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开并蒂
作者:
沐石盟 更新:2021-10-12 03:12 字数:5150
龙翊见黑衣女子倏忽来去,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深长地叹了口气,心想:“唉!但愿此事就此了结,莫要再出什么变故才好。”忽然闷哼一声,一口涌上喉头的热血,险些从口中喷将出来。
龙翊不论体魄还是性格都极为强悍,当即侧过头去,将涌上喉头的热血强自咽回腹中,皱了皱眉,暗道:“这姑娘的力量如此霸道,却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想到适才与之交手时的情形,龙翊兀自心有余悸,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大踏步走到李一帆近前,俯下身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舒窈姐没事儿么?”
李一帆茫然的摇了摇头,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一些。小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活的特别轻松,直至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成长,是因为有人为自己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而此刻这个为自己承担压力的人,却倒在了自己面前,心想:“我已经长大了,今后无论怎样也要为她承担一些压力!”左掌轻轻贴上李舒窈灵台穴,将一股柔和的真气源源输入她体内。
李舒窈只觉精神一振,身上的痛楚似乎已不在那么剧烈,她缓缓抬起头来,关切的凝视着李一帆,柔声说道:“我没事儿了,你别管我!”轻轻推开李一帆左臂,艰难地抬起右手。
李一帆心中一痛,但随即一种熟悉的感觉蓦地在心中涌动,只见李舒窈右臂衣袖轻轻颤动,微弱的龙吟之声随着衣袖的不住浮动隐隐传来。须臾,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刃,倏地裂袖飞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道寒光一闪即没,短刃不知何时,已落入李一帆左手掌握之中,却正是那柄在古墓中遗失的宝刀“分水”。
那日,李一帆堕入深谷,李舒窈便将这柄短刃自石壁拔出。她知这柄短刃对李一帆的重要性,因此上一路携带,以方便寻找李一帆下落。
但凡神器必有灵性,李舒窈深信这柄短刃,一定能指引自己找到李一帆。然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短刃与李一帆气息相连,只距离太远,短时间内尚无法捕捉到李一帆的具体位置。
李舒窈无奈,只得凭直觉寻找,却不料黑衣女子陡然出现,一路追杀众人。
李舒窈无暇多顾,心想若不保全自己性命,又何谈寻人?是以只能依仗八门遁,扰乱黑衣女子视线,三番五次摆脱其追杀,但那白毛巨兽雨师嗅觉敏锐,众人始终无法彻底摆脱,若非如此,李舒窈亦必然能寻得李一帆所在。
“快……快别管我,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比我更危险!”李舒窈艰难的说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均不知李舒窈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道她伤势太重,神智恍惚。心想李一帆此刻神光焕发,实力更突飞猛进,又何来危险一说?
李舒窈固然伤重,但她却无心解释,只坚定的凝视着李一帆,目中满是关切与温柔。
戚柔儿心中一愕,暗道:“或许只有他才能见到舒窈姐温柔的一面吧?”
李一帆见李舒窈面色已渐转红润,料来并无生命危险,当即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到戚柔儿怀中,自己则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目,心念动处,只觉体内煞气倏地蓬勃涌动。
李一帆面上立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左右掌顺势翻转,掌心向上,平放与膝盖之上,霎时间右掌黑气涌动,须臾便凝聚成一柄黝黑的短刃;左掌则白光闪烁,一柄雪亮的短刃虚浮于掌心之上。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两柄形状大小,全然一致的短刃,同时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众人见状无不诧异,正自寻思,忽觉气息一滞,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阴霾一般,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众人大骇,俱都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就连远处凝望众人的陈烨菲感受到黑刃的气息后,也觉心脏一阵狂跳,本能的躲到一棵大树之后,不住轻拍着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脯,大口大口的呼吸。
郦舞一见黑刃,顿感呼吸急促,面色也在瞬间变得煞白。她原是一具醒尸,面色本就略显苍白,此刻娇颜上更有如覆上了一层白霜,看来全无血色,极是可怖。
这柄黑刃给她带来的压力委实太大,她甚至觉得这柄奇怪的兵刃,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郦舞轻呼一声,身形电闪,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疾掠,直至与李一帆拉开距离,这种压迫性的感觉才渐渐削减。
众人俱都忍不住向后趋退,是以谁也没注意到郦舞的异常举动,还道她承受不住压力,也不以为意。
此刻李一帆面上已满是冷汗,左右手一白一黑两柄短刃在他内息调动下,围绕着他双臂,在身前尺许处,极速旋转,带起一黑一白两道截然不同的残影,看来仿佛阴阳双鱼,须臾便交汇成一幅黑白交融的太极图。他体内的煞气亦随着这幅双刃交汇的奇异图形旋转、内敛,渐渐消弭于无形,最终归于平静。
此刻,李一帆只觉气息舒畅,体内煞气已不再鼓荡冲击他周身各处要***息亦渐渐平和,四肢百骸无不充溢着舒适之感,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已焕然一新。
有道是“相生相克”,这黑白两柄短刃,深谙其理。当年铸剑师投身入炉,以身成物,将自身浩然之气,融于短刃,终成就旷世神器,以压制闯王军刀所附万千怨灵。
这黑白双刃,既相生又相克,一正一邪,恰呈阴阳互补之势,一主杀戮;一主守护,渐成浑然之势。
李一帆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缓缓睁开双眼,抬眼望去,见众人目光各异,有的诧异,有的疑惑,却无不怔怔地瞧着自己。他心中一动,正要解释其中原委,目光斜睨,忽见一个娇弱的身影,正趔趔趄趄地从水潭边向众人走来。
“哎呦!”李一帆心中一凛,暗道:“该死,我怎么将菲儿忘了?”豁地站起,也不顾众人投来何等目光,飞也似的向陈烨菲急奔过去。
适才陈烨菲感受到煞气的压迫,因此上不敢近前,她在一旁瞧得真切,见李一帆与伙伴们重逢,心中暗暗为他高兴,又见他寻回短刃,化解了体内煞气的侵蚀,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李一帆会和。
水潭边怪石嶙峋,纵横交错,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绿色苔藓,陈烨菲不擅武艺,行走便颇为吃力,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李一帆见此情形,立即迎将上去,他速度极快,须臾便奔到了陈烨菲近前,拉着她手问道:“菲儿,你还好么?”
陈烨菲摇头道:“我没事儿,你的伙伴们怎么样了?”
李一帆皱了皱眉,眼见李舒窈伤势颇重,委实不知眼下情形算不算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拉着陈烨菲柔嫩的纤手,快步向众人走来。
陈烨菲自由在山林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众人聚在一处,向自己投来诧异的目光,不禁有些腼腆,当即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各人目光。
戚柔儿见这小姑娘衣着朴素,且平和浅淡,温文尔雅,面容又生的这般娇俏可人,心中登时涌起一阵莫名的醋意,忍不住问道:“一帆哥,她是谁?怎么和你在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皆疑窦丛生,闻言均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李一帆道:“她是菲儿,是……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能有幸与你们重逢,其实还多亏了她!”便将自己跌入深谷后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的说了,因顾虑触及陈烨菲心中隐痛,便刻意省略了她孤苦的生世不说。
众人这才一一醒悟,均向陈烨菲投以感激的目光。
李舒窈心下尤为感激,尽管她伤势极重,但还是艰难地伸出手来,轻轻握着陈烨菲的手,微笑着柔声道:“好姑娘,多谢你了!”她向来少言寡语,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对这个面容姣好,衣着朴素的小女孩儿竟莫名的喜欢。
陈烨菲面颊微红,腼腆一笑,道:“那没什么,您……您没事儿么?”只觉李舒窈手掌冰冷,如触寒冰,心中不禁暗暗担忧。
戚柔儿心中莫名的醋意,在得知真相后便烟消云散,将李舒窈轻轻扶起,微笑着拉着陈烨菲柔滑的纤手,感激的道:“小妹子,你真是好人,我在这里替一帆哥谢谢你啦!”
陈烨菲被二女一左一右拉着双手,虽觉腼腆,心中却蓦地升起一股暖意,感觉这些人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心中又是温暖又是伤感,侧头望着李一帆,轻声道:“你们没事儿便好,大哥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们!”
龙翊闻言,忽然心中一动,问李一帆道:“对了,适才你掌心的黑气是什么?”语声一顿,又道:“还有为什么短短数日不见,你小子却变得如此强大?”
李一帆一凛,暗道:“原来姐并没有向他们说及我的遭遇!”觉得此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即苦笑着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从我小的时候说起。”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说道:“你们都有伤在身,正好借此机会稍做调息。”便趁众人疗伤之际,将黑白两柄短刃的来历,悉数道出。
李一帆说罢,众人无不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神色凝重,有的面露惊诧,却无不替李一帆暗暗担忧,只怕他哪日再受煞气侵蚀,均想原来这个看似平淡随和的少年,却有着如此不同寻常的际遇,只陈烨菲与李舒窈早知其中原委,是以神色颇为淡漠。
龙翊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彻底压制煞气么?”脑中思绪百转,心想自己虽懂得一些道教秘术,但这点微末行当,只怕也无法对李一帆有所帮助。
李一帆淡淡地道:“其实这柄‘守护之刃’便能压制我体内的煞气。”左臂微微翻转,心念动处,只见寒光一闪,那柄雪亮的短刃已在左手掌握之中。
李一帆大感诧异,神色微微一变,未曾料到,这柄短刃竟能随心而动,而这种情形,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心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它竟与我心意合一,随我意念任意操控了么?”
众人见状,还道李一帆原本就具备用意念操控这柄短刃的能力,只未曾这般在众人面前展露过,是以神色颇为凝定,均想他的遭际如此,拥有一些特殊能力,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郦舞忽然轻声说道:“那杀戮之刃,煞气极重,若非恩公体魄强韧,纵有守护之刃压制,时候久了,也必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适才她感受到黑刃强烈的煞气,心中惊怖难安,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要被煞气吞噬,不得已之下,只能展开身法远遁。此刻李一帆将煞气彻底压制,她才又悄没声息的回到众人身边。
李一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没那么容易的,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便成为了这柄杀戮之刃的寄主,想要彻底将它摆脱,却谈何容易?”
李一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侧头瞧了郦舞一眼,心中微微一动,说道:“姑娘,你不必这样称呼我,其实我帮你,也是有目的的。这其中的原由,纵然我不说,我想你也明白。”话锋一转,又道:“对了,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呢?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有危险,你现在自由了,这便去吧!”
“我……我……我还不能走!”郦舞嗫嗫嚅嚅地说道。
众人闻言俱都一怔,目光不约而同的移到了郦舞身上。
郦舞登时面颊一红,下意识地向龙翊靠近了一些,苍白如纸的纤手,却不住牵扯着衣袖。
李一帆问道:“为什么?”
郦舞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我有我的苦衷,这一切的真相,你们明日便会知晓。”说罢忽然转过身去,莲步轻移,整个身子便恍若一缕夭矫的白雾,飘飘渺渺,须臾便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她此番言语究竟有何深意。当下也不多想,这数日之间,各人俱已精疲力竭,哪有心思琢磨郦舞言下之意?心道且看她明日究竟有什么要说便了。
日近黄昏,浩浩数百里俱被落日渲染成一片金黄。
微风煦暖,吹过万仞绝壁,卷起漫天枫叶,一片片从郦舞眼前、身边飘落,蜻蜓点水般落向碧如琉璃的水潭,带起一连串轻微的涟漪,大地在这一刻似乎更加萧索。
衣袂在微风中翻飞舒卷,郦舞悄立良久,忽然足尖一点,倏地展动身法,迎面向万丈飞流,疾跃而上,只见一缕流光也似的白色残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山巅瀑布飞掠而去,须臾那白影便奔到瀑布近前。
只见淙淙白瀑,自足前飞泻而下,轰鸣的水声,似已掩去世间一切美好的声音,留下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郦舞轻倚在瀑布左近的一株松树下,任那水流溅起的重重水雾,将自己洁白的衣衫渐渐浸透。
一株并蒂而开的蓝色小花,出现在郦舞眼前,微风拂动,那花儿轻柔的摇曳,郦舞的思绪似乎又被带到了很久以前。
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呢?她恍惚的回忆着,记忆中,一个白衣少年轻抚长琴,对她浅浅一笑,只不知那张古琴还在么?郦舞不禁心中一痛。
在那湖畔还发生过什么呢?她紧闭双眸,似在竭力回忆。是了,那一年他们并肩坐在长亭下,那些柔情蜜语,仿佛犹在脑中回荡。
郦舞幽幽地叹了口气,忆及往事,恍若一场梦境,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垂下一行晶莹的珠泪。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她的人生呢?郦舞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哀伤,毕竟物是人非,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呢?郦舞心中既感伤,又矛盾,眼见并蒂花开,残霞如火,她轻轻依靠在挺拔的松树上,聆听耳畔流水,心中一阵惆怅。
很多事情,记得不如忘了好。可是她又怎能就此忘却?时光荏苒,春花秋草转瞬即逝,都说人生无常苦多乐少,既然这样,多记住些美好的东西就是了,郦舞心中默默地想着。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与他重逢?想到此,郦舞的心绪渐渐平静,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只是此番相遇,原有未尽之事,若不道出真相,又怎能安心?不如便将它编织成一个美丽的梦境吧!郦舞想着,回眸望向滔滔水流,心中微微一动。
在这山林之间,数道溪涧汇成激流,自山腰飞泻而下,形成声势浩大的万丈飞瀑。
眼望飞流下,水潭边那模糊而又熟悉的人影,郦舞深深地叹了口气,暗道:“想不到时光飞逝,造化弄人,却不知这究竟算不算缘分呢?”她的心在这一刻,竟痛的难以呼吸。
今非昨,往事不堪回首,她已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