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终章:我只是一个女子
作者:止凌浨      更新:2021-10-13 02:39      字数:7130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为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摘至《仓央嘉措诗》
  暖风熏得游人醉。
  春风微醺。
  悄悄地,听,像触见黄金般夺目的炫彩,温暖柔和的阳光柔柔地洒在身上,无比闲适与惬意,一直以来我期待却并不期待的、充满勃勃生机的春天说来就来了。
  春天的百花儿开了,夏天的微风吹了,秋天的静草黄了,冬天的雪花白了,一年四季,年年岁岁春花秋月末,细数着、数着,仿佛年月的岁末只有花开。
  袖子里萦绕着淡淡花香,花开时候的香气馥郁的很,就好像一整个春天,都留在了自己身边,挥之不去。
  “阿嫣……“
  “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周将军……可以。”我点点头。
  ……
  ——“嗯?”
  “听,有人来了,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奇妙。上去吧,见见他,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吗?”耳边是他温柔的碎语。
  我无意抬头向他一瞥:“周将军说的人是谁?”
  他好笑了笑,“回头去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身在北宫,一个人常不免感到长久寂寞,幸而有他,常常会到北郊行宫看望我,时常地也会带一些时令的水果给我尝鲜,有时候还会陪我说上一晌午的闲话。
  我们在一起廊檐下漫步,听见这句话隐含深意,我心里有些微微触动,会不会是他呢?
  凝哥哥。
  我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一直梦想着那个人会是他。想望驱使我上前,想一见这个人是谁,姓甚名谁。
  他?会不会就是赵凝?
  我着实太累、太苦楚,在这寂无人问的北宫里,凄冷荒凉,由不得我自欺欺人,真的,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唯一不变的,是我之于赵凝的想念。春风骀荡,一点一点的振动我的念想。说话声在我耳际隐隐回响,却又慢慢远去了,直至我再也听不见。
  有人远去,又有人脚步轻轻的慢慢走到面前,高屋建瓴、俯身看着我。我抬起头,像向日葵一直注视着太阳的方向,忽然间,眼底露出悲戚的神色,像是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盈满了我的眼眶。
  眼前一片模糊。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上。
  雨滴成注。
  是的,他来了。“周将军果然没有骗我。”我喜极而泣,情不自禁的笑笑,马上又是泪眼婆娑。
  “凝哥哥,你终于来了!”
  “是的,阿嫣,我来了。十七年了,你还好吗?”赵凝又哭又笑。
  匈奴右贤王赵凝,乎衍氏,我一直深深爱恋的男人。
  赵凝端凝着我,好像在看我有没有变老。
  他开口道:“都说十年锦灰、一别经年,最是断肠,感人世,上穷碧落,两处茫茫。十七年了,好久不见,阿嫣,你还好么?”
  我道:“烦劳挂心,凝哥哥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还都好。”
  胸口隐隐作痛,“说真的,长长的十七年来,自己真的好吗?恐怕连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阿嫣,是我不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一步也不可以。”
  眼底有泪,有泪。刹那,所有的要强、所有努力,全都变成了眼泪。曾经,我在所有人包括皇帝面前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要强,终究还是在他——赵凝的面前土崩瓦解。
  到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再见一次更好?所有的要强,瓦解冰消,全都化作了泪水,化作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幸福拥抱。
  赵凝的臂膀真的好温暖。
  抱着我,牢牢地抱住我。
  这一世,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赵凝说,“阿嫣你知道么,我来接你回家。我已向汉皇请求了,他说一切照看你的意思。阿嫣,你会答应跟我一起走吗?”
  我摇头,迟疑不定,一双长睫明眸凝注着西边,云蒸霞蔚的傍晚经过雨水的洗礼显得有些迷蒙。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久久地回顾了一下过去,“不知道,也许会吧,但不是现在。”
  “好吧。我会等着你。现在只要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像泄了气,但并不气馁,始终相信:水滴石穿、金石可镂,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打动人的那一天。
  回去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我曾与他有一个关于黄昏之前的约定。直到快要离去的前一个月,我还在想,记得与赵凝见面的那日,周将军似乎也在。
  他不是说,如果明年我还能看见春天的话,如果我还有机会离开这儿的话,离开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来送我。
  他说,“阿嫣,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如果明年有春天,你还坚持要走,我一定送你。”
  他说得那么的轻巧。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周将军,绛侯周亚夫,未央宫宿卫,后赐封条侯,景帝朝,位御史大夫,丞相。
  他说,……,如果明年春天离开以后,要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知道么?!!
  知道,或许我不会回来了!
  明年初夏,文帝十三年。孝惠皇后张氏离宫。窦皇后与皇帝对外宣称孝惠皇后薨,实则已离开了北郊行宫。
  春天来了,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仿佛正恣意地书写着整个春天的欢喜。
  风来了,窗打开了,一缕雾色d的阳光洒落窗前,翠澜如丝,透过窗棂前梨树绵密的枝叶,细细地投下了一片片斑驳的绿叶碎影,雾影阑干、微尘轻扬,照得窗前痴情伫立的女子容颜清丽,却带了几分忧郁之色。
  明黄、粉藕的净服,干净寥落而又富书情画意,头上发饰精美,惟妙惟肖,香丝柔顺,正是十几岁少女的独有的打扮,而面上娇喜微微,亦嗔亦喜。
  暮地想起二十年前,我在宣平侯府外遇见赵凝的日子。
  那里的一切,才刚开始。所有的精彩,也才刚刚上映。
  “皇后。”来人脚步轻微错落有致,施礼道,“皇后娘娘,贤王殿下到了。”施礼说话的是赵凝身边的侍女——晼晚。
  自秋罗去后,一直是她日夜陪护在我身边,是我的好妹妹,也暂且是我的贴身侍女。
  “好。我知道了。”
  我微笑道:“晼晚,我想我们该走了。”
  我唤过她。晥晚谢恩起身,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临要走,我拉着她的手,悉心说道:“你不回去么?至少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父亲和家人。”
  她摇了摇头:“回不去了,我也不肯回去。娘在时,常常给我温暖,爹爹也很疼我,家里仍旧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很留恋。可是现在娘不在了,又跟爹爹闹气出走,爹爹肯定不要我了。而且,我心中实在是一点也不肯回去。”
  她摇头半天,始终不答应,也不说话。最终还是决定,要同我们一起就此离开此地,远离故乡,远离这个伤心的地方。
  同我一般,远离此地,远离这个伤心的地方。到底也是个固执的女子。
  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父女没有隔夜的仇恨,既然到了现在希望你能释怀,就此放下不要再埋怨你父亲了。”
  她一直眉头紧蹙着,我劝慰了一下,方才好一些。
  她有些吞吞吐吐:“皇后,我能跟着你们一起走吗?”
  我一笑而过,“可以?怎么不可以呢?你是我的好姐妹,既然你不愿回到你父亲那里,那与我们一起也是可以的。我们一起一路上还可以做伴。”我不作任何勉强,毕竟隔了这几多年,他们父女之间的隔阂实在太深了。
  赵凝走进来。脚步轻轻,悄无声息。
  我睡眼惺忪,抬起眼看他。
  赵凝关切道,“阿嫣昨晚上睡得不太好么?还好吧?我们现在就要走了。他们一直在外面等着。我们该启程了,马车都已经在外面等候好了。”从他口中说出的温柔之语仿佛一泓泠泠的清泉,流水潺潺一般款款流泻而出。
  我不说话,点头致意。
  他站在我面前,明澈双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低低看我。我也不抬眼看,淡淡道,“怎样,这里的生活还住得惯吧!自是不比你的匈奴王庭好吧。”
  赵凝缓缓而笑:“还不错,至少还有你在这里。比之王庭,夜深孤独,孤寂难眠。想到要走了,住了这么久的宫宇,现在还真是舍不得离开。”
  我准备开口说话,一抬头便看见他俯身探到我唇边,贴在我的耳际上轻轻的道:“我知道,这里是你伤心难过的地方,也有你开心的地方,你肯定舍不得走吧。”
  我不答,沉默以对。
  是的,也不是。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四目相对里就那样默默注视着彼此,我们都不说话,可是眼底里却是闪过许多的悲楚。
  一瞬间,不言而喻,直直的击碎我的防线。泪,不住地流下。
  曾是我住过的地方,相约伴了十几年的地方,一夕离开,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不过此次离开,倒也是逃离了苦海,那也意味着,我另一个新生活的开始。
  我唤张嫣。我来北郊行宫已经有十三年了。
  我是大汉开国皇帝高祖刘邦与高后吕氏的外孙女,汉孝惠帝的妻子孝惠皇后张嫣。我的母亲是鲁元公主、太后、齐王王太后、鲁王王太后、赵王后刘乐,甚至是大汉第二世皇后的母亲。父亲赵王、宣平武侯张敖;我的祖父,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开国功臣赵景王张耳。祖父赵王耳薨后,王位便由祖父唯一的儿子父君张敖继承。
  我出生的日子,是在高祖六年三月三日,春,天下一统。
  见我意犹着不肯登车,赵凝知道为什么,一旁提醒我:“阿嫣上车吧,你等人不会来了。”赵凝絮絮叨叨的说,“我知道,你要等得人是谁,但是他今天不会来了。他今天娶亲。”赵凝欲言又止。
  是的,他今日娶亲。女方乃是子冉,年轻美貌、豪门显贵,出身自是不凡;而男方条侯周亚夫,大汉功臣太尉绛侯周勃次子,一属少年英雄本色,这以后,他又是大汉最有前途的人。可以说,二人这一桩婚事,也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子冉,乃是当今太尉灌缨的嫡次女,配上亚夫,门当户对!
  自今上九年,绛侯勃薨、子周胜有过被剥夺爵位以来,周氏一族日渐式微、门可罗雀,可想不到没过多长时间,今上悯周氏一族对于大汉的功劳,特封绛侯次子爵为绛侯,后因功封为条侯,入宫任宫近卫,领北军护卫将领一职,寻又授车骑将军,出细营柳练兵,以防匈奴入侵。
  条侯周亚夫,一个曾经给我过重生的阳光的人。
  许负说:“君後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於人臣无两。”
  是的,正如赵凝所言,不会再有了,他也不会再来了。
  我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登上了马车,推开窗。
  我抬了抬头,依例坐下,身体放松。双手平放,身心放松,像从前一样,推开身前窗轩,摊开手中泛黄的书卷,心里的悲楚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是的,已经有十多年了。经历这么多事情,我的心再难以平静下来,不管是岁月、时间、人世还是自己的心里,总是有那么多的暗流汹涌。
  你若不伤,岁月无恙。
  十年一觉扬州梦。转眼便是过眼烟云。
  曾经,我只说,
  “对不起,阿凝,是我让你苦苦等了十年多年,让你白白的浪费了这大好青春。曾经,我答应了要嫁给你,却嫁给了旁人。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误了你十年,也苦苦地思念了十年。”
  现在,我想对你说,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由见,拼了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我等了你十一年。现在,你可以如愿以偿的带我离开北宫,去到云中,回到你的家乡,一起领略塞外丰盛水草,肥壮的牛羊,以及沙漠的旷野之美。曾经,你向我说起这些地方时,我都很向往。
  “走吧,车夫先生。”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嘴角漫无目的嚷着车夫启程。
  “再等一等。”赵凝轻声的对着车夫说了一句。
  他还是没来,明明答应走的那天一定会来送我,为何没来?是近乡情怯,抑或是不忍看见我同赵凝怀抱相拥吧。
  远处,长安城周府,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一场婚礼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新娘的子冉,身着一袭庄严肃穆而又华丽富贵的玄色对襟勾金礼服,她脸上红光满面,润泽了花容月貌。
  亚夫吻她。他眼神迷离,面对着眼前可心如意人儿子冉,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他担任宫廷近卫北军将领、负责宿卫宫中安全的那几年,同她初见,又与她度过了好些快乐的日子。
  他喜欢她,却因他是臣子,她是先帝皇后,被废的太后。他嘴角呢喃道:“张太后要离开了,我们应当为她高兴,只可惜……”
  我们终于上路了,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云中郡,出玉门关,绕过阴山,便是匈奴的地盘,塞外。
  一年之后,乌兹巴孙,匈奴右贤王王庭。
  我目光空灵,伫在窗前,满心惆怅,思绪徐徐飘向远方,飘向八岁时我们一起初见时的情景。
  正是八九岁的年纪,疏疏袅袅映娉婷,初试晓妆新。
  赵凝当时十二岁,我是眉心一点红的淑女,而他则是翩翩风度的英雄少年,郎才女貌,恰逢青春年华指点江山,于千万年之中,于千万人之中,茫茫人海里,惊鸿一瞥便看见了。
  温默一笑,唇边是一抹淡淡的容笑,如沐春风。想起那句由来已久:“展如之人兮,邦之佳媛。倾国丽城兮,天下无双。”
  可惜天意弄人,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春天,一纸轻薄得没有重量的封后诏书,结束余生,将我与他硬生生拆散。之后,我进入后宫成为天下的皇后,他一气之下回归匈奴成为右贤王,跟随哥哥冒顿单于一路征战南北,破灭东胡,西击月氏,南并楼烦、丁灵、白羊,悉收秦所使蒙恬夺匈奴之地,由是匈奴地广千里,为大汉威胁。
  右贤王赵凝战功赫赫,以胞弟之故,更受冒顿单于喜爱。
  ……
  乌兹巴合,一座耸立在塔克拉玛干盆地上气势恢宏的王庭,就坐落于距离天山脚下约一百里远处的大湖湖畔。这里水草丰盛,牧民们逐水草而居,而右贤王府,就在乌兹巴合的东南角。
  王府中建筑美轮美奂,装饰也是极尽繁华。是右贤王赵凝亲自为我居住而建。在这里,四处都是牧民放牧用的蒙古包,但是在右贤王的王庭中药,却有几处宫殿。这些宫殿建筑的出现,不眠让人心生疑窦。
  锦帷华裳,宫闱暖阁,放眼四处,阁内布置与我当年未出嫁前在宣平侯府中的布置一模一样。往事一幕幕,桩桩件件,极是带着温馨与惬意的回忆。
  时光已过,经年不忘。我的眼睛眨了一下,闪过一滴泪,漾起涟涟微漪。
  眼中泪水漫无目的流淌,一时泪水迅疾如雨。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无声滑落。
  暮地,门“吱呀”的一声缓缓开了,脚步轻缓至窗前,轻轻地推开了窗,阳光明媚,丝丝缕缕阳光明媚如丝,照进窗来,慢慢的编织成了一张网,一张命运的网络。
  赵凝徐徐唤过:“阿嫣,药熬好了,过来喝药。”
  “哦。”我一壁凝思,未能立即听得,木讷道。
  我十七岁自先皇崩殂,次年母亲婉云去后,本是如花的年纪,却患上了幽郁之症,发病之时,娇喘微微,呼吸不畅。
  此疾可大可小,只可惜我的心并不在病上,时间一久,旧病经难医治,二十五岁后,成了顽疾。二十五岁,正是我离开未央宫到达北郊行宫的那年。
  我有些出神,直到赵凝唤我该喝药时,方才知道自己患了病需要喝药才能好。这一讷,仿佛自己并没有生病,而是旁人生了病。
  治标不治本。除症固本,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缓步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药喝下。药微苦,多少年来药还是一样,可我到底还是不能一饮而尽,有些丝缕楚苦氤氲,跃然在心。
  赵凝关切道:“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遭了凉。来。”温柔地携我坐下,缓步至房中拿了一件玉涡色玲珑含韵折枝迎春宫装大氅给我披上。
  我莞尔,眼底间一闪而过千般姹紫嫣红,似有若无置下:“问世间,情为何物?”
  淡淡而笑,双手温存地抚过我头上柔顺黑发,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1。只可惜红颜迟暮,青春年华早已不再。
  赵凝含情脉脉道:“所谓的情就是思,思念。男女相悦,彼此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祈盼。”
  我继续问:“《棠棣》说,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斯远而?”
  他道:“昔孔老二所言: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也就是彼此二人合心切意,两心相悉,即使身在海角天涯,只要彼此思念,不放弃不放手,又怎会觉得就连天地海涯都是远的呢?”
  是啊,怎么不是呢?只要两心悉情相悦,又怎会觉得远呢?
  是这样,只要能在一起,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枕畔身边。每日醒了睁开第一眼看见的是你,那就好了。你若在哪里,我便跟着你到哪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身处何方,我都愿同你在一起。
  走着走着,我们就老了。
  我心有余悸,我怕,怕咫尺天涯,怕深宫冷寂无人相问,怕上刀山下火海,注定一生流浪,但我更怕更怕失去你。
  赵凝,没有你的日子,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我问:“有一天我若记恨你离开了你,躲起来不让你找到,而且你也以为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答:“若有那么一天,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找到你。若你躲着我,不肯与我相见,那我便要你知道:若天下人都往繁华去,独有一人,愿在这灯火阑珊之处、繁华落尽之时、蓦然回首之间,默默地等你。我要你知道,这个世上,不敢何时,无论何地,总有这么一个人。”
  我满怀感动地拥着他,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鼻尖,仿有小女儿家心思,软语温言,道:“好。你若负我,我一定弃你!”
  他道:“好!那我一定对你不离不弃!”
  他忽而用嘴亲了我,粉嫩的樱色唇瓣探尽香舌,疏忽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继而也堵止住了我将要说的话。
  赵凝仿佛知道我的心思,垂下眼睑来,望见我捂着脸颊,也知道当年是他下手重了。可是,都已经铸下大错了,还能怎么办呢?只有好好弥补而已。
  赵凝缓缓抬起手,抚上我的脸颊,宽大厚实的手掌,像是婴儿的肌肤,暖暖的泛着热腾。
  我知道,他是我自己此生用尽千军万马都换不来的全部。
  耳际很疼,是他当年打下的很重的一记耳光。
  我下意识的贴着耳,脸上一边是一阵火辣辣的,一边是丝丝入扣的凉意。
  赵凝在我耳边温存:“对不起阿嫣,当日之事,都怪我太急,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下手太重。你的脸上还疼不疼,不然你也打我一巴掌,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
  她是无情,他是多情,所以多情总被无情恼,所以活是她受了他的一巴掌。
  生命原本就是一部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小说。生之一世,自然要好好活着,存美满而生,为逝者而活;然而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归于宁静的远致,情愿一死,固有一死,无挂无碍,无怨无悔,那么死亡,又算得上什么。
  人世间所谓的生死,不过一场梦而已。
  我对自己自语道:“我只是一位女子。仅此而已。”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不断提醒自己:我仅是一位女子,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为数不多的、有着许多传奇的女人,是一个一生凄苦与幸福交织在一起的女人。
  心中的柔肠百结,渐渐地仿佛失去了知觉:“我这一生,岁月荒凉如故,运命亦不宽宏,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荆棘密布。”
  阳光打在我的脸上,突然又没了,身前是一袭颀长的身影,遮住了阳光,投下荫蔽来。
  阳光暖暖的,微有萌动。
  他唤过我,“走,上去吧。孩子在前庭玩耍,我们去看看珏儿现在玩得怎样了!”
  “好。我陪你。”我高兴地拉着他的手,一起迈出了前庭。
  出门的瞬间,阳光突然打着我的脸上,暖暖的,很温暖,就像是皇帝舅舅在抚摸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