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
  那刀斧手还在磨刀。
  “雪山鹏王，尔身已复，吾将三行剜剐刑。”
  第三次……有谁的牙齿在格格抖动？
  那刀斧手神色异样，深深看了我一眼，“若非生前杀戮太重，绝不落斧钺殿。此殿专为杀业过重、阴狠狂徒而设，各式杀招加身，令尔等体悟生何其稀也。”
  是我在恐惧？
  坚持住，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还有祖辈世代的怨仇、我的怨仇未报。如王者，不论什么环境，什么凶险，都必须挺过去。
  “尔浴血成王，某等敬重，然尔杀戮过度，阴狠有余，望尔于此殿中痛思己过，早入轮回。”
  杀戮……阴狠……只有强者王者才有资格活下去，要活下去难道任由宰割？
  “动手吧！不用多言，万死难移我志！”
  那刀斧手不再说话，又用起那柄细叶刀。闭上眼睛，我开始想念圣雪山，想念王者柱石，想念那里无边的雪和劲风。
  一刀一刀，如雪雹刮过。庆幸这锁链牢固，我没有倒下。
  我可不能倒下。
  母亲在等我，妹妹在等我。脸上的刀口浸润眼泪，热辣辣地疼。没有撑到八万四千刀，我疼死过去。
  “刑司斧钺殿刀斧手夸父大栉覆命，雪山鹏王剜剐刑三次已成……”
  刀斧手眼前那差人有些眼熟，眼前有些模糊，我很累，几乎睁不开眼睛。大概我又恢复了完好的身体吧，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个阴差解下我身上的锁链，我直接瘫倒在地。
  我不知道它们要拖着我去哪，我又想要去哪，直觉告诉我，我将要遇见一位强者，以我现在的状况，毫无招架之力。
  “鹏王，初刑已毕，你背负家族深仇杀戮业重，而今是否悔过？你若诚心忏悔，以你累世功德和发心守护鹏族的信念，可以送你入轮回寻个好去处，了这一生杀戮因果。”
  是那个判官。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说的很清楚……我、要、回、去！”我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要紧牙关，“不管这是哪里，我都要回去，死了也好，活着也罢，此一血海深仇、光复大业，不能没有我，更不能停下！”
  “带我去见你们的王者，轮回那是你们的事，我要回到那个人族部落，为我圣雪鹏族争回荣耀！”
  那文弱判官生着海怪人族的样子，再让我喘息一息片刻，我能在片刻之间结果了他。诱我说了那么久的往事，结果也没让我见到此处君王，理当受死。轮回？休想我再信他！
  “鹏王，我肩负阎君座下判官之责，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曾悔过？你所杀三千七百八十一命，所伤三万零九十命，桩桩件件俱在册上，可知悔改？！”
  可笑啊可笑。
  我若不杀不伤，不用挨到今日，我三岁那年就已经死了！什么是命？不杀哪来资格谈命？这些人样判官夸夸其谈的悔改、杀业，怎么不提那些要杀我、伤我的兽、人何其多！为什么不提那人族小儿伤我性命，为什么不让他来悔过！“
  “我今悔改如何，不悔改又如何。你们既能对我行刑，想来也能让我悔改吧？嗯？“
  那判官长叹一口气，“着执挞力士将雪山鹏王收押至待审水牢候召”。
  牢。
  “很快你就能见到阎君了。”
  阎君大殿，众位判官依次向阎君呈上面见审判名册。沉默非常。
  阎君依次审阅名册，于定中查阅这些待审之鬼，依次编订审判班次。
  “阴爻判官，雪山鹏王刑后毫无悔意？”
  判官从队列中站出，向阎君一拱手回话，“这鹏王傲骨仍在，并无悔意，然对生死之事已有所悟，下臣以为可请阎君审判，令其悔改。其累世杀戮，果报当满，下臣已算过，该是转世修行的时候了。”
  “好，鹏王现在何处？”
  “已收押待审水牢。”
  阎君向左右，“你等提鹏王来，在偏殿候审。”
  水牢是个龙蛇混杂之地，我无力与谁争高下，这冰凉的水没腰，寻个偏僻角落先睡会，喘口气。就算我死了，也依然能有困、累、疼的感觉，还能出血、受伤，也能恢复。
  在水里睡觉阴冷非常，毛羽湿得厉害，半梦半醒间，眼前的这些阴阳怪兽凑到我眼前来，或嗅或看。
  我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傻子，我得休息，攒够力气，有一种强烈的战前预感，我很快就会遇见真正的敌手。
  这不一定是场武力之战，可能我也没有出手的机会，毕竟我在这里几乎没有话语权。关乎决心的战争，我得有充足的精力。
  如果我不知道在这里将面对什么，那我更要回去了，必输之战没有打下去的必要。
  好像睡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须臾之间。
  水牢的阴差开门，直取向我，是时候了。
  “雪山鹏王，奉燚盛鬼王召，提你入事阎殿候审。速速起身！”
  嗬，终于到了这一刻，我偏不起，睡我的大觉。
  “雪山鹏王，速速应召！”
  锁链哗哗响，拖着我走倒也便宜，不知是否有机会能探清那道黑色大门的究竟。
  这一路走的却是大道，之前泞黑的路途一眼也不曾见，都是坚实的硬石道，天色也不那么幽暗，头顶不明不暗的亮光不是为了照明，更像是监视。
  对，那是徘徊的巨兽的眼睛。双尾双翼三兽六目，比一座山还大。
  世间竟有这样的神兽，庞大阴沉，不知战力几何。若以此身躯，拼气力拼速度我毫无胜算，顷刻便能被碾碎。
  对手太多太多，我孤身奋战，且不说战，哪怕是逃也难逃这么多双眼睛。
  大殿，门口一对鬼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雪山鹏王带到，执挞力士哈奇鲁、怒波登向鬼王答话。”
  门打开了。空荡荡的屋子，任由身边的阴差将我拖进去，掼倒在地。
  “尔等告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