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他们的正是八位弟子之中的兜割。
  它是一捆枯黄的稻草，不过生得有手有脚，是还带着滑稽的帽子，以及如同小刀刻剜成的七窍。
  项云机大概能猜想得到，操刀的人应是世尊本尊，只不过这手艺也太闹着玩了点儿。
  兜割的眼眶如同倒三角，嘴巴则是一个“凹”字型，眉毛似两把倒插的匕首。它不仅面相别致，就连身体的比例也有些不协调，堪比刘皇叔的过膝臂，以及华学家的“罗庚”腿。
  然而，它又并不会像它的同胞那样，只是摆个大字便立在稻田里，一动不动的吓唬麻雀。
  世尊顺着项云机的视线看去的同时，兜割也回应着他的远望。
  “兜割，我的第四位弟子。”
  何谓兜割？
  兜割，原是十手的一种变化，体格又近似胁差，不过斩面较其更厚，不开刃且另有枝钩。形状像“j”，或是螃蟹还未闭合的螯肢，多用于打击和断刃。
  另外，也有用作斩击系的技能名。mhw中的登龙剑，地平线里的武士斩等等。
  不过用作人名，只能算是巧合了吧。
  世尊见项云机有些焦躁，便顺手在谷中摘了点瓜果，只是他这一手，可比兜割还要长上数百倍。
  项云机从他手里摸了几个枣子，一边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兜割，就是那个奇怪的稻草人？”
  世尊点头的同时亦垂下了眼帘，说话的同时又睁开了眼，仿佛这一举措是他记忆的开关。“在南禺远未安定的过去，我曾游历其中，并有幸与兜割相逢。当时它浑身是血，整个头部都被人割掉了。”
  兜，有头盔的意思。世尊给他起名兜割，大概只是临时起意，充当割头一词的替代品。
  项云机也不过脑子的回答，“稻草人也会流血，世尊你可真幽默。”不过片刻他就后悔了，“等等，难道那不是它的血？”
  世尊没有嘲笑他，反而耐心的继续说道：“我因好奇它的故事，所以擅自做主赋予了它定量的真炁与人格。”
  项云机吐了两个籽，一句话：“那它肯定对你感激不尽。”
  世尊强颜欢笑，“算是吧，毕竟它都十分热情的攻击了我。”
  项云机别过脸去，“...看来它被吓坏了。”
  “吓坏它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项小友，你相信它们本身就具有思想吗？”
  “是万物皆有灵的意思吗？可这没有生命力的物体，老实说我也并不确定真伪。”
  “兜割它有死前的记忆，这是我在复活它后才得知的。它的主人是名小女孩，但不幸的是惨死在了强盗之手。拜他们所赐，兜割的脑袋是连同女孩的身体一起被斩断的。”
  “它能吓跑麻雀，可却吓不跑强盗。它是带着敌意死去的，所以我遭受到它的攻击实在情有可原。”
  “......”
  项云机一不小心便捏碎了酒杯，这是他眼下唯一的发泄对象。然而越是弱者，越会表现得像他一样。压抑、无力，遇见问题却没能力解决，于是选择了无视或逃避。
  兜割当时的感受，是不是也和现在的他一样？
  世尊能洞悉炁韵，更能察觉人心，“小友，自己没有实力的话，是做不到保护者那一列的。”
  项云机尴尬一笑，掩饰被他看穿的想法，有意避让的说道：“世尊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在放你离开前需要做一场测试。”
  “测试？”
  世尊眯眼的样子，是让项云机心底很不踏实，他总觉得对方是在盘算着什么，可这是别人的地盘，他要是想出去，就免不了受到胁迫。
  比如这场测试，就是他避不开的。
  “你原在五内是什么水平？”
  “什么水平？爬爬云，聚聚炁，算是刚入门的样子？”
  世尊的问题让项云机有些心虚，他到现在都还分不清楚境界之间的差异，谈何判断自己的实力？
  “那已经不算是桎诰了，大概是存神初境。”
  “没有吧，我见过存神初境的对决，他们都会风会火，估计随便一个指头都能捏死我了。”
  项云机回想着天宝殿考核时的情景，那是他头一次近距离见人斗法，也因此有了一定的刻板印象。
  反观自己南下途中，几经波折一路碰壁，还因自己不够实力，间接害死了最重要的朋友。
  现在只能祈祷申屠大哥一路无恙，顺利到达神木林。至于剩下的罪孽，则待自己回到中元，向几位道爷们请示主动承担。
  夕阳垂危，带着项云机的思绪，归沉西山。
  世尊打了个响指，将他拉回现实，“从桎诰到存神的第一条件即是腾云。所谓文武两道，车之二轮。你的心技已至，但是体魄不足。就像是马车的一对轮毂，左右两边的大小优异都不尽相同，走起路来就会觉得磕磕绊绊，有失平衡。”
  项云机比直了大拇指，“不愧是你，总能说出我想不到的事情。”
  “这场测试我还需花心思准备准备，虽然会耽搁小友些许日子，但作为补偿，我会让众弟子教你一些修行基础。”
  世尊说罢，还不待项云机回答，已经瞬身不知到了何方，只留下项云机待在原地冲着山谷大喊：“你所说的众弟子，应该不包括津云吧？”
  结果远处传来世尊的大笑，以及飘然入耳的一句：“一个也少不了。”
  ......
  夜深了，可天却远未黯淡。
  项云机就坐在石墩上，他没睡，但也快要睡去了。不过九灵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春天的桃树是丰腴的，即使是远未结果的九灵，也难以掩盖自己的天生丽质。如果是柳元初，他会说些什么呢？
  项云机什么也不会说，只是挪个空位，好让对方歇歇脚。
  “项，项公子。”
  “叫我项云机就行了。”
  九灵的胆怯让项云机放松了戒备。
  “嗯。”
  “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傻子都能猜到她是为了津云的事情，项云机之所以开门见山，完全是想尽快打发对方离开。
  “诶？”
  “我不怪津云。相反，我很羡慕他，有实力有想法，也敢于实践。失去朋友的感觉就够我受的了，更何况是失去家人。”
  没错，他不需要九灵的致歉，更不需要对方深夜的陪伴，他需要的是能够自我救赎的力量。
  “嗯。”
  “还有这只缺失的手臂，修复与否也都无所谓。”
  项云机还想说这是他的罪有应得，但终究没能说出口。博取同情，可不是他应该做的事。
  “你这种想法还真是奇怪，难道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人类对于九灵来说，还是太过于陌生。
  “不不不，人类就像你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各有的人际又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就像你们都是世尊的弟子，世尊就是你们的中心。”
  小狐狸是他的中心。就像婴儿出生时所见的第一眼，即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至亲。
  就因自己的弱小与鲁莽，已然害死了对方。
  “是这样的吗？可我总感觉自己在拖他们的后腿，每次练习都会迟到，打坐也不规矩。世尊总说我还小，就免去了责罚。可是......”
  责罚吗？
  南下以前，项云机是曾怨骂过她，可她还是跟来了。如若明知结果，自己又何必冲她放狠话？
  世尊知道结果，所以他才不去责罚九灵。幼苗需要呵护，否则一旦受挫亦很容易早夭。
  或许这是种溺爱，但就九灵的个性，这样的教育才更适合她。
  易自卑的人应多鼓励，易自满的人应多劝告。桃树有桃树的方式，棃花有棃花的想法。
  项云机，也有自己想说的话，“单个星光或许微弱且渺小，但是星群却能够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