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晚风袭来，一丝一缕，从领口灌进去，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渊牧拉紧了衣服，把领口严严实实地盖住，看着斜对面的唐朝官员身上还披着红火的狐裘，忍不住咬牙切齿。
  她经历过安市城的战乱，大学飘飞的日子里，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裳所在大户人家府邸的角落中瑟瑟发抖。即便是长期在寒冬中待着，也久久学不会去适应那样的温度，甚至今年，她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受不了寒冷了。此时看着唐国的官员，她有些气愤了起来。
  大概是共用一个身体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吴世勋哪怕控制不了渊牧的身体，也能感知到她的情绪了，此时渊牧的这种情绪，和仇富也差不了多少了，放在现代，渊牧也是一个愤青了。
  唐国的夜宴很热闹，但也流于俗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只有高句丽的使臣没看过这些东西，一个两个，都睁大着眼睛。
  ……在某个瞬间，渊牧觉得有些丢人了……
  唐国打败了隋国的皇帝才坐上这天下九五之尊的位置，建国时间算不上长，可是偏偏这夜宴上出现的表演和食物，无一不精美，让人忍不住怀疑其实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火，唐国的皇帝只是从隋国的末代皇帝中接手了这个国家而已。渊牧看着案桌上的食物，之前有宦官介绍过，第一道叫做九凤朝天，是以新鲜湖虾摘尾，方以铺垫，加以红腐清蒸，而第二道叫做雪玉红盏，是以雪莲、藕丝、草菇、鸡脯为丸，配殷红牡丹为盏。第三道为黄龙吐翠，选取新鲜翠芹，中空，加以猪后腿肉糜，水捞后辅以海米凉拌。第四道，碧莲红裳，就只是一道红色的果盘而已。
  这些东西对于殷实人家来说，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权贵人家平日里一日三餐差不都吃的都是这么些个东西，只是对于渊牧来说，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好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嫌弃那些高句丽的官员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的行为丢人了，因为她等下做的事情可能让他们更丢人……
  不多时，渊牧一只手一只羊腿，开始优哉游哉地啃起来了。
  不远处，看到了渊牧此番动作的秦怀道心情复杂。
  在一众高句丽使臣当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将，脸长得很不错，但是站在队伍当中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上校场的时候，出手狠辣，一击即中，看动作，不像是沉浸武道多年的好手，倒像是最近才入门，只是直觉吓人，速度又快，还哟一身巧力，校场上如果不是自己紧密地盯着，说不定会输。
  这么一个人，在他想象当中，应该是风光霁月地拿着一盏小酒杯，神情淡定地喝着盏中酒，可是现在，对方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大口吃肉，一瞬间破坏了他所有的念想……
  没想到那等少年英杰居然是如此粗鄙不堪的人物！即便是不想跟人聊天，那舞姬的舞蹈难道就不堪入目吗！有那么看不下去吗！
  饶是秦怀道在心里百般念叨，渊牧有没有把自己的眼神分过去一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案桌上的那些肉，两只眼睛在黑夜中仿佛冒出了点绿光，让人不忍直视。酒？太辣了，谁要吃谁去吃，反正她是打算一口都不喝。
  感觉到了渊牧的动作，看到了渊牧冒着油光的手，吴世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感觉不到食物的味道，但是，即便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需要吃到满手都是油花吧！
  这是第一次，吴世勋深刻地感觉到了渊牧的出身问题，一个普通农户出身的孩子，还经历了两年的战争，也不知道之前渊盖苏文是不是没给这个孩子吃好吃的东西，导致这个孩子现在对于食物还是有一种近乎执着的热忱。
  吴世勋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渊牧：“渊牧啊，上层社会其实对食物不会这么热忱，你表现得太过了，没看见现在有一些唐国的官员正在看着你吗？别丢了你们高句丽的人。”
  渊牧停了下来，拿起桌子边上的帕子淡定地擦了擦手。
  其实她也没吃多少东西，她喜欢吃这些东西，并不意味着她会饥不择食，只是她没怎么学餐桌礼仪，学不会贵族人家那么细嚼慢咽，因此吃香不太好看，仅此而已。
  她认真地观察着周围高句丽和唐国的贵族到底是怎么吃饭的，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吃！基本上所有的官员都是喝酒，不喝酒的要么去周围交际，要么盯着中间的舞姬看。她在唐国又不认识什么人，也不会说唐国的话，她能和谁交际？她欣赏不来那些艺术，舞蹈也好，音乐也好，她统统欣赏不来，看那东西……算了，还不如盯着李世民看。
  对！李世民！
  渊牧才看了一会儿舞蹈，眼睛又开始向李世民瞄了过去，吴世勋瞬间头疼起来。
  他都快要忘记了，渊牧这个人对李世民的执念，这一次来唐国就是为了刺杀！
  国仇家恨，吴世勋没办法强制渊牧忘记，只能弱弱地提醒渊牧：“皇帝用来招待外国使臣的宴会，本质上和国宴差不了多少了，看看周围的守卫，你根本没办法靠近那个皇帝，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那老皇帝还没死成，你就先死了。”
  渊牧叹了口气。
  敌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吃吃喝喝，然而自己只能看着他们，连动手都不行，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再看看那中间起舞的舞姬，问道：“你曾经说过，你是个艺人，那么你会跳他们的舞蹈吗？”
  “不会。”吴世勋看着那舞蹈，动作柔美，他也欣赏不来：“年代差太多了，很多东西，其实到了我的那个时代，已经失传得差不多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