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您说俺这次挖的矿东家能给多少。”
  黑暗中传来了浓浓的山东口音。接着便伴随有嘁嘁嚓嚓的脚步声传出。刺啦刺啦，这是沉重的柳条筐子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蓦地，冰冷冷的黑暗中燃起一丝温暖的光芒，照亮了黑黝黝的洞窟。
  “干啥你想？”一个沙哑的声音。
  “不干啥，就寻摸着俺都来这花旗国两三年了，也不知家里头咋地了。”
  “能咋地呦，”说话沙哑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黝黑的饱经风霜的脸，发辫乱糟糟的盘在脑袋上，鬓角都已经发白。
  九爷的衣服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甚至说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不为过。不过他现在虽然看起来落魄，可出去到了外面可是沙加缅度华人中一等一的大人物，是沙加缅度洪门安盛堂的巡山大爷。尽管在奥本本地的安盛堂势力已经被华工中新兴起的合安堂所取代，可在这北面大山里一百八十几个大小矿洞厘，上千号老少爷们中，那个见了不敢恭恭敬敬的高呼一声老前辈九爷爷？
  这里是位于中央太平洋铁路奥本车站北方高耸入云的内华达山脉伸出的一处采铜矿井，深入地下近百英尺。老板葛朗台•川普是全加州都有名的吝啬鬼，是要拉完屎也要用手扣一扣放到嘴巴里面舔干净的家伙。没有一个工人愿意为精明小气的川普老板干活——直到失业的华工们到来。
  一个黝黑干瘦的青年汉子一边敲石头一边向前爬，他的身后拖着一个半人高的筐子，嘴巴里面叼着一盏小煤油灯。火光如豆，一阵微风吹过，油灯忽悠忽悠的闪了几下，晃得四周墙壁上的矿工身影张牙舞爪，连带着石头间镶嵌的孔雀石也半明半暗起来。
  九爷贪婪的深吸了两口，污浊的地下世界中感觉地面的空气是如此的香甜。
  “快些，前面不远就是出口了。”
  “俺都来了十年啦。”九爷擦擦脸，“家里，回不去喽！”
  “为啥啊？”
  “捻子，听说过没有？”
  青年汉子点点头。
  “俺家就是。”九爷叹口气。
  青年汉子目光立刻崇敬了起来。
  这可是乱匪啊。
  九爷瞥了他一眼，这歪孙子一撅屁股劳子就知道你要拉啥味的屎。
  “俺家不是捻子，僧王爷来了，俺家就成了捻子。”
  “为啥啊？”
  “脑袋不够被。”
  “俺们庄被屠了之后，俺就入了捻，后来被打散了，上了海船，被卖到这里来了。”
  “你就没想着报仇啥的啊。嘿嘿，上回俺见你老去扒那黄毛婆子的裤子呢。”
  “在胡说一巴掌把你个死小鸠获死的了。”九爷瞪了年轻人一眼。
  “嘿嘿嘿••••••••••”
  “那是暗娼，家都么了。”
  “九爷，婆子过瘾不？”
  “过瘾着哩，俺和你说，那女人脱光了啊，就像是剥了皮的煮鸡蛋。煮鸡蛋吃过没有，就是那样白白嫩嫩，香喷喷的~~~想你婆娘咧？”
  “俺~~~，俺还没婆娘呢。”
  “那你咋跑出来了？”
  “踅摸着挣钱回家好娶婆娘。”
  “你不要攒着钱么，接着赞吧。”九爷看看四周，地下声音。“自个留个心眼，这洋鬼子狠滴很，给俺们工钱比给当地人少得多。死了连烧埋银子都没有。留着能带回家才是你自个的，别为了一点钱去一些险地方，这里你得学学那些黑鬼。”
  “怎特么不公平，干一样的活，冒一样的险，吃的差，给的少。”
  “给的再少也比家里给的多，这都是十足十的鹰洋呐，搁到这个里头，一天赚的钱赶得上在家大半个月的。栓柱，俺可跟你讲，这井子咱们下来了可就是两片石头夹着一块肉，能不能上去指不定说。”
  “可是好地儿哪还有东西啊，咱么这下井的，不就是奔着能挖到宝贝好给自己交差么。”
  “交什么差，日子不好过咧~”九爷探口气。
  他是清穆宗同治五年来到这万里之外的地方的，一晃十年过去，日子确实越发的难熬起来。
  咕咚一下，栓柱的手向前摸了个空，熟悉地形的他知道前面是到了地方了。
  栓柱借着油灯微薄的光亮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空间，高度差不多将近六尺，能容纳一个成年人伸直了腰站在里面。方圆大概也有五六尺，大略成一个半圆形。半圆形的一边是一个长宽三四尺，高约五尺的大罐笼，笼子中间悬挂有一根细绳，边上挂着一盏油灯。四面的墙上另外开着三个黑黝黝的大洞，洞口足以弄容纳成年人弯着腰钻进去，像是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大嘴。洞窟边遗留的尖锐石块却正像妖怪嘴巴中尖锐的牙齿。
  绞车边上有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个鬼孙在那里愣着干啥，还不快吧这死筐子给俺弄出去！”九爷在矿洞中隔着大筐喊。
  大概是因为筐子堵住了大半个矿洞的原因，九爷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声闷气的。
  “哦！”栓柱猛然惊醒，七手八脚的把装满了沉重矿石的大筐从矿洞中拽了出来。
  “哎呦你个龟孙，是想将劳资困死在里头咋地。”九爷从矿洞中钻出来，用巴掌抽了栓柱一脑壳。
  栓柱也不恼，只是呵呵的傻笑。
  “你笑个啥子。”
  栓柱用手指了指罐笼，罐笼旁边有大铁皮管子，呼呼的正有大风从那里面吹出来。九爷凑过去，空气清甜又凉爽。
  “九爷，不是这个，你看，画~~”栓柱继续傻笑。
  九爷拿过油灯，对着绞车的铁皮板子仔细的瞅了瞅。
  不知是哪个龟孙玩意在板子上画了一截裸~露的女人的下半身，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还将图画的私密之处用白色的划痕给圈了起来。
  九爷暗暗唾了一口，画的什么玩意！
  这也太不传神了，一看就是那几个爱吹牛~逼生物洋鬼子旷工干出来的杰作。
  “九爷，是不是•••••••••婆娘的下面就这样子啊~~~”栓柱的声音有些飘忽，在这黑洞洞的世界中听起来很鬼魅。
  九爷看向栓柱，总觉得这小子的目光围绕着自己的屁股大转悠。
  久经江湖的他冷不丁的竟然打了个哆嗦。
  “啪！”又是一巴掌。
  “别瞎寻思，咱们现在将这筐矿送上去。差不多到发工钱的日子了，九爷带着你去三藩市开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