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早已埋在澹台静宸心间，如今得到证实，澹台静宸心如刀绞，她难过、失望、痛苦、气愤，等等等等数不清的情绪全部涌了上来。
  仙族......真是仙族......这个曾经的同盟、曾同为六界浴血奋战的战友，为了那所谓权势，为了至尊的地位，背叛、迫害、嗜杀、无道至此。
  澹台静宸紧紧握住手中的箫，指节发白，恐怕力气再大些手中的玩意儿估计就要断了。片刻后，她终是叹了一声放开了手，将它小心地放入了怀中，“长池先生。”澹台静宸唤了一声，却没得长池的回应。
  澹台静宸转身垂眸，却发现眼前的长池双目紧闭，面容枯槁，身体冷冷的，已然没有了生气。他死了，脸上很安详。
  澹台静宸刚有族亲，就再次失去了，她心里闷闷的，短短一日光阴，她又经历一次聚离死别。澹台静宸闭上了眼，失去的感觉，离去太久了，如今她又是天地间最后一只白鸿了。
  其实长池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青莲业火伤及肺腑，这些年他一直在强撑，只是他不能死，一直强撑着等着澹台静宸罢了。如今澹台静宸到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没了执念，自然该离开了。
  离开的人往往最轻松，痛苦的从来是留下的人。那日，洞中鲜花一夕间全部盛开，无数花瓣飘舞在空中，回旋着，飞舞着，似乎也在用它们的方式送别长池，澹台静宸向长池拜了一拜，出了洞。
  澹台静宸站在洞口，就那样默默地站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又或许只是她将所有的情绪收拢了起来。澹台静宸在洞口站了许久，雪下得比来时还大，很快压满了她的身体，她始终一动不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只有飘飞的雪陪着她。很快，这苍茫天地间，除了白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不知过了许久，天亮了，雪终于停了，一只灰雀在空中盘旋了几转，稳稳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一个雪堆上。它动了动爪子，为自己梳理着毛发，忽然灰雀感觉到了晃动，吓得它振翅飞离。
  澹台静宸看着身上的白雪，只是抬手灵力一指，空中的飘雪和周围的积雪全都聚了过来，飞旋的雪形成了一座屏障，让本就朦胧的视线变得模糊，澹台静宸又是一挥，雪齐齐扑向洞口，将它彻底地覆盖住，从此不会再有人能找到这里。
  /玄魁回来时，茶已经彻底凉透，玄魁站在门口抓了一把积雪，搓着身上的血迹，玄魁不时斜着脑袋看慕笙歌几眼，慕笙歌正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也没看玄魁一眼，至始至终垂着脑袋，给人的感觉有些阴郁。
  小童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提着壶热水过来打算给慕笙歌添茶，慕笙歌撇头扫了他一眼，小童立马被慕笙歌阴厉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手中的茶壶咚的一声砸到地上，迸出的开水射到了小童脚上，烫得小童呲牙咧嘴地大喊了一声“啊！”
  玄魁立即转头看去，慕笙歌还是垂着头，只看见小童不停地晃着腿，痛地五官都扭到了一起。玄魁鄙夷地回头，继续用血擦着身上的血迹。他没有洁癖，只是狼妖太多，他同狼妖们厮杀了一夜，身上沾上的血太多了，他都有些看不过去。
  慕笙歌被小童的动作弄得心烦，她偏头。小童对上慕笙歌泛寒的眼，吓得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头后慌乱地跑了开，玄魁只看到小童猛地飞跑出了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慕笙歌没抬头也没搭腔，她茫然地望着屋外，下了一夜的雪覆盖住了整个仙王山，雪停了，可气温依旧很低，冷得人想打哆嗦。望着皑皑的雪峰，她又想起了无涯雪山上的场景，想起了澹台静宸，慕笙歌眼里更为茫然若失。
  玄魁见慕笙歌一直望着屋外，他也望去，刚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后来仔细看了，才看见雪地中有一个人影在动，待近些了才惊觉是他主子回来了！
  “主子。”玄魁站得笔直地唤道。
  “嗯。”澹台静宸进了屋，看到玄魁身上满是血迹，问了句：“玄魁，发生什么？”
  “回主子，昨晚有一群狼妖出现，实在难缠得紧，不过已经被属下赶走了。”玄魁如实将昨夜的情况跟澹台静宸说了一遍，狼妖出现不知为何，好在天刚亮就退下来，没有出什么事。
  澹台静宸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慕笙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慕笙歌扬起嘴角，走过来帮澹台静宸拂去身上残留的雪，她望着澹台静宸，眼里闪过几分纠结和痛苦，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清姿胜雪啊......
  澹台静宸转头静静地盯着慕笙歌，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笙歌，你没事吧？”澹台静宸问了一句，没有明指问的是什么。
  想来应该是担心昨夜出现的狼妖吧，慕笙歌摇头，“我没事。对了静宸，那长池先生呢？”慕笙歌温柔地问道。
  “已经陨落了。”澹台静宸极淡地回道。
  “陨落？”慕笙歌心中诧异不已，昨夜看那长池虽说已是垂暮之容，可精神极好啊，怎么这么突然？看来昨夜的变故，并不只是她这边，慕笙歌料到澹台静宸心里必定不好受。
  陨落，也就是死亡，白鸿族人的死亡，慕笙歌心里也很复杂，说不出去的滋味。“那静宸可得到了答案？”慕笙歌又问。
  “嗯。”得到了，却不是她想要的。“我们回去吧。”澹台静宸轻声地补充说，“我们回万幽宫。”
  “好。”慕笙歌亦是很轻地回道。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不再有片刻的停留。马车内，澹台静宸和慕笙歌都十分的安静，各自想着事情。就是恬淡若澹台静宸，面对那样残忍的事实，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那些真相，而慕笙歌呢？
  慕笙歌扫了澹台静宸一眼，澹台静宸正闭着眼冥想，慕笙歌的脸上无比严肃，严肃得不像是她，她盯着澹台静宸好半晌才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苦笑，她悔了，真的悔了，后悔贪图法力，后悔恢复记忆......
  她本以为记忆恢复与否，并不能影响什么，她想要的只是被封印的法力罢了，她依旧是她，什么也不会改变，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回到万幽宫，已是深夜。慕笙歌先去了汤池。照例，屏蔽众人后，她才将身子没入水中。慕笙歌将身体靠在冰冷的池边，抬头望着空中，双眼无神没有将视线投向任何地方，只觉得身心俱疲的她阖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境里，她一身红衣坐在高位上，冷漠地睥睨着底下跪着的众人，她说她势要彻底解决掉“那个麻烦”，众人在底下如潮水般高呼万安。
  梦到那一年，她主动提出让那些人封印住她的记忆和法力，原来那一切真的不是巧合......
  她还梦到了昨夜。昨夜，慕笙歌一把掐住炙炏的脖子，将他提到了半空，她手上凝聚灵力，炙炏的脖子被无形的持灵勒紧，他在空中挥手蹬腿，不停地挣扎，可惜毫无用处。
  直到炙炏真的快窒息的时候，慕笙歌才收了手。炙炏无力的摔倒了地上，面色铁青喘了好几口气才稍微缓了过来。她说：“炙炏，别自作聪明，之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以后再慢慢跟你算帐。”
  慕笙歌还梦到了许多许多，有些是这三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而有些是很久以前的了。
  另一边，澹台静宸回来就去了崇宁殿前的天坛。仙族对白鸿族犯下了大罪，作为白鸿族人，她该向仙族问罪才是，可是以她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整个仙族？可若是举万幽宫之力呢？或许可以一战，可那样做势必挑起六界的战术，双方也势必死伤无数，那是她愿意看见的吗？
  不，绝对不是。她若是真那样做，那她和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生灵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成立万幽宫的初衷，从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她是白鸿族人，可她亦是万幽宫的宫主和慕笙歌的妻子啊。
  澹台静宸离开天坛时，惊觉慕笙歌去汤池的时间太久了些，便去了汤池寻她。汤池内四壁有许多水阀，热水源源不断地流动着，澹台静宸进了汤池满室缭绕的热气，跟屋外的寒夜完全不同。
  看到慕笙歌居然在依在池边就睡着，澹台静宸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笙歌醒醒。”她唤了唤。
  澹台静宸唤了好几声慕笙歌才转醒，看到眼前熟悉的容颜，慕笙歌定定地看着澹台静宸，仿佛还未清醒，“嗯？静宸？”
  “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澹台静宸将慕笙歌抱出水，怕她着凉，又拿来干的帕子将她身体擦干净，慕笙歌没有回应，只是由着澹台静宸帮她换上睡袍。
  看着如此温柔的澹台静宸，慕笙歌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静宸，白鸿族不是混沌时期就存在的上古羽族吗？难道不应该是不老不死的吗？为何长池先生会陨落？”
  澹台静宸抬眼看向慕笙歌，道：“笙歌，其实这世间从没有真正的不老不死，也没有绝对的永恒，总有一个结点，再强大的族类，也会有她的弱点。”
  “意思是你也会死吗？”慕笙歌仿佛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我自然也是会死的，永世长存只是相对而言，就算是我，也有我的死穴啊。”
  “那你的死穴......在哪里？”这个话题让慕笙歌心底十分沉重，内心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我的死穴......”澹台静宸不明晦暗地看着慕笙歌，慕笙歌掩在衣袖里的手捏了又捏。澹台静宸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又松了开，“还记得我背上的魅纹吗？”
  “记得，难道这魅纹还有什么玄机？”
  澹台静宸点了点头，“魅纹颜色最浅的地方就是我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