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浩长、坎布带着五十勇士和六个女人拉着三十头羊羔、抬着十担工具踏上栖龙族的部落属地时，所有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压力。
  紧张，难以呼吸，女人们初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美禾、茵茵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虽然二十里外浩长就放响箭、唱长调示意了，栖龙族还是带着蓄养的狼群前后环伺，长着尖长耳朵、脸上涂着兽血的族人们低低地在喉咙里发出声音，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味。
  “我是浩，南面苍面族的族长，仰慕栖龙族的风范，佩服栖龙族的勇武强悍，特进献羔羊、刀兵、美女来拜会！“
  “我是坎布，苍面族勇士，与浩偕行，拜会栖龙族族长！“
  “我是白星，苍面族勇士，与浩偕行，拜会栖龙族族长！“
  ……
  勇士们纷纷报上名号，栖龙族人始终环伺左右，无人应答，有男人也有女人，凶狠地顶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你们……已经被杀了不少人，还敢来送死。“树梢赫然坐着一个披狼皮的男人，头顶一分为二，一半剃得精光，另一半斜束着发，看上去年二十五六，眼里冒着精光。
  “浩认为会友贵诚。“说罢解下身上的斧子和小刀，扔在地上，勇士们有样学样，纷纷解下武器。
  “我等带着礼物赤手而来，栖龙族难道还将我们当死肉吃下去不成？“浩身边的勇士哈哈大笑起来。
  狼群凑近了，栖龙族人和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峙。
  披狼皮的男人从树上跳下来，缓慢地走近勇士们，他紧紧地盯着浩的眼睛，浩保持着微笑，轻轻抬着头报以回视。
  女人们看到这样的阵仗紧张坏了，这样对峙下去不一定有好结果。新言掀开头顶的麻布纱巾，擦干净脸，敛起头发，抬头挺胸，轻柔地走到浩与披狼皮的男人身边。
  她向披狼皮的男人柔柔地笑，解开胸前的衣服，屈身跪下。
  “最勇猛的男子是女人倾慕的对象，我叫新言，请求为您铺陈床褥，织布纳鞋。“
  披狼皮的男人低头看着新言，身子却保持不动。
  新言笑得更媚了，“若是我铺的床不够软，煮的茶汤不够香，我还有5个妹妹，有会唱歌的，有会跳舞的，更重要的是我们都能生孩子，愿侍奉您左右。“
  “呦呼！“披狼皮的男人身后走出一个男人吹了个响亮的呼哨，扶起新言，上下地嗅着她地身体，径直带走。
  “好！很好！儿子们，把他们带来的礼物拿走，丫穗，剩下五个女人先交给你了。“披狼皮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我叫那什哥，那个是我弟弟，幺伢，这里我说了算，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女儿。“
  浩再次向他行礼，“我们走了不少路来的，请给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还有些了不起的大计划，要跟那什哥好好说说。“
  女人和礼物敲开了栖龙族的大门，苍面族人第一次走进栖龙族的部族。处处悬挂着兽皮、大骨，女人们用兽血和骨头渣喂孩子，空气里都是腐烂的血腥味。
  幺伢不知带着新言去了哪里，那什哥带着男人们走到了炭火坑边，自己坐在了中央的树墩上，招呼大家坐下。浩拱一拱手，带着勇士们整整齐齐坐围着炭火坐了两排，与另一侧栖龙族的男人们面对面。
  坎布向那什哥行礼，正打算称赞一番，那什哥就冲栖龙族男人们挥挥手，“他们带来的羊，抓十只来，现杀吃了！“几个男人应承一声，起身干活去了。
  那什哥冲浩点点头，“那个族长，叫什么来的？“
  坎布替浩回答，“这是我们的浩长，统御五千族人。“
  “端上狼奶水，给那个浩长，还有他们这些人都喝喝。“
  栖龙族的男人抬来一个挖空的大树桩，抓过一头羔羊，挥刀直入羊胸膛，羊血爆出，淅淅沥沥地滴在树桩中，又有人提来一个木桶，倒进白色的奶水，撒进一堆叶子和草，又用光滑的木棒来回搅动。
  这一饮品的制作过程委实让苍面族人感到恶心。
  “浩啊，这是狼奶水，尝尝看，我们小部族，别说几千人，几百人也没有，但是个个都是好手，就靠这狼奶水长神力！“那什哥倚靠着木桩，玩味地看着整齐坐着的外族人。制饮料的男人取过一个动物头骨，盛出颜色粉红的所谓狼奶水递给了浩。
  浩向那什哥致意，将头骨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好别致的奶水，用羊血和狼奶混合制成，生猛生猛。我们苍面族的勇士，都喝一点，果然长神力！”
  “哈哈哈，这狼奶水还有神力草，自然是好东西。”那什哥的弟弟裸身披着兽皮跳到了那什哥身边坐下。“你们的女人，不错。那一个，我要给她改名叫美羊，哈哈哈。”
  幺伢一伸手，身旁的男人就递给了他一个装满狼奶水的骨碗，幺伢豪气地一饮而尽。
  不多时，炭火坑里烧起了火，十头羊依次被分解，裹上泥草，投入炭火坑。
  那什哥和幺伢低声交谈着，幺伢不时爆发出笑声，而那什哥的脸色阴晴不定，不断激烈地快速说话。
  浩等人处在严密的监控下，勇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着，浩索性闭目假寐，偶尔喝一口随身皮袋里的水。那是粗劣的用浆果泡出的酒水，有点酸酸的酒味。
  羊肉散发出浓郁的焦味，栖龙族的男人们竟赤手空拳地从炭火里拖出羊肉来，分与众人。撕开外层焦黑的部分，撕扯羊肉还能看到血水。
  而栖龙族的男人和女人们，即使是为数不多的孩子也就这么吃下了羊肉，带着血啃噬。
  “狼群是你们养大的吗？怎么周围都不见狼？”分食了羊肉之后，那什哥走了，留下幺伢带着浩和勇士们去指定的地方休息。浩与幺伢随意地闲聊。
  “对，我们专门抢了刚出生的小狼崽子来养。狼么，只是狼，它们很听话，呆在一个狼的地方，不听话的话就要被杀死吃掉。你们，也要呆在你们的地方。哈哈哈。”
  “果然是驭兽有方，幺伢与那什哥是亲兄弟么？看起来长得不像呐。”
  “这有什么出奇，我们俩是一个母亲生的，至于父亲各是谁，连我阿姆都说不清。也无所谓他认我这个弟弟，我就认，不认我我就杀了他。”幺伢眨眨眼，放肆大笑。
  自那一顿饭后接连两日，浩带着众人在部族外围风口之处驻扎，餐风露宿，栖龙族中无一人前来招呼，坎布屡屡带人去寻那什哥都寻而不见，众人不免有些气恼。女人和猎物都被收下了，人却被拒之于外。
  浩着善农事的丁梨划定了田亩，令勇士们开始开荒种田。
  “那什哥找不到，幺伢呢？这个幺伢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总觉得他在暗示我们。“浩与坎布等人坐在田亩间商议。
  “幺伢在他们族中很有地位，但是他不管事，这些半兽人有好吃好喝的倒都给他留一份。”
  “不，我这两天一直在他们中间游荡，幺伢看起来是浪荡不管事，但是他很能干，很有威望，不声不响地很会照顾人。”日升是最好的探查勇士，隐蔽能力和观察力一流。
  浩动了心思，让日升等五个探查勇士贴身跟踪幺伢，并找出那什哥。
  这天月光熹微，午夜时分，连狼群都睡得酣沉。
  栖龙族中，炭火坑里的火微微闪烁着红光，几近熄灭，炭火坑边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十来个人，鼾声大作。
  外围的苍面族人警醒地等候着，握着兵器的手沉稳有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浩带着十位勇士小步快走地摸进了栖龙族的腹地，炭火坑旁，只有幺伢眯眼坐着嚼肉干。
  浩打着手势，勇士们分成三组，一组望风控制醉倒的人，一族重新生起火来，剩下一组手脚麻利地捂住那什哥的口鼻，划破他的颈动脉，然后把他扔进了炭火堆。
  幺伢站起来点了几个人，向浩点点头，伸着懒腰走远了。
  在他身后，炭火堆越烧越旺，吞噬着醉倒的男人。
  这是浩带着族人到这里的第二十三天，离他的归期也近了。明天起，幺伢就会成为栖龙部的长老，带着全族归顺苍面族，向南面行祭礼，称浩长。
  浩长启程回北地的时候，幺伢率全族人倾族相送一里地。
  他一改玩世不恭，毫不在乎的样子，眼里放着精光。“浩长，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要归顺，为什么要杀了我的亲哥哥，难道你不怕我也串通旁人杀了你吗？”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人。”
  “哦？”
  “跟我一样绝不屈服于弱者，只有强者才配与你称兄道弟。”
  “哈哈哈哈，那什哥强壮勇武，可不是弱者。”
  “他让你跟别人不一样就是弱者，他让栖龙部三五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就是弱者。自己的族人都看不住，光有一身力气和胆量还不配做强者。”浩斜眼玩味着幺伢的表情。“你的名字可该改一改了，幺伢这个名字配不上你了。不如你就改名叫胜龙吧，如何？”
  族长赐名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顶有面子的事，然而栖龙族化为栖龙部，只是幺伢为了杀那什哥，为自己夺得尊贵之位所做的选择，没有苍面族的助力，他也无法统御自己的族人，他要的绝不是屈服人下。
  “幺伢这个名字是我母亲起的，浩长，你知道我想走得更远……”
  “大家说，幺伢这个名字是不是太稚气，太不匹配他的勇士之风？”浩向身边众人说话，栖龙族人也都听着。
  “胜龙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你们的首领，才配得上你的胆识！所向披靡！哈哈哈……”浩重重地拍着这个曾经叫幺伢，现在不得不叫胜龙的男人。
  栖龙族人们叠声欢呼。这个像狼群一样生活的部族，不论头狼是谁，只要够强，之前的头狼和紧密拥护者一死，就会对现在的头狼死心塌地。否则，自己怎么生存得下来呢？
  幺伢咬紧牙关，用厚实的手掌呼应浩。
  “那么，胜龙就送浩长到此地，山长水远，待我部整顿安定，耕猎相长，我定会去往北地、山南拜会！“
  浩带着七个勇士轻装而归，坎布带着剩余四十二人与胜龙回到栖龙部。
  胜龙面带愠色不顾他人自己回了山洞，山洞里坐着新言。
  他捏着这个漂亮女人的脸蛋，定定地看着。“美羊，你跟浩长睡过吗？”
  新言有点飘忽，却神色自如，“在北地，我是他唯一的女人“。
  胜龙一拳打在了新言身后坚硬的木墩上，鼻孔里喷出的全是愤怒。“你们……好一个女人，好一个大族……我真是太小看你们了……“
  新言轻柔地推开胜龙，拢拢头发坐直身体。“一个男人战胜另一个男人的方式，一是胆量武力，二是女人，你已经拥有了他唯一的女人，美羊是完整地属于你的。“
  胜龙垂着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今天我送他走，他给我赐名胜龙。胜龙，是个好名字，比幺伢好听大气。我的族人们恭喜我，迫不及待地叫我胜龙长老。
  我为了不屈服于别人，勾结外人杀了我亲哥哥，没想到……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你既然也喜欢这个名字，何苦又跟自己生气，他既然占了你的便宜，你也能占了他的便宜，除了我还有很多机会。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其他地方吗？不是想要驰骋四极，带着你的狼群踏平每一个角落吗？“
  胜龙恶狠狠地盯着新言。“喝多时候的话也能相信吗！“
  新言柔柔地靠着胜龙，手臂环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伤上。“在我很小的时候，阿父就死了，我不记得他的样子，听说他是为了抓角牛摔死的。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跟勇猛强壮的男人在一起，他可以没有田地，但是一定要是最好的勇士。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不是眼前这几百里地，你心里装的是广阔的大地，你是要奔跑在蓝天之下无所畏惧的男人。我只跟着你，我要陪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你不喜欢他，可是他能帮你。有他的支持，你会走得很远很远……“
  “他既然要利用我们族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得到我想要的，有朝一日，我会让他死在我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