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把专业的书籍放回去之后，慢慢悠悠打开最后一本菜谱，唔，不知道这道菜，林欢喜不喜欢。
  图书馆内不停有人穿梭，一些大一新生更是听过齐宁的名号，这个从大一开始就坐拥全校最高等奖学金宝座的人。
  几乎所有的，有钱拿的奖项，最后的冠军都是他。
  有人好奇的想看看齐宁在看什么书，却发现他在看一本菜谱。
  难不成最近有什么厨艺大赛？一学弟心想。
  手机微微震动，是林欢发来的消息，下周三她会休息半天，齐宁正好翻到了一个新菜，愉快地决定自己这次就带这两个菜过去，顺便再带一碗‘君臣汤’。
  万屹华明宗陵墓外的红线处，几个保安已经和齐宁混熟了，见到他提着一个保温壶过来，冲着他说道：“又来给姐姐送饭？”
  齐宁笑着点点头，看到那个越走越近的影子。
  两个人去酒店吃饭，齐宁把加热好的汤端给她，林欢尝了一口，味道果然鲜美，肉的香味和野菜的味道完美融合，丝毫不突兀，她再来一口：“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嗯。”齐宁点点头，说起学校的一些事情，他们又是一个多月没见，他想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让对方知道，虽然她的事情都是机密，那就让他来讲。
  大学生的事情说来繁琐，对于齐宁来说没什么意思，可为了让林欢听得开心，齐宁也会加入宿舍的聊天中，听一些让他们哈哈大笑的事情，然后转述给她。
  看见她笑得眯起眼睛或者喘不上来气，那时他就可以拍拍她的肩膀，造成一份亲昵。
  林欢看着汤碗中还有些发绿的野菜，响起今日在陵墓之中看到的两幅画。
  一幅是一个盔甲有些凌乱的将军在努力拔着野菜，一幅是一个白衫女子踏过这片野菜。
  只可惜这两幅画都没有画出脸，让几位考古学家有些可惜。
  一位陆教授说道：“别的皇帝都是爱名花，唯有这位华明宗一生最爱的偏偏是这野菜。更奇怪的是他笃定这野菜，不仅长在西北，还长在南方。这怎么可能。”
  另一位教授接过话：“偏偏他不信邪，在位期间非要人一寸寸土地的去确认，从南到北这一路上到底有没有生长过这种野菜。虽然他是明君，可有时候是真的执拗地可怕。当时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偏偏派了无数能人去找这一种野菜，甚至一度相信鬼神，虽然后来清醒了，可终究在史书上不太好。”
  “这不，还专门画了出来。看这幅画的样子应该是在位初期的笔法，还有些青涩。不过他从不曾让自己画作传出去，千年过去，他的画还能保存的如此之好，足以证明当时的工艺水平，绝对是绝无仅有。”
  话题又回到了当时的生产工艺之上，几位教授接连上场，说得口干舌燥。
  唯有林欢没有参与进去，她远远地观摩那两幅画，画上的野菜就和千年后她吃的一样。
  所有人都在说这种野菜只在西北出现过，那就是只在西北出现过。
  说明曾经说逃亡路上吃过的人，在骗他。
  赵问瑾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可他不相信他骗了他。
  他宁愿选择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名叫江煜的人，其他的人都在骗他。
  可谎言都终究是谎言，作为撒谎的人，林欢很清楚这一点。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我以后要是骗了你，或者你发现我是个骗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齐宁正在收拾碗筷，听到她的话笑了，动作没停。
  “欺骗这种事情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愿意永远沉浸在这个谎言编织的美梦中。
  欺骗会带来伤害，可正是因为有了欺骗才有了一切的美好，我愿永远沉溺，永远伪装，永远相信。
  齐宁走了，他以为自己安抚住了林欢，他觉得林欢有点怪怪的，可能搞历史研究的遇到这样大的盛举，可能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不管了，反正她还是把今天的菜吃完了，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过得还不错，齐宁即将迎来毕业典礼，已经成功保研的他对于这一个毕业典礼很是期待，这一次她会回来，就在主席台上。
  就像当初的她站在高中校园看着他进入高考冲刺期的百日誓师，而今她又一次成为了他的老师。
  老师，姐姐，老师......就像一个循坏。
  他身穿学士服，满心期待，下意识忽略了周围的声音。
  “是林教授，她竟然回来了。”所有的人都在惊呼，如今林欢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华学研究如日中天，华明宗陵墓的开启，林欢更是重中之重，她已经是华学的代表人物。
  “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只是很遗憾，我教大家的时间并不多，你们作为我教导的第一届学生，老师很是抱歉，没有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开始，但希望给你们一个还算可以的结束，希望在座的每位，在将来以史为鉴......”
  林欢说得什么大多数人都认真听着，也有大多数人疯狂拍照上传到网络上，这可是不常见到的人物。
  简短的话语很快结束，台下掌声一片，齐宁看着她优雅地坐下，偶尔听校领导说着一些话，很是认真。
  到齐宁上台了，作为优秀毕业生，他还有一段不算长的演讲，作为校园的风云人物，齐宁的致辞引起了更多欢呼声，说完，他回头向主席台方向鞠躬，他看到了她，她的表情上满是骄傲。
  毕业典礼结束后有不少人找林欢合照，林欢来者不拒，倒是把齐宁气了一下，虽然这么多人喜欢她，他也很骄傲。
  可她毕竟是为了他而来，也是他把她带了出来。
  终于，他找到了机会，把文明带到身边对林欢说着他想要合照，文明秒懂，和林欢站在一起拍了照，然后又道：“不如林老师也和齐宁拍张照片吧。”
  齐宁看似有点扭捏的和她站在一起，却在镜头拍下的那一瞬间紧紧搂住她的肩膀，笑得开心。
  他想要再拍一张，却感到身上人似乎失了力气倒在他的身上。
  他想起来，她今天还穿着高跟鞋，在草坪上站着会不会不稳，可文明一脸惊恐，还有周围人不停地尖叫，他知道，她不是没有站稳。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因为林欢身份特殊，附近的警察局很快派人过来维持场面，齐宁坐着救护车一起离开，护士拦住他：“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弟弟。”齐宁忍着暴躁的脾气低声说道。
  护士认出了林欢，却从来没听说过林欢竟然还有弟弟，随即让他上车一路前往医院。
  路走了一半，仪器上仪器已经毫无生命体征，她的脸色也在慢慢变得灰白。
  车外正是最阳光明媚的六月，车内是冰冷沉默的尸体。
  “突发脑溢血，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到了医院，随车医生立马上前交涉，急救室内不断努力，可刚刚微笑鲜活的人终究活不过来。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已经停止。
  文明开车过来后就看到他在手术室内一眼不错的看着她，这一幕着实有些吓人。
  “齐宁。”文明开口，他以为他不会回他。
  “你来了。”齐宁没看他说话：“过来，看她一眼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冰冷的手术床上，林欢像是睡了过去，可发灰的脸色告诉所有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不要太伤心。”文明看着齐宁的指尖一下下帮林欢梳理着头发，不一会有些凌乱的头发就梳理地流畅，就在他们还在手术室内之时，已经有律师到了。
  “齐先生，你好，我是林欢教授的律师。我姓谭，您可以喊我谭律师。”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走到手术室：“按照林欢教授的遗嘱，我们需要将她立即火葬，至于其他的，我将和您清晰交涉。”
  “遗嘱？”齐宁从她的头发处抬头，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熟悉的香味，可惜若有若无，终将散去：“她竟然有遗嘱？”
  一个大好年华平常连感冒都没有的健康人，竟然会立遗嘱？
  林欢，你是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吗？
  “是的，林教授是在两年以前找到了我立下遗嘱，当时的她身体好像出了一些问题。”谭律师拿出一沓病历：“林教授脑中神经似乎出了些问题。”
  齐宁拿过那一沓厚厚的病历，从第一页开始，林欢的死亡并不是意外，早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有些问题。
  人的大脑是人类几乎不太了解的区域，也是当今医学无法触及的高深领域，那就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支持着人的一生，可一旦出了问题，却难以修复。
  火化场，齐宁等着骨灰，一旁的谭律师拿出遗嘱文件：“您是林教授的指定赠予人，因为没有法律所承认的亲属身份.......”
  一阵凉风吹来，明明是六月，却寒彻入骨。
  他曾喊她老师，也叫她姐姐，他认为这个世界上他们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他自私地认为她，因他而存在。
  可为什么，他还在，她却消失了。
  从老师到姐姐再到老师，就像一个循坏，他终究回到了原点。
  他身处悬崖边峭，稍不小心就会坠入地狱，是她如同一抹纯净的光，突然到来，然后带他步入这个一直令人讨厌的世界，那个时候他喊她老师，讨厌她又依赖她。
  他厌恶这个世界的所有，可愿意为了她伪装出一副他很正常的模样，那个时候他喊她姐姐，依赖中掺杂了太多喜欢。
  他慢慢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不完美，尝试着踏出只有她的世界，喜怒哀乐中也有了别人，那个时候他又喊她老师，喜欢她又为她骄傲。
  可还是回到了原点，她走了，最后还是一个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他想要做些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她，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可还有她喜欢的东西。
  她喜欢山顶的日出，喜欢沙漠的日落，喜欢大海的碧蓝壮阔，喜欢小溪的缓缓流动......
  喜欢满是人情味的世界，纵使有人性的黑暗面，却固执地觉得人性本善。
  哪有什么善良，就连他，也是固执地相信，人性本恶。
  他抱着骨灰回到家，就好像她还在她身边。
  第二天他就把她葬了下去，来看她的人有很多，可他却不想来，仿佛不看就可以固执的认定，她还活着。
  相机里的照片他打印出来放在手机上，放在钱包里，仿佛微笑的她永远存在，就在他旁边。
  他重新走过那些他和她曾经出现的地方，想要将一切重新再来。
  直至教授的电话打来，他问：“你不想为你姐姐做些什么吗？”
  他能做些什么？可他还是开始了脑内神经的学习，曾经解剖尸体十分灵活的双手，也开始手起刀落的开颅。
  他知道，这些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她再也回不来了。
  可他更知道，她喜欢他的这副模样。
  那就一直伪装下去吧，直到他的死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