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说，到法庭上去！老头说，你放手，有话好好说。他不松手，紧紧抓住说，你知道你该做什么。老太说，有什么话，你即管讲。胡子说，你清楚。老头说，不就是几个钱么？他说，还有比钱更重的。老头说，你要勒索，还是诈骗？他说，到法庭上，你就全部明白。老太怕，就打了110报警。
  警察接到一个年轻人抓老头的报警电话，一会就到，一看胡子还紧紧地抓住住老头的衣领。警察叫他松手，他才放开。警察问，什么事？他说，警察，这老头是我生父。二十年前，老头瞒着头妻，强占我二十岁的我妈。怀孕八个月才暴露，打胎不成，就租屋让我妈住下。我妈担惊受怕，不足十月就生下我。老头妻子知道，硬是用十万块钱就赶我妈离开。我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依无靠，只能悄悄到我表姐家，表姐就把我当作儿子。妈妈保住名声，继续到城里打工。我就在表姐家长大，妈妈到三十才出嫁。
  胡子边说边盯着老头，警察时问，胡子讲的是不是事实？老头不得不点头。胡子继续说，后来我听说像我这样的被弃儿，应该得到生父的抚养费，一直到十八岁。我妈上门讨，老头不肯，老太还威胁说，是你勾引我男人，害得他提升不了。胡子说，我妈怕，因为听说这时的老头已经升到什么局长，就暗挨死抵。这段时间，我先是看到草上飞的事，再是看到老怀的事，紧接着就是老魏的自传书。再下来便是像我这样的弃儿集体上诉，参加缺席审判。之后，便是受伤害者一盯一声讨。警察听着，老太摇头。
  胡子说，我更加坚信，老头拖欠我的，我有权利讨回。我查过，像老魏书上所写，两年前，即我十八岁之前，婴儿到十八岁的抚养费，每月从一千五百块，一直提千到两千，三千都有。我不要求最多，我只要个中间数，每月补偿两千五。老头和警察都惊讶，老太耍花招说，胡子没讲。
  胡子抓住机遇说，你就按此数，当着警察的面给我，一次给足，我就再不费舌。老太掐指一算说，一个月二千五，一年十二个月共三万，十八年岂非要五十四万——你把我的老骨头抢去算了，我没有，拿不出。警察问，能拿出多少？老头说，最多五万。胡子说，那就法庭上见！
  老头说，警察，你亲眼看到了，这不是比土匪更疯狂的勒索么？警察说，你们既然是这样的关系，有这样的事，还是应诉上法庭好。老头长叹一声，没说话。警察说，这事就这样啦，我们走了。二老眼巴巴地望着胡子身影消失的方向，和警察逐渐远去的影子，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妻回到家里，惊魂难定。老太说，你呀，总是兽性不改。要不是我爸，你休说再升，怕是当场被开除了。老头说，我当年是补偿了呀。她说，我叫你要那姑娘立字据，可你不听。老头说，那姑娘不知那来消息，说要立，就再加二十万。我以为我这么大块料，谁还敢胡来？
  老太说，我还一直以为，十八年过去了，一直无人追索，以为天下太平了。谁想得到，那个天杀的什么草上飞。会抛出魏德才，会逼出怀志远，会引出大勇，会再抛出老魏的自传，会弄出个集体诉讼，缺席审判——唉，满以为光是名字上去了，就算混过去了。谁会想到，那些人得到道义上支持------老头说，最要害的是什么法律支撑呀。
  二人不禁老泪纵横，长长叹息。接着就想到眼前，网上的受过伤害的孩子上门声讨，甚至上门讨偿。以为这是无理取闹，不想连警察也支持。刚才的发慌未消，接下来胡子要上法庭，去还是不去？
  前几天的缺席审判，开庭前法院有人来核实过，起诉老头的人，是不是与他有过这样的事实关系？老头不敢抵赖，听说只是缺席审判，以为是骂骂了事，非常高兴。想不到像缺席审判那么轻快就过去，更希望再上法庭也无所谓。但是现在，胡子要起诉，去与不去，就成了天大的事了。
  不去，胡子肯定趁机大闹，要去，法官不会胡里胡涂。那就磨，希望以前的习惯势力继续横行。决定先拖，不行才去。唉，为什么只顾一时冲动，就那样，不，想来不止一时，而是-----想不到呀，那种官大压死人的风气为什么不再盛行了哩？唉，就差两年就退休了，这次若真的被逼打上法庭，赔了，还要判刑么？二人由蛮到醒，由硬到软，由少到多，几日几夜没合过眼。
  法院的传票真的来了，老头就按这几天的揪心捣肺搓出来的计划，忐忑不安地到法庭就诉。可能像胡子这种心态的人不少，参加开庭的人不多。法官按程序开庭，原告提出诉讼，原被告双方举证，质证。事实就是事实，内容单一，老头无法反驳。原来夫妻二人绞尽脑汁的诡计多端，根本就用不上场。
  双方争来争去，只是每月数量多少。胡子一分不少，还列举出铁一样的证据，每月抚养费两千五，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老人几乎哀求，胡子说，你早知法律的利剑，为什么把权力当作玩具？你想想，你把我们这一群人当成什么了，畜牲，玩具，食品？你问问你还认你的女儿，若他们的子女也受到我一样的伤害，你能心安理得么？老头再捶胸顿足呼唤，我错了，我没那么多------
  胡子说，你每月收入一万多，你退休的老伴也有七八千。你的女儿一家收入不菲。而我妈妈哩，若不是被你摧残，相信会比你老太要高。可是，我妈被你残害了，她苦苦的一生，要不是我养父包容，我妈肯定活不到现在了。你想想你的兽行，你想想你给我妈的打击，你想想我十八年的灾难，你就不肯将你用不完的存款赔偿给我？法庭上一片寂静，胡子提高声音说，那就斗争到底！
  老头不敢再说话，法官问，被告，是否同意双方协调。老头不知为什么，突然说，不要和解了，就按原告要求，赔款五十四万。老头应承，场内一阵沉静，场外一阵狂飙。消息传出，那一百多个缺席审判的不知父为何物的东西都吓得屁滚尿流。他们的眼前，比接受胡子要求的赔款前心情的汹涌更复杂，可怕，一、从来没有过动用法律。二、从来没有过的真的将他们这样身份、级别的人送上审判台。三，从来没有这样轻易地支持原告。
  由草上飞引发的那天起，老魏就被骂作异想天开，一步步走向死亡。有人就怨恨老魏，赶什么时髦，赶什么时尚！若不是你纵子风行，那会掀起当今风暴？不过也有人开始反思，若没有草上飞的聪明与勇敢，不知父为何物的东西肯定越来越多，在各种行业，领域涌现。就像各种另类的丑恶，越来越强盛一样。他们自然想到他们正常婚生的孩子，享尽他们所能捞取的特权，而被他抛弃的孩子，却像一棵野草，随种随扔------
  弃儿也是人，自然学会反抗。他们中的许多人，原来也是人类的精英，不知为什么，进入革命队伍了，就蜕变，就要做野兽。他们这种人多了，遗儿就自然多。弃儿——就像他们原来的父母，世代受压迫，剥削，终于起来革命了。得到了胜利，就忘乎所以，就学起被打倒的家伙，结果，他们也就成了人民的敌人。现在他们的弃儿仇恨他们，高举法律的利剑，起诉他们，审意他们，向他们索赔，正是他们向旧世界做过的那样！
  是呀，为什么社会总会好一阵，坏一阵，有的原来的革命者，就变成新的反革命者哩？别的现象不要指了，就专指他们，他们玩弄弃儿的妈妈，生出了弃儿，弃儿自然要反对他们。这就是一种好与坏，革命与反革命的演变过程。
  老头从法庭上出来，按照原告的要求，把赔款如数支付。胡子毫不犹豫，将巨款妥善保管。之后的好多天，老头，胡子都分别被相关的人包围，凑热闹的人头注。从老头的应对，到胡子的理直气壮，人们更加感到，是草上飞引出老魏，是老魏引出老怀，再由老怀引出大勇，再反过来推动老魏，才引发了这场史上空前的用法律洗刷传统习惯势力的人心运动。
  是呀，人类就是由男女结合产生，延续的。从历史上看，凡是乱伦的生育，必然产生乱伦的事件。人们就这样逐步走向理性，法制。只不知为什么，有人又感到事事法，时时法不好，太残忍，和和气气就行了。但事与愿违，事实上就出现了老魏，老怀，还有胡子的老父那样的东西。
  正是这样的东西，就生出了草上飞，胡子这样的叛逆。这些叛逆，就是启动法律和消灭老魏这些人类垃圾的先驱。这场开始了的斗争，或是战役，不知要持续多久，更不知会不会又来一个反复。草上飞会不会变成魏德才，又来一次未来的草上飞反对旧的草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