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错的离谱。”
  那个男人如此说道。
  无人接过他的话头，超市员工和那个端着笔记本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安静。对此间状况尚不了解的江河自然更加不会开口，他注视着那个男人，静静观察。
  “我叫胡胜，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独身男人。只有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家伙，才会在半夜喝的烂醉。”
  虽说无人回应，但那个男人在叹了一口气后又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凌晨三点，胡胜拎着空空如也的酒瓶，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自家住宅所在的小巷。
  这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角落里路灯下的垃圾堆散发着使人欲呕的腐臭气味。两栋居民楼之间夹着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有个人影像老鼠一般急匆匆的走过。
  在人影消失后，胡胜才晃晃悠悠走过去。但他清楚地看到了那道影子，并因此而感到疑惑。
  ‘会是谁呢？’
  他醉醺醺的脑子里回荡着这个问题。
  ‘小偷？’‘流浪汉？’‘或者只是一条野狗？’
  他没有太过在意，酒精已经彻底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丧失了大部分思考能力。唯一还能够运作的，就只有驱动手脚的功能。
  就这最后一点的行动能力，还是回家睡觉的意念在驱使。还有，如果不是害怕被老板炒鱿鱼的恐惧太过强烈，他可能在半路上就躺下了。
  想着想着，胡胜已经走到了自家楼下，推开老旧生锈的单元门，一股发霉的腌菜味道猛地窜进了鼻腔。
  这是楼上那个老太太腌制的咸菜，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了。但自从半个月前，胡胜就再没见过那个老太太。这一大桶的咸菜，也越来越臭，凑过去还能看到几只白色的蛆虫在盖子下面爬动。
  据他自己猜测，老太太可能是被孩子给接走了，因为在十几天前，他见过老太太的孩子出现在楼下。
  ‘不该自己管的事，想那么多干啥，哪天叫物业把东西搬走。现在你的任务就是马上回到家，然后倒头就睡。’
  这样命令着自己，胡胜抓着扶手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他从未感觉回家的楼梯如此漫长，也从未感觉自己的脚步会如此沉重。
  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一般，只是脚踝位置没有束缚感，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大概是因为饮酒过度而产生了幻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老旧昏黄的声控灯下是脏兮兮的楼梯，以及不知谁丢下的垃圾。当然，还有他的一双脚。脚边什么也没有，并没有人拉住他。只不过那咸菜桶里的发霉腐臭味，竟然一路如影随形，跟着他飘到了三楼。
  ‘吗的，臭死了。’
  他咒骂两句，加大力度抬起腿。走到四层，那股味道便淡了许多，几乎到达了闻不到的程度。
  一直走到十层，胡胜的脚步方才停下。
  没错，这栋楼没有电梯。事实上，在十年前的时候，这栋楼里还是有一部电梯的。只不过在一次事故之后，那部电梯便再也没有打开过，被人用铁皮给牢牢封死了。
  听说，在那层铁皮和电梯门后，还经常传来古怪的声音。
  比如说哭声，比如说粗重的呼吸声，比如说一个孩子微弱的呼救声。但这只是住户们以讹传讹罢了，胡胜记得，当时房东告诉他，电梯事故没有人死掉。它被封死的原因，只是因为建筑商的失误，导致电梯井彻底无法使用。
  推开门，一股单身中年男人房间独有的怪味传了出来。
  作为房间住户的胡胜自然问不出来，他全身上下都已经被这股味道给浸透了，根本无法察觉。
  事实上，如果他能察觉的话，也就不会一直单身到三十几岁了。
  “好黑啊，灯怎么打不开，家里电路又坏了？”
  他按了好几下开关，依旧不见光明，不禁抱怨了几句。
  “反正习惯了，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胡胜扔了酒瓶，脱下大衣就躺到了床上。
  夜晚的风很锐利，平常胡胜家里的窗子就无法严丝合缝的关闭。更何况，今天晚上他家的窗子还开着。
  他不耐烦地咒骂一句，从床上翻过去一巴掌将窗户关上。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上。
  那感觉像是雨水，凉凉的，随着风一块飘了进来。但他两三分钟前才刚刚从巷子里走进来，天色虽然很黑但却很安静，既没有打雷也没有下雨，哪来的雨点呢？
  他的思维稍稍清晰了一些，可能是因为落在脸上的冰凉雨滴，也可能…是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昨天出门时有好好把自己的窗户关好。
  他有点忐忑地回到床上坐下，想重新钻回被窝。
  但这时他发现，被窝里多了什么东西。冰冰的，凉凉的，就在他刚刚躺过的位置。
  胡胜只好试着去按床头灯，但因为停电，那盏小灯也没能回应他的这一请求。而且，胡胜不吸烟。他也没法拿出打火机，照亮房中的情形。
  于是，他回想起了刚刚在巷子里见到的黑影。
  那不可能是一条野狗，也不会是一个流浪汉。
  野狗没有这么大的体积，流浪汉也没法打开他家里的门。那么，在他的几个猜测中，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躺在他床上的那个人，是小偷。
  小偷趁着夜色黑沉，趁着无人在家，打开锁溜进了胡胜家里。
  长年在黑暗中行窃，让小偷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或许他一直就躲在黑暗中，想要趁着胡胜开灯的那一刻打死他。
  但灯没有打开，小偷抱着一丝侥幸藏在了床。
  可他为什么又在自己去关窗的空隙间，躺在了床上呢？
  胡胜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改变了主意，还是想要动手？
  想到这，胡胜再也冷静不下去了。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前喝下肚的那一堆啤酒从皮肤渗了出来。恐惧，令他清醒了很多。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趁着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胡胜随手一抓，在床头柜上抓到了一把他平时用来削水果的水果刀。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回身猛地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
  那熟悉的凉意一次次喷涌到脸上，胡胜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在对方动手前先杀了这个不知为何躺在他床上的小偷。
  这时，电路恢复正常。床头那盏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