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细碎的车辙碾过的声音。
  轻微，规则。
  似是轮椅在花园小径的滚动。
  陈雄大刺刺的站在原地，双目一抬，毫不闪躲的望向了花园拐角处的草墙。
  声音正是从此边传出。
  “呲……”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
  而后，在草墙处的拐角一转，缓缓碾过散落在草坪上的枯败黄叶。
  所行的方向，正是陈雄的正前方。
  “真是一个好天气。”
  轮椅上的女子金发灰眸，神态温和。
  高挑丰满的身形外披了一件蓝色的格子风衣，
  双膝正安静的放在轮椅的踏板上。
  长及腰间的柔顺金发随意的散在身后，美丽的面容上也无什么装饰，只戴了一个草蓝色的宽扁帽兜。
  “希娅……”
  陈雄嘴角一抿，看不清什么古怪神色。
  轻微的声音并没能吸引希娅的注意。
  或者说，
  两人仿佛处于不同维度，相同空间的不同个体。
  只能观测，却无法干涉。
  “坐。”
  安静温和的音调，
  希娅柔柔一笑，转动轮椅，靠近石桌，
  双眼虽然低垂，却好像看见了陈雄一般。
  “这里，是哪里？”
  陈雄落座于希娅的对面，皱眉发问，“还有，这十年，你去了哪儿？”
  “这里，是迷失的时空裂缝。”
  “一个游离于规则与神明视线之外的地方。”
  希娅端起茶壶，浅斟了两杯茶水。
  稍微一顿，并未回答陈雄的第二个问题，反而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神明？”
  “神明？”
  像是村东头的白莲娘娘一样的家伙？
  疑惑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雄语气迟疑：“兢兢业业，和鬼怪没什么两样，但稍微抗揍一些的……提纯器？”
  “……”
  希娅唇角一勾，笑意盈盈。
  “那只是由人的愿力生出来的精怪，可不是真正的神明。”
  希娅眼角低弯，轻声道。
  “真正的神明，有无可比拟的宏伟神力。创造世界，铸造规则。”
  “我们的主世界，对她们而言，就像是一块随手涂鸦，可有可无的画布……”
  “我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
  陈雄皱了皱眉，“而且，我们的关系也没到足以讨论这些东西的地步。”
  “我对你的看法，也仅仅只停留在‘临时同伴’‘在我身上下诅咒的讨厌女人’以及‘一个麻烦的漂亮妞儿’这一阶段。”
  “解开你的诅咒，然后离开，越远越好。”
  希娅神色温和，眉眼间温柔依旧，似乎并未听到陈雄的无礼评价。
  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笃信神明，与她的圣城。”
  “还有一个——‘喜欢装模作样的小妞儿’”
  陈雄毒舌。
  “……，圣堂武士，平民，征讨者，都在歌颂神与神明的仁慈。”
  “但，神明，会真正爱她的造物吗？”
  “就如我们人类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出于这种疑虑，也正在十年前。我开始怀疑神明。”
  “我违背了她的意愿，忤逆了她的意志。”
  “并以反叛者的姿态，在异世界种下了一颗细微的种子。”
  “尽管前路漫漫，甚至遥不可知。这颗细微的种子也许无法成为支撑我们前进道路的大树。”
  “但我依旧希望他能明白他最后需要为之奋斗的方向……”
  “……”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陈雄如何转移话题。
  甚至，故意试探性的轻薄。
  希娅都仍旧自顾自的说着有关神明的话题。
  就如同，眼下的她就真的只是一个残存，而毫无意识的意念。
  似乎明白了根本不可能改变眼前的女人的意愿。
  陈雄沉默片刻，突然发问。
  “为什么是我？”
  “任何事物的选择都有其客观存在的规律……”
  “说人话。”
  “谁都可以，我就顺手挑了一个顺眼的。”
  这无处安放的颜值，果然为我招来了弥天大祸。
  陈雄内心一阵忧伤。
  “曦曦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
  “不能回答？”
  “嗯。”
  “我的寿命，还有多久？”
  “不清楚。”
  希娅首次显出了温和以外的神色。
  不确定道：“按理说，你应该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死了。但现在，我无法确定……”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投敌？”
  “没必要。”
  “差距太大，她不会去关注指甲缝里一只病毒或杆菌的想法。”
  “而且，只要有一只蜜蜂蛰了你，你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捏死所有的蜜蜂。”
  “所以，如果我们失败。所有人都活不了。”
  “毕竟，对于神明来说，捏死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蜜蜂，而剩下一只，实在没有全部捏死来得方便，爽快。”
  “希娅，
  你真是一个好人。”
  “谢谢，我也一直以自己身为一名光荣的自由斗士而骄傲。”
  ……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陈雄一字一句的问道。
  “神明，到底是什么？”
  “……，神明，对现在的你来说，实在过于遥远。”
  “甚至，她们，本身的存在，便是绝望。”
  “为了让所有生命正确认识自己的弱小与无力，并给予他们正确，而无法抗拒的绝望。”
  “摧毁所有生命的所爱，并彻底击溃反抗者的骄傲。”
  “随意的创造他们，也随意的毁灭他们。这便是神明。”
  “就如同，毫无感情，放纵自身任性的孩子。”
  ……
  十年不见，这个女人，仍然如此恶劣。
  谈话结束，
  或者说，轮椅上的希娅自觉得自己传递信息的任务已经完成。
  当下就神念一动，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径直将毫无准备的陈雄给扔了出去。
  “呼……”
  困顿的呼了一口气，陈雄睁开眼镜。
  准备慢慢爬起来。
  这次的长时间沉睡，虽然有着灵魂受损的契机。但按照那个女人的说法来看，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时空之隙时间错乱的原因。
  靠着床头坐着，陈雄困顿的眯了眯眼镜。
  此时的窗外迷迷蒙蒙的显出了昏暗的颜色，只是他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傍晚。
  屋里也没有陈曦的身影。
  不过，按理说来。
  此时的陈曦，正在为他准备食物的可能性倒是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