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你这种弱不禁风的芥草和我谈战斗？”嵛千瑞的轻蔑赤裸裸地表露出来。
  “就算你是土政我也不怕。”
  嵛千瑞突然敏感起来，意识到面前的人类并不简单。空中最后一星泥土下落，他的鳞甲上不沾一丝污垢。“你是怎么知道土政的?”
  “不光如此，小瑞你右肩的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霖辰的表情蒙上一层迷云，在场没有一位没有能看透他的思虑。
  嵛千瑞笨重的身躯退后了一步，自己的底子被一点点揭穿的感觉十分难受。气势在几言几句之间退潮，反而是对方施加的压迫愈渐强烈。
  “白龙告诉我，你现在并没有完全康复，不可以大肆挥霍灵力的。”
  声音很灼热，脸庞微微有些发烫，嵛千瑞细瞳中的冷光淡弱下来，将信将疑地重新打量他。
  “所以我也不想伤害你，那就，”霖辰上前，张开双臂，“如果我能接下你三招，你就离开学校。如果中途我撑不下去，我就告诉你白龙在哪，你也要停止对学校的破坏，怎么样?”
  “呵呵，有意思。”最先反应过来的嵛千瑞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如同金属碰撞般沉闷。
  “霖辰你疯了！”纳兰宥钰拉住他的衣服，“一招你就会死的！”
  霖辰像拂去水珠般甩得干脆利落，回以一个自信的微笑，“老师你可是伤员，别乱动哦。”
  野马脱了僵，无人能使他回头。纳兰宥钰头一次在向来属弱的眼睛里看到了冰，严冬的深渊中坚不可摧的玄冰，却燃烧着太阳的温度。
  冰霜以及日曜。霖辰的灵息已经强烈到可以直接辨识出属性的地步了。
  “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以吗?”
  嵛千瑞咧开嘴角，看不透是什么表情，“人类在某些时候真是愚蠢。”
  “我只是想要守护我要守护的东西。挨三下不算什么。”纤弱的心在颤动，它被严密厚实的土层封闭得太久太久。嵛千瑞不得不放下最后的猜忌，族长曾告诉过他：“一只妖如果有要守护的东西，那么他也值得我们去守护。”
  “原来如此，”嵛千瑞抬起头，“你是我相信的第一个人类。”
  “那就开始吧！”清脆的嗓音在天际漫开了花，驱散浮云，太阳重新露头。而在教学楼下却是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楚菲菲还在竭力奔跑，在楼梯口扶着护栏矢志不渝地往上爬。以前一只嚷嚷着学校太小，现在恨不得教学楼就建在操场边上，光是中间这段路程便跑得气喘吁吁。
  目标是五楼，十班。校园里除了自己班的同学，她为数不多的人脉，也是所的认识唯一和她一样能看见妖怪的人，偏偏在最高的楼层。
  此时是午休，但楚菲菲的沉重脚步已经吵醒了每一个近楼梯的教室，比电焊声还要令人厌烦。
  十班的门被敲响了，外面像是来一个彪悍的匪徒。窗帘后露出一只抱怨的眼睛，上下眼皮还在游离中难舍难分。
  门开了。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找你们班长……”
  “喂，班长。”女生向教室里招了招手。
  何潇雨把小说合上，不紧不慢地塞进抽屉，起身。当他从门缝中窥见及领囗长的马尾辫时，从容的态度如镜子碎满一地。
  “楚菲菲，我不是说过不要再那么多人面前找我吗?”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害怕自己声音过大回头张望了一下。
  “潇雨你快，快去操场……”楚菲菲还在扶着墙壁弯腰喘气，如同从桑拿房中刚出来般面红耳赤。
  “楚菲菲，你，怎么了?”
  “快去！纳兰老师有，危险……”她用尽最后一囗气，瘫倒在窗台上。
  “不会是妖怪的事情?他现在在哪?”何潇雨夺出门。
  窗帘后的眼睛充满怨念，两只指头示意性地敲了几下。
  “楚菲菲。”何潇雨降低音量，犹豫着戳了戳死气沉沉的肩。
  “操场！”楚菲菲抬起挂满发丝的脸，又立马埋回手臂里。
  贞子般无神的目光把他吓到，何潇雨用中指推了推将要掉下的金属框眼镜，“那我先过去你。”他说着踏下楼梯。
  不像千金大小姐那么娇贵，何潇雨跑这点路还是有所余力的。为了不让楼梯边的教室再受罪，他尽量放轻脚步，把身体倚靠在扶栏上。
  他从小就认识楚菲菲了。何潇雨的父亲帮楚菲菲父亲办事，自己似乎也成了她的手下，被唤东唤西。要说是青梅竹马，恐怕谈不上，只不过因为妖怪的事情两人常常扯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是他保护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小姐。
  自己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纳兰老师出手，何潇雨和楚菲菲就站在一旁看别人看不到的戏，立体逼真，还可以互动。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上去像是从旁边医院逃出来的病人——如果真被看到的话。何潇雨跃下最后一阶大理石，拐出走廊，跑向水泥空地对面的花坛中的小道。脚边黄艳的野菊已经开了，可惜没功夫欣赏。当务之急是穿过实验楼到达操场。
  脚步声回响在瓷砖间，如同被拘禁的鸟雀击打牢笼，企图逃脱高飞。孤独的激荡下，难免有种空虚和恐慌感，在午休时间出逃，对照好比花瓶一样观赏性的校规，似乎也算是旷课的一种。
  反正私底下违纪也不是第一次，带手机抄作业向来都是你知我知老师不知的事情，也不缺这一次。何潇雨硬着头皮，加快步伐。
  掉漆的铁网门下有碎土渣，可能是来自旁边的花坛。几颗石子从天而降，敲在铁管上清脆明亮。
  他抬起头，二楼并没有人恶作剧。又飞来几颗黄豆大的石子，这次是对着他的脑门。
  何潇雨慌乱地用手抵挡，手背有明显的痛觉。操场内的打斗声十分响亮。目光延伸之处，是难以置信的一幕。
  “霖辰！你没事吧?”
  “没事，小珀，我还撑得下去。”霖辰甩去手上的泥渍，脚在原地纹丝不动。
  虽然只有几秒，但这种灵术的打击感嵛千瑞不会认错，在空中展开的透明结界是断空。
  “断空？霖辰你什么时候学的?”纳兰看钰满脸惊愕。
  霖辰转头吐了个舌，一丝得意浮上脸颊，“看多了就会了嘛。”
  如此草率的回答弄得纳兰宥钰更加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看着纤细的手指上缠绕的灵力游丝，陷入沉思。
  霖辰才不会告诉他，昨晚用了非正常的手段求一只放荡的龙教灵术。
  “人类，现在放弃还来得急。”嵛千瑞平静却又激动。
  “来吧，第二招。”霖辰信心满满，阳光在他眉角留下明媚的路迹。他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成长远远不止这些。
  嵛千瑞的眼睛变得犀利，意味着他开始认真了。“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从一开始你提出的条件中就有端倪。离开这里是必要的结果，但要得知白龙的下落就必须打倒你，又不能威胁到生命。你所提出的‘撑不下去’概念很模糊呢，当初还以为和别的人类一样贪生怕死。不过现在，我需要重新考虑你是否做好了死的觉悟。”
  “你分析得很对啊。”心里的小算盘被揭示得一清二楚，霖辰迎上刀锋般的目光，不颤抖，不退缩，“但我并没有想用生命做赌注，毕竟还有守护我的，需要我去守护的。”
  他朝岁琥珀看了一眼，露出微笑。
  “生命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只妖失去了生命，那么所有守护他的，以及他所守护的，都将失去意义。”这也是族长曾经说过对的，“阿瑞，你虽然是个战士，但你要记住，守护是要建立在生命之上的，万万不可因为一时鲁莽而铸下一声的大错。”
  也许，开始有些理解族长了。嵛千瑞的爪子深嵌泥土，“为了我所守护的，我也会倾尽全力！”
  第二招来了。
  地上不断窜起的尖锐石笋如毒蛇蜿蜒前进，如猛火蔓延开来。如此大的范围无法躲避，也不想躲避。
  石林以小角度的扇形向前方扩散，很快，勉强能看清速度。每一根都好比长矛般尖锐，轻微擦碰就会见血。
  但攻击的角度太过死板。
  再来一次。
  “断空！”浸红的手指完全绷紧，透明屏障以掌心为基点凝聚成型。不成熟的高阶灵术第二次使用，比想象中要吃力得多。
  时间刚刚好。结界连结的一瞬间，石林撞了上来。地底下的万干骑兵举起岩石的长枪，刺向孤独无助的一点，气势和力量都是压倒性的，颤动着脆弱的防御。
  有如泰山压顶，凭几根树枝般易折的手指根本是在徒做挣扎。
  “撑下去，霖辰……”霖辰闭紧眼，脚后跟连带草皮铲起一堆土，巨大的冲击把他的身体一点点向后推。
  全力抵住，正前方！
  整只手臂被热血贯彻，流淌的还有汗滴，只是感觉如超负荷的水管，膨胀到几乎炸裂，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往指尖涌来。
  一定可以撑下去的！
  “霖辰，下面！”
  弦崩断了。当感觉到脚底的起伏时，手臂上突兀出一点鲜红。是血。
  “霖辰！”岁琥珀跃上石林，利爪摩擦出炽热的火花。地底的长矛尚未停息，冷光拂过鳞片，切下一根发。他无法前进。
  “霖辰！”他闪躲着，尝试突破进去，然而这尖锐的矛头却筑成了铜墙铁壁，有如大地般坚不可摧。
  岁琥珀继续冲撞，石林对面突然传来爆炸声，岩缝中有丝丝寒气。他捏紧的爪子浮现出金属光泽。
  有玻璃破碎声音。
  时间被封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