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霍北府封地，钟冷的手正从一只信鸽脚上拿下一封信件，雪白的信鸽惊叫了两声便从他的手中逃脱，扑腾着双翅飞到了屋檐边站着，睁着一双眼目四处张望。
  他眉头紧锁地看向信件的内容，那一小行字迹令他的心中不禁咒骂道：蛮人终究是蛮人，一群不可雕也的蠢材，我都已经将枃原军的作战部署暗中告知了闵息一方，没想到闵息那边居然还能被刘素东带领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就这样的实力还痴想着能够攻占领枃，痴人说梦，简直痴人说梦！
  他正恼火之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钟冷立刻将信件扔到火炉烧毁。
  他抬头一看，叶淮温正从门外走进来。
  窗外的树叶被一阵奇风吹得蔌蔌作响，无数叶子吹落又吹起。
  大队人马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终是抵达了乌木城。贺兰沁为防止程怀桑再次出逃，便将她扔进了关押重犯的大牢里。
  程怀桑站在牢房内观察四周，发现大牢里关押的人并不多，所见到的几间牢房都是空的。她瞧不太真切，揉揉眼，望向过道的尽头处光线最为昏暗的一间牢房，她似乎看到那里关押着一个男人，看不清脸，但身形看起来很年轻，约摸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好像是受伤了，程怀桑将头尽量伸前，双手抓住栏杆朝那人叫道：“喂？”然而对方并未搭理她，程怀桑自讨没趣，便也惺惺然地往角落一坐，开始静心打坐。
  牢里光线太过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程怀桑就这么坐着睡了一觉，后被几声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一瞧，看到有好几人动作粗鲁地将过道最边上的那间牢房里关押的那个男人带走了。程怀桑心中疑惑：一个受伤的人费得着这多人过来押送吗？
  那一行人急匆匆地经过程怀桑的牢房，她也就这么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了那个受伤男人的侧脸。他松散的长发下若隐若现的半张脸。程怀桑心中一惊，她险些以为见到了刘素东，可再仔细一瞧，却又并不怎么相像。她只见到那人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被隐藏在了松散的长发之下。
  直到那行人消失在了尽头，程怀桑才将自己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有人来送了一次饭菜，程怀桑随意吃了两口食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的目光时不时望向他们消失的那个尽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仍未被送回来，不会被杀掉了吧？本来她是并不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情况的，只不过瞧着他的模样生得与素东有几分相似，她便多留意了一些。
  就在她困得快要睡着之时，大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声。程怀桑赶紧抬头，见那个人一身伤地被人拖回来，很明显是被上过刑，他被人随手扔进了他原先住的那间最末的牢房内。待众人散去后，程怀桑才壮着胆子借着牢内那一丝丝的微弱的光线打量他。
  他住的牢记距离她所在的牢房实在有一些距离，她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他的脸。
  “喂，你还好吗？”程怀桑小声询问。声音虽小，可回荡在空旷的牢房内居然听得非常清晰。可对方只是轻飘飘瞥了她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见对方并不想理会自己，程怀桑就自顾自地观察起了他。看他的样子并不是闵息人，从他一身破烂的衣服还是能够隐隐能看出是跟枃原差不多的打扮。她再次询问道：“你是来自枃原的吧？”
  在听到枃原二字后，那人身子明显僵住，许久后，传来了他略带虚弱的声音：“你打听这个作什么意图？”
  见他终于开口讲话，程怀桑很是开心道：“我来自枃原，想问问兄台是否与我同是？”
  “你是为何被关在此？”他道。
  程怀桑为听清他说的话，将整个脸都贴在了栏杆上，朝他说道：“说来惭愧，我是被他们当成细作抓来的，一路随他们从横安退至此地。”
  “你是枃原派来的细作？”
  “当然不是，我是被误抓的。”
  他歪坐在枯草堆上，背靠着墙，低着头，目光深沉，说道：“那你来这兵慌马乱的地方作什么？”
  “我，我来寻人。”程怀桑说到后面不知该如何讲下去了，老脸一红，声音渐小，说道：“我来寻我的家人，不料被这群蛮人当成了细作，都关了我好长时间了……”
  对话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伴随着对方的一阵吃痛的呻吟声结束了话题。
  程怀桑心想：看来他是真的痛得没力气和她说话了，也罢，来日方长，他们既关在一处，说话的机会还是有的。
  程怀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中听到了一些响声，她便醒了。睁开眼，见到一束细长的阳光从窗缝里头挤进来，恰巧温暖了她的四周。这场景，竟然令她感觉似曾相识。
  最角落的那间昏暗的牢房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声和人们窸窸窣窣的走动声。程怀桑一下子就明白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争……
  重复着昨日进行过的审讯，利用人类的痛感来销毁一个人的意志……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当缝隙里的阳光彻底消失之后，角落里的那些人才逐渐散去。一群人经过程怀桑的牢房时，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沙莫。
  就在他即将从她眼前走过之时，程怀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停住脚步，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
  “是你？”他说道。
  “沙大人，是我。”她笑道。
  他瞧了她一眼，便命其他人先行离去，独留他一人与她说话。
  “我竟不知你被关在了此处。说吧，找我何事？”他道。
  程怀桑从地上站起来，向他端庄地行了个女子礼，才道：“真是惭愧，我还是被抓回来了。现下确有一事求大人帮忙，大人可否将我的牢房换到那一间？”她伸手一指，指向的正是角落里旁边的一间牢房。
  沙莫的目光跳过她指的牢房直接看了一眼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程怀桑，缓缓说道：“你们认识？”
  “回大人，我与他并不相识。只是这偌大的牢房就关押着我和他二人，所以想着离那人近一些，便有个人陪我说说话，这坐牢的时光便不会那么无聊了。”
  沙莫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