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口气很谦卑，尽管她是皇上的嫔妃，在品级上，却还是比李邻毓低的，况且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高下，不仅仅是按照品级，更加按照得意和失意。
  这么一比较，陈氏更是下下了。
  李邻毓在陈氏身上，看到了白素音的影子。
  念及白素音与自己关系总也比这宫中的其他女子好上一些，李邻毓便随口点了一句：
  “娘娘从前受着德妃的压制，才不得被晋位，如今公主已经及笄，德妃已然失势，到了娘娘位列世妇的时候了。”
  李邻毓看了看赵莲，却发现赵莲也在看她，只是目光挪移过去之时，赵莲略略错开了眼神，就仿佛她是在看着李邻毓身后的大殿门。
  李邻毓心里有数，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提醒：“改日带着帝姬到皇上面前去，好讨个封号，顺便可以给你自己也带上一个。”
  陈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她确明白李邻毓这是在帮她，这些年她身份低微，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受了不少苦，本以为做了妃嫔科技救济一下家里，可谁知那点微薄的月例连自己和白素音的开销都只是勉强够用。
  再加上她不得出宫，想找人帮忙接济一下却无门路，她确实很想要提升自己的位分，否则以后帝姬外嫁，她便只是一个宫女一般的人了。
  “臣妾多谢宗姬帮助。”
  若不是现在还在这赵莲的鸣华宫，白彦黎还在上面面色阴沉地坐着，李邻毓好不怀疑陈氏会对自己行一个大礼。
  她和白素音一样，卑微得叫人心疼。
  檀香袅袅，耳里极好之下，李邻毓忽的听闻外面有人在低语，几声细碎，接着朱门轻启。
  墨蓝色暗暗的，一个略微发福的身影小跑进来。
  钱闫喘了两口，这期间又进来一帮人。
  “奴才叩见皇上，各位娘娘。”
  钱闫拂尘一甩，指着那最前面跪着那个精瘦的太监，尖声说出的话上气不接下气：
  “启禀皇上，已经查出了这死去太监的身份，那太监，乃是未央宫的一个打杂的。”
  内务府总管袁予举起手中的册子：“启禀皇上，这是那死去太监小个子的档案。”
  白彦黎皱皱眉：“念。”
  “是。”袁予拆开将将系上的绳子，哗啦啦打开那一大卷未的竹册子，“吴三，行字第三十六号，未央宫小太监，年二十一岁，礼县人。”
  到这里停下，白彦黎侧头问杜姝芬：“阿芬，这个小个子，你可识得？”
  杜姝芬没见到死者尸体，但她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听问月说了自己宫里少了一个太监，所以她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在我宫里有一段时间了。”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却不小，接着，钱闫又报了仵作验尸的结果：
  “皇上，娘娘，仵作验尸后，说小个子是死于被扎了死穴。”
  这样的答案，简直就是明摆着说这个人就是杜姝芬杀死的。
  李邻毓忽然出声：“朱才人，邻毓记得您曾说听到了一个女子叫声，却怎么死的是一个太监？”
  朱袖水脸色白了白，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却还是想辩解些什么：“这......”
  “那太监声音那么尖利，谁知道却不是个女子。”旁边的宫女连忙帮腔。
  李邻毓唇角一勾，语意第一次让皇宫里的人觉得凉凉的：
  “邻毓本来也不是皇宫里的女子，也不便出手处置什么，只是，王朝素来讲求尊卑礼法，这位宫女还烦请在主子间交流时，话少些。”
  上位的赵莲眼角眯了眯，忽吩咐身边的黄鹂：“黄鹂，掌嘴。”
  “是。”赵莲身边的这个黄鹂，倒是个话少的，也是个做事利索的，只见她三两步走到那宫女面前，扬手就是两个巴掌
  宫女被打了却也不敢造次，只是跪下去，低眉顺眼：“淑妃娘娘教训得是，奴婢僭越了。”
  赵莲原本也就是做做样子，自然宽松了些，此时便挥挥手：“罢了，你记住这教训，莫要再犯了。”
  “是。”
  黄鹂也回到赵莲身边，这时朱才人已经被吓得不轻，那白惨惨的颜色自然让白彦黎十分不喜。
  李邻毓此话一出，却是惊讶了一大群人。
  这句话，一针见血，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大好局面，被这轻飘飘的问话毁于一旦，变得不再可信。
  这时，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袁予却忽然带头，道：
  “启禀皇上，奴才们方才去那小个子房里搜寻，竟然发现了一支玉钗和一封血书。”
  小太监递上一个托盘，钱闫忙凑过去仔细看看，才报告：
  “皇上，这是您当年打下南方国土之时赠给昭仪娘娘的南方红玉簪。”
  说话间托盘已然被递交到钱闫的手中，钱闫小心翼翼送至御前，白彦黎看见那熟悉的物件，心中一惊，再面向杜姝芬之时，疑惑道：
  “阿芬，你东西何时丢的？”
  “......丢了有一段时间了。”杜姝芬懒懒回应，旁边的问月却俯身提醒：“娘娘，奴婢在十日前曾检查过，当时发现丢了一副白玉耳坠，一个红玉簪子，还有些许零散首饰，跟您回报过，您当时答的是让奴婢们再找找，若是找不到，就等您从静思居出来再处理。
  谁知这一出来，诸事繁多，竟然给落下了，还请娘娘治罪。”
  杜姝芬虚扶了一下，方跪下去的问月自是恭敬站了起来，却眼含寒意。
  白彦黎打开了那叠起来的白布，旁边的赵莲亦是第一眼看到了上面鲜红的字迹。
  只见赵莲抽了一口气，手慌忙捂住嘴，十指葱白细长，挡住了嘴角的表情。
  白彦黎冷哼一声，一个眼神，钱闫颤颤上来把血书念了出来：
  “杜氏怀奸，藏兵戈于宫内，练兵士于庭中，复刻龙玺，假造圣旨欲立大皇子为帝，以鸟隼勾结当朝国相，私相往来，奴才入未央宫时日不久，初见端倪，却恐生日无多，谨留此血书，昭杜氏谋反欺君之罪，国相勾结内廷之罪往陛下明察治罪，还奴才公道，还天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