客栈。
  夜风吹在脸上，微凉，沁人心脾。
  杜扬岚深呼吸一口，伸了伸懒腰。
  白玄抖开披风，给她披上。
  “不冷。”杜扬岚说。
  “夜风凉，披着吧。”
  两人一边话家常，一边往前走，明明是最普普通通的闲话，但是却似乎说不够似得。
  “扬……扬岚！”就在两人路过那家大客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杜扬岚一怔，倏然瞪大眼睛。
  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的不是旁人！竟然是萧正则！几月不见，萧正则瘦了不止一圈，明明是风华正盛的少年郎，如今却宛如行将就木的老叟，若不是敦王妃此时扶着他，估计他连行走都困难。
  客栈昏黄的灯笼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人仿若看到鬼魅。
  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
  夜风习习，吹得杜扬岚身上的披风飘扬。
  “扬岚？扬岚！”萧正则踉跄往前，他直勾勾看着杜扬岚，每喊一声，眼中就明亮几分。
  杜扬岚几乎要张嘴回应，但是理智在一瞬间回笼，一把抓住了白玄的袖口。
  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言，白玄抱住杜扬岚，飘然而逝！
  宛若一场梦境……
  “扬岚！扬岚！”身后是萧正则凄厉的叫声。
  “则儿！你怎么了！”紧接着是王妃的声音，“你没事吧？！”
  “扬岚！你也看见了！那是扬岚！扬岚！”
  “那有什么扬岚？”王妃声音微微发抖，“正则，你又产生幻觉了……”
  “不是！那就是扬岚！她还活着！那就是她！”
  “正则，你是亲眼看着她没了呼吸的……”敦王妃说，“正则，杜扬岚已经死了，世上已经没没有杜扬岚了……你又出现幻觉了……”
  “不，不是……那就是扬岚，我的扬岚……”
  “把公子扶下去。”王妃冲下人道，“喂公子吃药。”
  “是。”
  萧正则被下人带到了客栈中，敦王妃朝着杜扬岚的方向望过去。
  这边，杜扬岚跟白玄并没有走远，王妃跟萧正则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正则。”杜扬岚揉了揉眉心，“他看起来不太好……”
  “不用担心，有娘亲在他身边，他会好起来。”白玄安慰道。
  杜扬岚轻轻点了点头，又道：“看样子，他们要去扬州。”说着，她不由看向白玄，问道，“那我们还去吗？”
  “去。”白玄很坚决。
  “可是，我们很有可能再遇上正则。”
  “那也要去。”白玄握住杜扬岚的手，“要不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赶不上什么？”
  白玄没回答，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
  杜扬岚心中疑惑，不过倒也没多问，就这么跟着白玄继续往扬州走去，走了大概十几天，众人终于进入了扬州城。
  “终于到啦！”南辙拍手欢呼，欢欢喜喜喊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吃小姐的喜……”
  话说到一半，被颜嬷嬷一把捂住嘴。
  杜扬岚眨眨眼：“喜？什么喜？”
  南辙吐吐舌头，装作没听见。
  颜嬷嬷含糊笑了笑：“听他瞎说，好了，咱们赶紧去休息休息。”
  说罢，拉着杜扬岚往一处民居走去。
  杜扬岚不解：“嬷嬷，这是哪儿？我们不住客栈？”
  “今天不住客栈。”颜嬷嬷说，“就住这里，这是我朋友的家。”
  “哦……”杜扬岚虽然心中疑惑更甚，但是这几天赶路着实很累了，于是早早就睡下了。
  她是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的。
  杜扬岚揉着眼睛，慢吞吞坐起身，身上有些重，她低头一瞧，自己竟然穿着大红喜服。
  这是……做梦？
  杜扬岚捏了一把自己，疼。
  “醒了？”颜嬷嬷喜气洋洋走到她身旁，笑盈盈说道，“快点起来，试一试凤冠。”
  “这是怎么回事？！”杜扬岚瞠目结舌。
  “成婚啊。”颜嬷嬷说。
  “成婚？跟谁？”
  “你说呢？”
  “白玄？！”杜扬岚眨眨眼。
  颜嬷嬷握住杜扬岚的手：“不是你也不嫁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嬷嬷神神秘秘，低声说：“这是属于你跟白玄的婚事哦，从今天之后，你就是白夫人啦。”
  “这……”杜扬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颜嬷嬷手脚熟练，很快把杜扬岚打扮好了。
  杜扬岚蒙着盖头走出来的时候，第一次这么紧张。
  按理说，她已经成过三次婚了，哪一次的排场都很盛大，而这第四次是没有任何排场的一次，但是确实杜扬岚最喜欢的一次。
  这一次，没有阴谋没有计划，单单纯纯，只是她要嫁人了。
  杜扬岚被颜嬷嬷扶着，走到喜堂，余光扫过宾客的脚……
  人数，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等一等，高堂上怎么还坐着人？
  就在杜扬岚疑惑的时候，“高堂”开了口：“能开始了吧……”
  声音……声音竟然是！
  杜扬岚想都没想，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杜冕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爹……”
  “怎么现在掀开了？”杜相爷望着自己闺女，眼角湿热，但是依旧绷住了表情。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替皇上暗中访查江南。”
  “是啊，还有我们呢，也是帮皇上暗中寻访江南的。”这时候，宾客中的顾封遥开了口。
  杜扬岚看过去，稀稀疏疏的宾客竟然全部都是自己的熟人。
  “封灵……熏哥哥……蒋伯伯……”
  “喂，没看到我吗？”站在蒋薰身边的杜雍岚嘟嚷了一句。
  杜扬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深呼吸好几口才将眼泪憋了回去。眼前的宾客虽然很少，但全部都是跟她有过过命交情的朋友……
  这就足够，足够了！人生幸事，能被他们见证，足以。
  杜扬岚转向身边的白玄，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来扬州了……
  “这都是……你准备好的。”
  白玄轻轻颔首。
  “我……我……”杜扬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吉时到了！”南辙在旁边喊了一声。
  “对啊！”颜嬷嬷一拍大腿，帮杜扬岚把盖头蒙上，“赶紧的！拜天地了！”
  “恩！”
  “一拜天地……”颜嬷嬷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喜堂中，“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杜扬岚缓缓地转过身，盖头下的她看不到白玄的脸，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笑，亦如她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