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
  ——对白过而言的十九年前，也即穿越至神州的七年前，原本的世界中，他开始上大学。
  并加入了弓箭社。
  这并非白过的爱好，也不是他最开始的选择。一开始，他想选择文学社、或者美术社。前者他有兴趣，后者他小时学过，有一定基础。
  弓箭社在一般的大学中本来不多见，学校的社团选择与校外的机构进行合作，有专业的指导老师和场地。因此，每个月社团成员都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无疑提高了招揽社员的门槛。
  但白过有一位相识多年的富二代朋友，同时也是大学室友，相熟的人叫他耳山。
  耳不是常见的姓氏。
  耳山同学形容自己“为射箭而生”，大一初始，他不顾白过反对，将两人名字一起写在弓箭社的报名表上。
  为了怂恿白过，他甚至为两人购买了专属的弓箭。社团其他成员在活动时都是租借的器材，只有二人的弓是私人的，钱买的。
  于是白过不好拒绝，和耳山一同参与社团的训练。
  第一天，白过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他拉弓的姿势错误百出，但他的每一箭，都射在靶心周围。
  老师惊吓之余，对他赞不绝口，想要收他为正式徒弟，进行专业的训练。
  不到半年，白过成长迅速，虽是新生，但凭借优秀的比赛成绩，成为社团社长。
  他没有选择成为专业运动员，不说年龄太大，那也不是他的兴趣。
  反观耳山，十分平庸。
  “说好的我是为弓箭而生呢，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在白过获得市内大学生射箭比赛的金牌后，耳山同学泪流满面质问着苍天。
  但他是真的热爱，即便到了大二大三，也一次不落参加着枯燥的训练。
  是社团中唯一全勤的学生。
  有人拥有的，是别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的。
  有人因为这样的天赋，而非常擅于一些事情，甚至轻易获得成就，但他自己却不一定喜欢。
  耳山得不到白过的天赋。
  白过不喜欢射箭。
  但白过不喜欢，却不得不做的事，在前世数不胜数——比如杀人。
  枫华城客栈中。
  两息前的九珠第一箭，箭矢从揭开的瓦面飞出，声音微弱。
  青云弓弦荡出残影，流光快得惊人。
  暗杀者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的暗器尚在行刺的途中，便被对方招式拆解，也是这同一招，反杀而来，穿透了他的身躯。
  大约还是前世六岁之时，白过与邻居家的玩伴到树林里去捕蝉。
  那名小玩伴使用的是网兜，而他使用的却是弹弓。
  “你这样抓不到蝉的！”小伙伴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网，显得很得意。
  “啪！”白过没有多说，石子飞出，将树枝上一只休憩的夏蝉打落。
  小伙伴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之前射出第一箭时，白过脑海中想到的，就是他小时候打下的这第一只蝉。
  他也不知当初石子为何如此准确，只是尚还年幼的心中、或者脑海里，充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杀意。
  他想杀死那只蝉，于是石子打中了那只蝉。
  后来大学里拉弓，他想杀死那面靶子，于是把把是靶心。
  客栈上方，领头的炼气九层修士，感官比出手瘫倒的修士更为灵敏，箭矢未至，他退得飞快。
  九珠第二箭射的不再是固定靶。
  因而第二箭从弓弦飞出，也不再安静。
  房梁之上，所有瓦片开始颤抖。
  三倍之威力，浅蓝色华光更甚，瞬间洞穿房梁。轰隆声中，屋瓦被箭端灵力尽数粉碎，沙石四起。
  灰尘下邹洋被金光护住，他吃惊得看着第二箭的轨迹。
  他即便使出师尊传授的最强杀招，也没有如此威力。
  碎片落地，嘈杂不堪，客栈所有人惊醒过来。
  巫吟晓迅速扶起一脸茫然的黄缨，闪出客房，摇头低语：“交给师弟你们解决，也不必如此惊天动地吧。”
  洪川被温阁溪拉出房门，赵灵言已在庭院里。
  客栈掌柜从院落偏房走出，睡眼惺忪，只看到深沉的夜色中，一位模糊的身影在空中入风筝般后退。
  他的前方，蓝色箭矢紧追不舍，照亮屋顶，钻出烟尘，未曾花去半息，穿透了黑衣人的胸膛。
  “噗。”
  炼器九层的刺客摔落围墙，捂住胸口，再无生机。
  白过的第一箭从第一位刺客丹田上方穿透，伤口拇指大小，并未致命。
  但第二箭不同，在领头的刺客胸膛凿出碗口大小的空洞，心脏被锋锐的灵力摧毁。
  还是那个童年的夏天，白过在回想，他瞄准的是一只刚刚从树叶底下飞起来的蝉。
  “啪。”五岁的他打中了那只分明在飞动的蝉的左翼，蝉旋转两圈而后落地。
  “嗖！”今日，十二岁身躯的他，在神州大地上，杀了第一位修士。
  若要算上凡人，倒不是首次。
  赵灵言望着尘埃弥漫的客栈，面色阴晴不定。他深切感知到了白过第二箭的威力，即便是他，也不愿毫无防备的正面相抗。
  温阁溪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九珠连箭？”
  巫吟晓看向他：“温师弟好眼力。”
  “但这……也不是炼气修士应该展现的实力吧。”黄缨呆呆看着围墙上死去的刺客。
  “再厉害也不至于……一箭就把客栈毁了吧……”洪川神色惊疑，拍拍脸颊，“原以为三月后的比试，白师弟是我唯一可以胜过的人。现在看了，我垫底无疑了。”
  巫吟晓微微笑道：“可别将我镜中白府白府的弟子，看做寻常修士了。”
  杀手一死一伤，但此番还未结束。
  在客栈掌柜愤怒而怆然的喊声中，第三位刺客随着碎裂的屋顶，自房梁落下，躲在烟尘中。
  更多凡人住户逃出仍在崩塌的客栈。
  有位女子在二层楼梯摔倒，怀中还有襁褓里的婴儿，洪川一言不发，快步赶过去。
  温阁溪看了眼，也跟着上去。身后是一起动身的黄缨。
  毕竟这些凡人，与车轮下的老者不同，他们是无辜的。
  坍塌的房屋里，邹洋神色镇定，穹金决护体，右手掌心漂浮着一方玲珑宝塔。
  这是府主白麟赠予他的法宝，名为风雨塔，品阶比白过的青云弓高出一大阶层。
  他看着烟尘之后，有些疑惑。
  幸存的刺客没有朝他扑过来，而是直奔那名被第一箭射穿，动弹不得的同伴。
  手起刀落，同伴咽喉飙血，顿时死去。
  邹洋一惊，未曾有动作，就见那人杀了同伴后，钢刀往脖子一抹，跟着死去。
  他自杀的动作干净利落，毫无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