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唯一没有通关的四娘嘻嘻笑道：“恭喜邹哥哥，还有小乞丐，恭喜你们。”
  邹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向四娘，不知怎么的，有些惊慌失措：“四娘，我……”
  宋家幺女，只有十四岁的四娘，此时却笑得很开心。
  “哥哥这是什么表情？你以后就是白府的仙师了，该高兴呀！我可为你高兴了，要是回家告诉我爹娘，还有三位哥哥，他们肯定也会为你高兴。说不得，我爹还会嫉妒得生气，还可能吃不下饭。”
  她说道此处又笑了起来。
  “对了对了，还有驿站的赵老板，也要通知他一声，他店里的小二，可了不起了，以后就是镜中白府的弟子，赵老板肯定也会高兴坏的……还有我家那条大黄狗，还有隔壁的李二妹妹，还有巷口的李大娘，还有……”
  “四娘，四娘。”邹洋打断她，上前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可是……大黄狗以后再也吃不到你蒸的馒头，会不开心吧。”说到此处，四娘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硕大的泪珠从眼眶无声流下。
  邹洋将她抱入怀中，低声道：“四娘，不哭不哭。哥哥我……我……我不修行了！我不当仙人，我和你一起回家。”
  “不可。”魏崇一听，心下微急。
  “邹师兄三思！”梅痕更是出声喊道。
  四娘在邹洋怀中，贴着他的胸膛，静静待一会儿。
  而后她将他推开，抹干眼泪，啜泣几声，皱起弯弯的眉毛：“邹哥哥如果不修行，那我就不高兴了。”
  “不是的，四娘，我……你……”
  “哥哥不是说过，仙师有好多好多钱，还那么那么厉害……”四娘停止啜泣，“所以四娘希望你好好修行，将来送我好多好多的银子，还要变得很强，保护我，让谁都不准欺负我。”
  邹洋愣住，不知她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忽然，魏崇的声音直接他脑海中想起，这是修士间常用的传音之术。
  “你若修行，才能护她一世平安。”
  三百年前，魏崇也曾在白府门口，和家中爹娘挥泪告别。后来他在府内换得延年益寿丹，偷偷放入父母的晚饭里，让二老都健健康康地活了百年。
  只不过，除此之外，他再无尽孝之举。
  修行，到底是条无情的险路。
  邹洋忽然想起，四娘家中的屋瓦最近坏了，秋雨下时，内室漏雨，潮湿不堪。
  他又想到，四娘很喜欢驻颜楼的胭脂水粉，但那只是城中大户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之物。
  他然后想到，宋老爹一直心心念念，想让四娘嫁到大户人家里去，从此享尽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邹洋听驿站见多识广的赵老板说过，修士看似高高在上，是因为灭绝人性，一旦踏上那条求仙的道路，便和凡尘俗世再无羁绊。
  赵老板还说，修士可以活千年，凡人能活到一百岁已是难得。所以修士不会与凡人成亲。若真成亲，最后只会徒增悲哀。
  邹洋无助地看向白过，想看他有没有答案。
  白过静静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也不可能有离别的悲伤。因而白过没给他答案，但平静的目光本身，似乎就是一个答案。
  今日之前，邹洋想攒够钱，说服宋大叔，娶四娘回家。
  今日之后，这个刹那过后，他终于抉择了另一条路——成为修士，护四娘一世周全。
  “我答应你，成为修士。”邹洋看着四娘，郑重道，“然后给你很多很多很多的银子，并且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四娘再次笑起来，笑得如同春天时最先开的那朵迎春花：“这是哥哥答应我的，可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
  魏崇欣慰笑道：“很好，很好。邹洋，我今日先给你承诺，只要修行到筑基期，便准你出府去看她。”
  “长老，修到筑基期要多久？”邹洋忙问。
  “别人或许要数十年，而你，老夫大胆猜个三年。”魏崇说道。
  梅痕心头震撼，三年上筑基，这是何等天才！这一步，她曾花了二十年。
  “三年……三年……”邹洋清澈的眼眸中映着四娘，他将手中白过送的灵戒递给白过，“小白，能不能帮我把里面的银子取出来。”
  魏崇长袖一挥，灵戒中五百两银子便摆满亭中。
  而后，他再一挥袖，亭外三根竹子同时断开，碎成长条，于空中编制成方形的竹篮。
  魏长老长袖三挥，五百两银子便入篮中。
  “小妹妹，你提着，我已施展了减轻竹篮之重的法术。等你回家后，术法自然消失。”
  邹洋一拜：“谢谢魏长老。”
  “邹哥哥，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四娘的小脸被银子照得白花花一片，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白过给的。”邹洋指着白过。
  魏崇一笑：“这孩子可是你们周国公主的贵人，口袋里不知有多少银子。”
  邹洋吃惊：“小白，你居然还认识那位宫里的公主！”
  “有了这么多银子，爹娘还有哥哥都能吃好多好吃的。”四娘提起竹篮，仙师所言不假，的确很轻，“谢谢哥哥。”
  “不用谢我。”
  “梅痕，你带她出府吧。”最后，魏长老道。
  邹洋抓住四娘的手：“你等着我，不要三年，我就去看你。”
  “我等哥哥。”四娘说完这句话，专注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竹亭。
  邹洋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竹海淹没了四娘棕黄的衣衫。
  那个他每日清晨都能见到的，笑得很开心的四娘，就这么消失了。
  凡人到镜中白府之前，往往只是和家中随口道别。没有人相信自己真能进入白府，自此仙凡相隔，恍如隔世。
  邹洋也不相信。他曾经以为，今天来白府见识一遭后，自己会回到家里，重新当他的店小二。
  他还会帮白过养个妹妹，然后娶四娘为妻，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直至老去。
  但这些，都成为往昔，今后，他是镜中白府内府弟子，这一代的天骄。
  “走吧。你们二人虽然都很特殊，已确定是府中弟子，但按照流程，接下来的两门测试仍要走走。”魏崇道。
  邹洋回过神：“魏长老，后面还有测试？”
  “不错。亭中水滴只是第一关，测的是你们的资质，或者说根骨。”魏崇笑道，“接下来两关，分别测验你们的心性与毅力。”
  在镜中白府看来，一位出色的修行者，资质、心性、毅力，三者缺一不可。
  资质决定其修行的速度，心性决定其破境的难度，而毅力决定其在枯燥的求道生涯中，能坚持多久，行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