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高句丽的和亲队伍总算是赶到了长安城，文臣一路上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与唐国的那专门掌管外交的鸿胪寺官员周旋。听说鸿胪寺官员中有一个叫做王玄策的官员，厉害得不行，高句丽现在虽然不是阶下囚，但是也和阶下囚差不了多少，他们不能让人叫挑出一点错处来。所以这几天，渊牧过得也很痛苦，文武不和大概是传统，不管是到了哪一个国家都一样，那些随行的文臣总是觉得武将粗糙，就担心他们礼数不周，让唐国的官员说嘴，每天都有一个文臣跟在武将的身边反复强调着关于唐朝的礼数问题，休息的时候也不让他们好好休息，只是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们之前教过的话，做他们教过的动作，光是朝拜的下跪动作，渊牧都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渊牧的品级算不上高，但无奈在名义上是武华公主的贴身侍卫，要时时刻刻跟在公主的身后，必须要上大殿，因此礼数必须周全才行，而每一次，那文臣就叫渊牧对着他做动作，一次又一次，让渊牧觉得这人大概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也不是，自己的品级太低了，又没有和对方有过什么冲突，人家犯不着故意针对自己，大概只是单纯地瞧不起武将，又或者是担心自己是泥腿子出身的，怕自己上了大殿出丑。
  要上大殿，就要见到自己的仇人李世民。说来，这些当王的、当皇的人，他们下一道命令的时候每每都是出自家国大义，总是想着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利益，但是那些被牺牲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牺牲？到底有没有人问过他们，到底愿不愿意？没人过问，她不知道其他人愿不愿意，但是，她自己是不愿意的，她没有那么大的家国观念，她只有一个小家的观念，她愚昧，却不是无知。
  想起李世民，她之前踹了匕首想去刺杀那个人，那个时候是吴世勋第一次出现的日子，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她知道不管成不成功，最后，她都是要死的。吴世勋的出现让她多活了几年，但是吴世勋用着她的身子给李世民伺候沐浴了，还顶着一个哑巴的身份，那么特殊的人，也不知道李世民到底有没有记住自己？如果记住自己，那就大条了。渊牧这几日，遇到了一汪湖水，她难得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当时跟着唐兵行军，因为是跟在李世民身边，所以每隔几天也洗过脸，只是饿得太狠了，即便是洗干净了，看起来也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今年渊牧长开了点，身高都高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在渊盖苏文的府上好好养了几天，现在也是领到了武职，没人会再饿到自己，所以她看起来面色红润了不少，模样看起来算是变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渊牧练武了，练了武之后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以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书童，但是现在她至少看起来像是一个侍卫了，已经是天差地别，李世民看到自己，应该是认不出来自己是从前的那个杀了人之后逃跑的小哑巴……
  ……吧？
  渊牧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如果被认出来了，一定要找一个垫背的，要不然就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上路，那未免也太惨了。
  长安城很高大，看起来和边关有的一拼，城墙上面每隔每隔一丈就占了一个守城的士兵，平民百姓经过城门的时候，都要拿出一个帖子，不是通关文牒就是路引，像是他们这种和亲的队伍，就是在边关递上拜帖之后，取了守将给的通关文牒才能一路过来。唐国还真不愧是大国，光是看城墙就知道，里面的风光可比国内城强多了。看着这样高耸的城墙，渊牧的眼神明暗不定，原本就是阴沉的性格，在这些日子里，更是多了一丝嗜血的味道来。
  一名白面小将骑马而来，身上的盔甲泛出银光，看一眼就知道了造盔甲的人技艺有多高超，白面小将的身后跟着一从小队，再加上一个骑马的老人家，经过这些日子的渲染，渊牧知道了，这位老人家就是高句丽文臣天天在念叨着的王玄策，传说在几年前坑了来朝拜的天竺使者，让高句丽文成闻之色变的人物，渊牧只知道大家很怕他，却不知道这老人家浑身上下到底是哪一处地方值得让人害怕？脑子厉害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就像是渊盖苏文，他还是他们高句丽的大莫支离，踹掉皇帝上位的大人物，渊牧面对他的时候都不怂，之前还刺杀过唐朝皇帝，她面对唐朝皇帝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怂，现在看到这个老人家，她自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颇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来。
  渊牧看着坐在马上白面小将，再看看他身后的士兵，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下马威。和气的队伍从高句丽出发，一路赶过来，虽然昨天在小镇的驿馆里好好休息整顿了一番，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来，但是长安城外的这一批人一个赛过一个的光鲜亮丽。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骑的马很高大，比高句丽的马高出了半个头，就好像是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让渊牧觉得很不开心。
  王玄策和白面小将还好，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一群士兵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一群士兵而已，看着他们的眼神却一个比一个戏谑，怎么说呢？渊牧从安市城赶到国内城的时候也收到了这样的眼光，国内城的人觉得她是外乡人，瞧不起她，而长安城的人觉得他们是高句丽人，所以瞧不起他们……
  渊牧的呼吸沉了，变缓了，她把手放在了腰间，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像是秃鹫盯住了地上的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