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尔沁骑在马上飞扬，脸上是嚣张的气焰，他冲城楼上喊道：“刘素东，我们下回再见！”说完便带领众士兵快速撤退，他张狂地笑，手中挥舞马鞭，口中高声呐喊，声音穿透层层高楼，直抵城楼上的枃原众人。
  刘素东眼看着他们渐渐撤退，他眼一黑，手中的短刀砰地一声掉落，陆城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将要倒地的他，几个日夜未曾休息，忽然而来的放松令他一下子就昏睡过去。
  原来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会产生幻觉的，程怀桑饿得头晕目眩，她在眩晕之中居然看到有人向她走过来，递来一张喷香扑鼻的烙饼，她嗅着香气，鼻子跟着香气来回移动。她想伸手去接，却不料那人又将饼拿远了，她抬头，恍恍惚惚。
  “想吃？”那人拿着烙饼说道。
  程怀桑快速点点头，生怕那人没看见。
  “那就捡起来啊！”那人嘻嘻笑笑，语气不善，他手故意一松，喷香的烙饼就掉在她的脚边。
  程怀桑手腕处虽被捆住，但手是可以活动的，她心里纠结了一下，虽深觉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可不吃是会饿死的，不过是掉在草皮上罢了，草又不脏，顶多是粘了些灰罢了，她咽了一下口水，还是伏身将饼子捡了立刻放到嘴边大口大口吃起来，周围忽然响起的是一阵阵恶意得逞的欢笑。程怀桑无心去在意其他人，她只顾吃饼，饼子太干，她咽了一下不停咳嗽，又是引来周围人的一阵嘲笑。她心想，你们就笑吧，等刘素东打败了闵息，就有你们哭的时候。
  一路押送，气温又凉，程怀桑的身子又困又累，快达到极限之时，她终于到达了牢房，也不顾牢房内地面尽是灰尘，她一进去便找了个角落蜷缩在一旁，不一会便睡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牢房上方一面狭小的窗子照射进来，恰巧落在了她身上，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温暖了蜷缩在阴暗潮湿角落的她。
  她还未能享受这片刻的暖意，狭长又森冷的过道里便悄然响起了狱卒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狭小的窗外即将消失的晨光，脸上莫名地笑了笑。
  果然不出程怀桑所料，两名狱卒确实是来提她去审讯的。
  审讯室比她住的牢房干净，地上竟然没有多余的灰尘，也没有杂乱的枯草，只是所见之处放了一张宽大的椅子，椅子后面摆了一个能将人捆成十字的大架子，架子上依稀能见到残留的血渍，可见这里经常有人被严刑拷打。
  她先是被人强按在椅子上用麻绳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其中一名官兵模样的人拿着马鞭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人脸上其实并不凶恶，反而是个笑脸模样，只是手里的马鞭确实吓人。他在晃了许久之后，可能觉得程怀桑一个姑娘应该已经被他威慑到了，于是终于开口说道：“你是自己招供呢，还是需要在下帮你招供呢？”
  “大人明鉴，小女子只是路过那处，却被你们莫名抓住，小女子冤枉！”程怀桑扬起下巴，一脸的含冤之相对那人说道。
  “你就别喊冤了，在下是不会信的，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要从你的嘴巴里面撬出一点有用的情报出来，其他的姑娘就不用费话了。”
  程怀桑不松口，道：“那请问大人，可有证据证明小女就是你们口中所言的军中之人，你们口口声声说弩箭是我射出去的，那请问你们有当场在我身上搜到弓弩吗？可有人亲眼见到我向你们射出了弩箭？”
  那人笑了笑，忽然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打，转身朝站在一旁的狱卒沉声说道：“用刑。”
  他慢慢向前方走去，经过狱卒身边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狱卒悄声说道：“下手别太狠，我要活的。”
  狱卒点了点头。
  那人就安静地坐在前方，安静地看着狱卒对程怀桑用刑。
  虽不是酷刑，可但凡是刑罚，终归是疼痛的。程怀桑眼睁睁看着狱卒将冰冷的刑具套在了她的十根手指上，刑具触碰到皮肤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寒凉深入骨髓。而后感受到的，便是十指连心的疼痛，痛到晕厥，痛到麻木，汗珠大颗大颗地自额头流下，她硬是强忍着不喊一声疼，嘴唇被她自己的牙齿咬破了皮，鲜红的血液从嘴角边一直流到衣襟口，然后慢慢地干枯……
  痛晕过去了，又被他们用水泼醒，继续用刑。
  “你现在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的吗？”那人开口说道。
  程怀桑半眯着眼，迷迷糊糊，摇了摇头，道：“大人，我冤枉……”
  她是怎么回到牢房内的她不知道，只是待她醒来时却见到身旁放了一个碗，碗里有一张香喷喷的烙饼，那香味，刺激着程怀桑饥饿的胃。她好想拿起那张饼大快哚颐，可手指连动一下都疼得刺骨，更别说去拿食物了。她只能咬着牙尽力将头移到碗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去咬碗里的烙饼。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程怀桑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十指，她有点想哭，可还是吸吸鼻子忍住了。她告诉自己，肯定会有人来救她出去的。
  “王子，我们那日抓到的暗箭嘴还挺硬的，牢里对她用了刑，可她只字未说，什么也没从她嘴里撬出来。”撒布说道。
  贺兰泌不以为然，道：“才不过第一天，你看着吧，她会认输的。”
  第二天，当那缕晨光从狭小的窗口照射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便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了。窗口太过狭窄，阳光显得那么珍贵，一过一会功夫，温暖的光线便从她身上移走，牢房内依旧是昏暗沉沉。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了狱卒的脚步声从狭长的过道传来，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审讯室依旧很干净，昨天泼在地面上的水今天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看来昨天有人刻意打扫过。程怀桑被绑在了那个呈十字的架子上，想来今天他们是打算用别的刑罚了。她咽了咽口水，刚想握紧拳头手指却传来疼痛，刺激着她回想到了昨天的情形。
  那个人又来了，他还是坐在了前方静静地看着狱卒对她用刑。
  今天是鞭刑。
  程怀桑不知道狱卒手里拿着的鞭子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她只知道这鞭子打人疼得很，刚开始她还能咬咬牙忍受过去，可到了后面她发现她忍不了了，狱卒打她一下，她便叫喊一声，到最后她索性不忍了，她发现叫出来会没有那么疼，能够暂时地麻痹自己。
  鞭子一声声落在她身上。
  “姑娘今日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的吗？”
  那人开口对她说道。
  程怀桑垂着脑袋，抬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冤枉……”
  他不再说话，依旧安静地看着。
  审讯室里，只有狱卒挥动长鞭发出的声响和程怀桑痛苦的叫喊声，再无其他。
  她被扔回了那间牢房里。程怀桑忽然觉得这间牢房亲切得很，至少在这里，她不用挨打。她侧身躺着，木然地看着墙上边那个小小的窗口，那里充满着光亮，可外边再光亮，牢房内却总照不到阳光。她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身旁又多了一个碗，碗里放着一张香喷喷的烙饼。烙饼呀，她眼中一热，差点没哭出来。
  第三天，她很自然地就醒了，她想抓住清晨唯一照射阳光的机会，因为这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便是狱卒来提审她的时候。
  伴随着阳光消失，脚步声如期而至。
  狱卒将她带到审讯室的时候，那个人也如往常那般坐在那里等她的到来。
  她实在有点想不明白了，他们这样大费周张，究竟是想从她这得到什么样的消息。
  “姑娘今日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的吗？”
  她反而一笑，道：“难道大人就不肯相信我吗？”
  他仍是笑脸，道：“看来姑娘还是没想清楚。”他缓缓张开手掌，“姑娘知道这是何物吗？西域奇毒，这玩意难寻得很，在下一般不轻易拿出来，你可想清楚了，这毒下去，可有你受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再怎么逼供我还是不知道……”程怀桑闭上双眼，不想去看这里的这些人。
  他始终笑脸相待，可这笑脸，令程怀桑觉得慎人。
  “既然这样，那就得罪了。”他说道。
  她从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难以言表的疼痛和难受，他不过是将一些粉末涂在了她的臂膀上，她顷刻间便难受得在地上翻滚，连之前手指受的伤都顾不得了，她深深地握住拳头，审讯室内传来她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喊叫声，闻者伤心，听者颤抖。
  程怀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她的十指深深地抠住地面，难受得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可劲头马上又重新到来，她依旧只能难受得在地上打滚。
  那人好像有点于心不忍，他慢慢蹲下身来，语气稍稍动容，道：“要不，你就从实招了吧。”
  招了吧，招了吧，招了……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圈一圈环绕在她左右。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感觉，她好像在很久以前，在哪里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是谁在劝她招了吧，是谁……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开始在她眼前晃动，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他慢慢靠近她，用几乎悲伤的语气对她说道：“你若是将其他人招出……”她要招谁，他又是谁，她看不清他的脸，她想伸手触碰那人，可伸出的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你什么名字？”那人问她。
  “九安，我叫九安。”她慢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