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地有山海
作者:白色剑鞘      更新:2021-05-06 10:57      字数:2105
  白过闭上双眼,再次睁开。
  天地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仔细看过去,又从无不一样。
  “若是想不起仙法,便无法在仙界行走。要是十个年岁之后依然没有想起,将被洲中长老困在元笼,直到再度领悟。但一般进去,就是永远,想来你也不会愿意。”唐露说着眉眼一黯,想到别处,顿了顿又道,“至今白鹿洲还困着六人……所以,你最好尽快想起来。”
  这倒麻烦。白过自知没有任何法术,于是问:“仙法可以教吗?”
  唐露有些吃惊:“仙法自天而授,出生在仙界之人出生时便被赋有,从凡界飞升之人在飞升时被赋有,彼此绝不会传授,也是无法传授的。”
  “我努力。”白过道。
  “一般被腥风夺走记忆,快者一两旬,慢者一两年就能恢复,因而不必担忧。”唐露又抬头看着太阳的排布,手中多出了一道玉简。
  “去。”
  她话音刚落,玉简从她手中飞起,青光炸裂,直线衍生,将苍茫的大地划成了两半。
  这并非视觉上的感受,而是那道小小的玉简,真的衍射出没有尽头的光之线,自二人的脚下开始,如同一把苍天挥下的巨大剪刀,在瞬息将大地剪成两半。
  没有声息,也没有多余的烟尘,一丈之宽的裂缝出现。就连远处的天空,似乎也被分成了两半,如同碎裂的玻璃,只是这块玻璃和天一样大。
  白过没有料到,唐露随手一挥,随意念了个字,就有改变天地的恐怖威力。
  原来这就是仙人。
  “从此处跃下,坠落三个时辰后,便是白鹿洲了。”唐露道。
  “三个时辰?”白过反问。如果仙界的时间单位与他认知中的一致,三个时辰便是六个小时,整整六个小时都处在自由坠落之中,先不说感受如何,这道裂缝竟然这么深?
  而少女口中的白鹿洲,居然藏在如此之深的地下,怕是传说中的地狱十八层,都深不及此。
  “你觉得很久吗?”唐露以为他把这也忘了,宽慰道,“三个时辰,对二十多万岁的你来说,和须臾又有什么差别呢?”
  白过无言以对。他只是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这么长时间的坠落。
  唐露又道:“放心,你现在无仙法护体,我会帮你。无偿的。”
  那就跳吧。白过点头示意唐露准备好了。
  青色的光辉再次从唐露手中亮起,眨眼化成一座空心的光球,正好将白过套在其中。她走向裂缝的边缘,光球漂浮在她身后。
  就在她即将跳下的刹那,从天地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片微弱的海浪起伏的声音。
  白过确定四周尽是望不到头的荒原,所以这道声音来得相当诡异。
  唐露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神色一变。
  她手中亮起另一道泛红的玉简,朝着裂缝深处没入。
  “没用的,唐露。”白过忽听耳边有个男子的声音,“你的聚符再快,白鹿洲的人也赶不及了。”
  白过分明没有看到来人,但声音响起的地方,就如同与他对面相见,促膝长谈。
  这会儿海浪的声音越大,他还从中听到了别的声音——风拂过高岗山林,其间无数叶片彼此摩擦的声音。
  俶尔,天地间日光一黯,即便有九个太阳,白过也如同置身阴天。
  然后他便看到了无垠的戈壁尽头,一片难以估量体积的浮空大海奔涌而来,似从天幕倾泻下来,便要淹没众生大地。
  整片西天因而成为西海,而在海之上,还有一座直插天穹的绝壁高山。虚妄的风吹过虚妄的海,迎上虚妄的山与山林,海浪声与林海浪声便响彻天地。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白过只觉成为天地间的蝼蚁,前方一整片山海的世界就这么压了过来,避无可避。
  他所有的感官被全数触发,随后是重重压迫,比山更重,比海更深,进而更重更深,反复叠加,直至无穷无尽。
  唐露往前一步,挡在白过身前。
  她红色的衣衫在风中飘荡,青色的华光从衣衫的每一缕丝上生出。若白过仔细看过去,那每一根肉眼难辨的细丝,都可以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一根雨后的新竹,或者是春天里一段开满桃花的枝桠。
  她鲜红的长衫因而化成璀璨的绿色,每道光辉放大无数倍了看,便是一枚吐翠的新芽。
  无量的新芽勾勒出绿色的衣衫,其中一片从衣角上被摘离,又放大了无数倍,成为正常叶片的大小——但还未结束,这片绿色仍在变大,最后停在一人之高,接着贴在包裹白过的光球表面。
  那深沉的海水便慢慢退去,延绵的青山也退去,白过终于能够再次呼吸。
  他方才虽然被压迫得无法动弹,但眼中将所有玄妙的仙术变化都看在眼中。包括那需要放大无数倍才能窥见的新芽,包括远方虚妄的每一朵海浪与树木。
  他自然看不懂,但都看到了。
  被抚过头顶的他,用一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把一切都看到了。
  数万年前,初生的人类学会用火,在黑暗的夜空找到了光明与温暖的信仰。而其中一个,碰巧走进了一座神奇的山洞,破开一方槽壁,壁后看到一方他至死都无法想象的世界。
  他看到火焰在精密的仪器里迸发,看到火焰在深水中燃烧,看到火焰有许多的色彩,又看到火焰将一方巨大到无以言表的柱子推向了无穷的天空,而在天空之后,那颗巨大的天体,亦是无数的火焰。
  他都看到了,但他什么也没看懂,也不敢看懂。
  如果说白过就是那个幸运而不幸的古人类,他却有一点不同。他看到了,也没看懂,但他不曾畏惧,毫无敬仰,也不会逃避,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透明的波纹从唐露身前传递出去,割裂着每一段空间,又似在修复每一段空间。
  她的讯息传到了来者的耳中。
  若是没有被抚摸过头顶的白过,根本听不懂两方的交谈,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此时他听懂了。
  “吴山吴海,你们兄弟二人不好好待在鼋洲,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