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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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谓无所谓 更新:2021-05-06 06:34 字数:2972
钱谦益驾鹤西去,柳如是以身相殉。在外人眼里无疑是一个贞烈的结局,而这贞烈的爱情故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也传到了董鄂妃的耳里。
董鄂妃又一次拿出了那只香囊,对着“蒻兰”恸哭不已。
“姐姐,你怎么就这么的去了。。。”
“我一定要去看你!”许久,流着泪的董鄂妃心中默念着。
这一年皇上的南巡要来得比往年早些,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日子。从来不曾跟着皇上南巡的董鄂妃也破例首次回到了故土。
这些年她之所以不曾回到故土,一来是父亲鄂硕会加以阻拦,二来她自己也害怕踏上那片土地,因为她不想睹物思人再勾起那无边的伤心事。而此次成行也是因为鄂硕已经在去年故去了。
首站就是金陵,秦淮河还是依旧波光粼粼,两岸的声色犬马还在照旧着上演。董鄂妃的官轿经过了往昔的教坊司,现在已经是江宁织造的曹府了,这里又在上演着金玉为马的浮华游戏。门前有着两三个乞丐蓬头垢面的,就在董鄂妃不由自主的想看一眼那曾经熟悉的门楼之时,当中的一个女乞丐的眼神熟悉得令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教坊司老鸨辜春晓。官差在大声的呵斥着,那女乞丐摇头乞怜的模样卑贱如丧家之犬。
“不要去难为这些人了。。。”董鄂妃吩咐着,心中甚是悲悯。
她不禁又想起了她人生中曾经遇到的那些小人、恶人。谋夺醴耕堂的程利纲、推她入火坑的虔婆祝阿姨。。。当她听到那些人后来都被鄂硕收拾了,心中也并不是愉悦和快乐的。她越来越笃信佛教,她只是悲悯着这些人转世后的苦难,她相信着因果轮回。若说她现在难得还有的出京城,也就是每年的七月三十日去五台山拜佛理经了。
她也回到了她曾经居住过的半塘桥,出生的醴耕堂。巧合的是潘家大姐从良后和老公专心做着祖传的酱菜生意,夫妻俩同心合力的把生意越做越大,现在的潘家大姐的后人已经成为了江南首富,醴耕堂的新主人了。
这是清明前的一天,常熟虞山脚下戒备森严,一串官轿鱼贯而来。在最大的官轿上下来了一位贵妇人,只见她身着素服,却气质非凡,步行着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她已经泪满衣襟。她吩咐左右退下,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块墓碑前。
“姐姐,我来看你了。。。”
那是如是的墓,天空灰暗,满是水气的雨云压得让人忧伤。。。树木和草丛还挂着昨夜的雨珠。
跌坐在如是墓前的董鄂妃泪如雨下,她眼前冰冷的墓碑下长眠着的是她曾经同床而眠的姐妹,那个曾经暖香如玉,诗情画意般的活脱的女子。
虽然那个女子有时外表冷酷,但是却有着火热的内心。虽然那个女子时常对世事伤感,但那敏感而又炽热的灵魂却是满怀着热爱。那个女子才华横溢,却跌宕起伏的经历过所有世上的不堪和折磨。她崇拜着辛弃疾,人生也是侠骨道义。她也想成为秦蒻兰般的女子,最后比秦蒻兰的人生还绚丽。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却红颜薄命的早早陨去了。。。
董鄂妃记忆里的还是那个青春的柳如是,她哭泣着如是,也哭泣着自己,曾经有着各种记忆的青春年华。
”好在,你还是葬在了爱人身边。。。你们在天堂还可以在一起。“她替如是感到宽慰,却越发悲哀着自己。
董鄂妃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绣着蒻兰的香囊,香囊里还装着沉香,是董鄂妃亲手挑选的,沉沁的香味在满含水汽的空气中弥漫。。。她轻轻的搂着仿佛搂着故人的腰肢,她轻轻的嗅着仿佛又闻到了故人的体香。
”本来这是成对的,你一只,我一只,可惜我的那只已经不在了,你的这一只,你一定要好好得收好了。。。“
董鄂妃含着泪默念着,最后将它投入到了碑前的香炉。青烟升起,又带着它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从虞山下来的董鄂妃还沉浸在悲伤中,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和悲凉。
”娘娘,明天我们还去洞庭东山吗?“问话的是新的内大臣,接替去年刚刚过世的鄂硕。
“紫金庵,当然要去。。。”董鄂妃专心礼佛在宫中无人不知。紫金庵供着白氏的牌位,最主要的是还有她心爱的人也在那里,鄂硕曾经答应过她的,说会帮冒辟疆也立个牌位,这是她第一次去那。
紫金庵建在一片山坡之上,正对着烟波浩渺的太湖,庵庙并不大,建筑也并不雄伟,它只有一庙一堂,平时的善男信女也不是很多。它最出名的是那十八罗汉,那些泥塑罗汉是南宋著名的泥塑大师雷潮夫妇仅存的作品。当初也是因为战乱,雷潮夫妇避祸流落到了洞庭东山,才留下了这“精神超忽,呼之欲活”的罗汉像。
洞庭东山是个伸向太湖的半岛,离开姑苏城有三十多里。这是已经接近日暮时分,庙堂显得阴暗,青烟袅袅的更是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庵堂主持沈寿因为早年的用眼过度已经老眼昏花了,她引着一位贵妇人敬拜着菩萨。
“师太,你好面熟啊。。。”贵妇人似乎故意说着。
“是嘛?”沈寿觉得声音依稀熟悉,只是昏花的眼睛却是看不真切。
贵妇人想说什么又打住了,走出大庙抬脚就要往边上的佛堂去。
“施主,这里是我们早晚做功课的地方,还供着几个故人的牌位。。。”沈寿介绍着,犹疑着想拦住这位贵妇。
“那我去看看,也顺带敬柱香吧。。。”贵妇人已经一脚踏进了佛堂。
“啊。。。”贵妇人突然失声惊叫了出来。。。
“主子。。。”闻讯而来的侍卫急忙奔了进来。
“我没事,只是刚才光线昏暗险些踏空,你们出去吧。。。”贵妇人竭力用着平和的语气,只是她的身子还在颤抖。
那贵妇人正是董鄂妃,在昏暗的青灯下,在母亲白氏的牌位边上赫然立着董小宛的牌位,而且落款是冒辟疆。牌位边上一堆贡品前是一只绣着芷兰的香囊,虽然岁月过去了,香囊已然残旧,但是董鄂妃一眼就辨出了那正是小宛的香囊,她亲手绣给自己的香囊。
”怎么会是这样?“她的内心颤栗不已,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我的冒相公还活着?!是父亲骗了我!“眼泪悉悉嗦嗦的掉落了下来,她感觉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似的,是那种难以呼吸的痛。
“我要平复自己!”她强压着万千思绪心中默念着,这些年她早已经听命于命运的摆布,这突然间的变化让她百感交集。
“请问,董小宛不是曾经名震一时的秦淮八艳么?”她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平稳。
“是的,怎么施主您也认识。。。”
“也算认识吧。。。”董鄂妃给母亲的牌位上了香,边跪拜着边竭力控制着情绪。
“请问这些年还有人来祭扫吗?”
“是的,往年都是在正清明,只是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冒公子他竟脱了时辰。”沈寿一边答一边心中满是疑惑。
“正清明?那不是今天吗?”董鄂妃愕然。转念一想外面已经被侍卫们封锁了,他想必飞也飞不进来。
“他还好吗?”董像是在自言自语。
“您说冒公子?您也认识?自从小宛故去了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失魂落魄的,您看那些贡物都是他从各个名山大川收集来的,说是小宛没去过。这个香囊本来是他随身带着的,说是要去天山拜师学艺,怕路途遥远遗失了,所以才供在这里。。。哎。。。真是个痴情人啊。。。”
董鄂妃的情绪又要失控了,许久才压制下来。。。
”天山学艺?学什么艺啊?“
”您不知道,这些年他自责的要命,说是没有保护好小宛,要是有了武功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了!“
董鄂妃情绪被彻底击溃,她拼命咬着嘴唇,生怕哭出声来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师太,你再仔细看看我。。。“
沈寿眯了眼睛,凝视着贵妇人梨花带雨的面庞良久。。。
“您,你是。。。怎么?!。。。”沈寿如坠梦中的掐着腿。。。她几乎惊叫着说,开始老泪纵横。
门口的侍卫探着脑袋开始往里张望着。
“嘘。。。”董鄂妃反倒清醒理智了。
“今年的七月三十日,五台山要开大法会,师太请务必去参加,我会在那里候着,一起弘扬佛法。。。”
董鄂妃一字一顿的说着,唯恐沈寿错漏了什么。说完的她随手拿起了香囊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