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一,倾波委注翻云雨(7)
作者:
丶克多 更新:2021-10-11 02:57 字数:5670
“小首长、小首长——”
“嗯?”
沈渊的轻声呼喊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小首长,你看这家餐厅怎样?”花玉颜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
车子停在一家算得上富丽堂皇的饭店前,虽然域外经久不散的风沙已经把它的招牌都侵蚀褪色了。
黄衫少女摇摇头。
“可这是埃维坦州最后一家算得上干净的餐厅啦。”花玉颜道,“剩下的小饭馆虽然不脏却拥挤得很,也没有包厢,大厅里都是烟味。在那种环境吃饭,你多半是没有胃口的……”
黄衫少女应道:“好吧,那就这儿啦。”率先下车走进饭店,信手点了几样小菜。
沈渊半天没吃东西,又提心吊胆地闹了一场,早把体力耗光,饭菜还未上齐就狼吞虎咽起来。
黄衫少女责备道:“光顾着吃,也不和人家说说话。”说罢瞄了瞄花玉颜。这个“人家”是谁,自不必说。
这人阴阳怪气的,和他结交也不知是好是坏?小首长也真是帮着他来恶心我,难道龙国人均腐女?
沈渊瞅瞅花玉颜,发现对方眼里满是幽怨,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索之际,眼角余光瞅见几道熟悉的身影。他赶紧拉低帽子遮住脸面,偷偷往窗外望去,那是前几天被他暴揍的东阳观观主苍云子和沙园秦家门徒卜克西。两人背后还有许多江湖人物,无不背刀负剑,杀气腾腾,细细一数竟有三十五人之多。
这伙人都是白驼山各门派里有名的人物,虽然把饭店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却不打砸叫骂,竟先亮出身份,驱散大街行人。随后卜克西捧着一个红色长匣子上前几步,朗声说道:“听闻小姐亲临域外,幸甚至哉。彭盟主特命我等来请小姐,望小姐务必赏脸,移步白驼山一聚……”
沈渊不是武林中人,也大概猜到那匣子里装的是拜贴和珠宝,当下哑然失笑。
白驼山的人居然跟小首长玩先礼后兵?她会吃这套才怪咧。
黄衫少女的怪脾气他可是领教过的。
饭店里的人却十分吃惊。对于他们来说,白驼山主就是域外的土皇帝,其恐怖程度跟龙国人惧怕司法政一样。能让白驼山兴师动众的人究竟是何来历?
卜克西话音刚落,便听得黄衫少女冷笑:“你们的白驼山呀,从关外搬到疆藏,又从疆藏搬到域外,离龙国是越来越远。我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苍云子喝道:“小魔女给脸不要脸,你当真不肯跟我们走?”
黄衫少女不耐烦道:“快滚吧,我不想杀你们。”语气冰冰冷冷,充满厌恶,似乎把他们当做苍蝇。
比起拍死苍蝇会弄脏手,当然是赶走它们更为妙。
花玉颜认得门外众人,正要出面劝走他们,沈渊倒先站了起来。他见黄衫少女行踪暴露,自己也不再隐藏,大摇大摆地走出饭店。
“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来讨打?”
“你……是你!”苍云子退后两步,心有余悸道。
他几天前被沈渊一锅铲敲爆头,虽然用了风雷派的再生膏伤口已无大碍,但此即回忆起那时的狼狈,后脑勺又隐隐作痛起来。
卜克西道:“且慢,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说罢朝身后的同伴打眼色。沈渊只道他在示意同伴不要动手,正要自吹自擂,夸夸自己的功夫如何高明,哪知人群中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如同火闪瞬间掠过身旁。
几乎是同一时间枪声响起,回荡在埃维坦州的上空。
沈渊左右臂和胸膛分别添了一道伤口。那黑影则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他们不知是先开的枪还是先出的剑,但毫无疑问是沈渊赢了。
“你不该惹我的。”沈渊摇了摇头。
“你不该惹白驼山。”剩余三十六人一齐抽出刀剑,踏前一步。
沈渊小心翼翼地缓缓退后一步。
现在他可不敢再开枪刺激对方了。这些人随时都会爆发,瞬间把自己砍成肉泥。就算把手枪换成突击步枪他也没把握解决这三十六人。
随着白驼山众步步紧逼,留给沈渊的瞄准空间越来越小,这就意味着手枪威胁性会直线下降,最后还不如锤子好使。
“沈渊,进来。”
在双方距离只有三米即将交火时,黄衫少女终于发话了。
沈渊得到上峰命令终于可以撤退,三步并做两步急忙溜进饭店。饭店里的人早被驱散,大厅里只剩下黄衫少女和花玉颜,沈渊正要询问对策,白驼山众已涌入十多人。
“趴下。”黄衫少女轻轻抛出一个黑球。那黑球掉到人群里,嘭地炸开。花玉颜惊叫道:“小首长——”
“放心,不是致死武器。”黄衫少女拉住他的手,往内里跑去,“沈渊,还不快起来?”
她扔的是粉尘炸弹而不是常规的破片手雷,不然难保自己不被破片击伤。顾名思义,粉尘炸弹一旦爆炸,内部的粉尘就会四溅出来,附着在目标耳口眼鼻上使其失去行动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最好不过。
爆炸过后有五人被粉尘黏住眼睛丧失战斗能力,还有三人吸入太多粉尘,因呼吸堵塞而休克,白驼山众不得不调出人手照顾他们。
沈渊早有准备,把头部捂得严严实实,就地一滚,逃出了爆炸范围,待尘埃落定,已随黄衫少女从后门逃离。
“小首长对他们未必太过仁慈了。”想到黄衫少女用枪招呼自己,但对付这些人只是用粉尘炸弹而已,他有些愤愤不平。
“你希望我把他们全杀了吗?有人会伤心的。”黄衫少女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沈渊看向身边的花玉颜,只见他皱着眉头,似乎是不满自己刚才杀了那剑客,猛然想起他也是白驼山一份子,心里泛起一丝歉意,可嘴上仍然说道:“杀便杀了,那又怎的?”
“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司法政探员了,你能看着曾经的战友死在眼前吗?”花玉颜咬着唇,伤心欲绝。
沈渊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一日是司法政的人,就一辈子都是司法政的人。”
他清楚花玉颜问的是能不能看着曾经的战友死在眼前,而不是会不会离开司法政。他不敢去想,所以只能这样回答。
“沈渊,我们是要消灭邪恶,而不是消灭恶人。你懂吗?”黄衫少女忽然说道。
沈渊道:“可你说白驼山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黄衫少女笑道:“我指的是白驼山的坏人。”
沈渊暗自想道:“任性妄为、视杀人如儿戏的小首长居然说出不会滥杀无辜这种话来。她谦逊至极的师兄看似人畜无害,却屠戮了天龙帮上下四十多条人命,连佣人都不放过,真是人心隔肚皮。”收起思绪,望了望身后穷追不舍的白驼山众,问道:“小首长,我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他不敢直接问黄衫少女目的,故意绕了个弯子。黄衫少女聪明灵慧怎能听不出来,当下笑道:“我跟人打了个赌,赌约是完成一件对方办不到的事情。”
花玉颜道:“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黄衫少女道:“但我们双方都没有透露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是什么,而且完成与否由对方来取决。”
花玉颜道:“我不懂。”
黄衫少女道:“也就是说我自认为做了一件事对方办不到的事,结果被那人否决了,即使她什么都没做也是算她赢,因为我没能办到她办不到的事情。”
“这和白驼山有什么关系?”沈渊指出问题所在。
“因为我知道她对白驼山有想法,却没有那个能力。”
“那人对白驼山有想法而已,不是要杀光白驼山的人。”沈渊一针见血道。
“我只是要杀光白驼山的坏人——坏人本就该死;其次,待我拿下白驼山,不难从他们口中问出那人目的是什么。”
沈渊又问道:“那人是不是霍泣玉?”
黄衫少女道:“你问题太多了。”
沈渊叹道:“不用说我也知道是霍泣玉。只有她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黄衫少女道:“谢谢夸奖。”她不辩解,自是默认。
沈渊道:“我此次来域外是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不料线人中途被杀,种种迹象表明是霍泣玉所为。她倒好,也不解释,干脆用计把我引到枫叶糖水屋……”
黄衫少女笑道:“把你引到我这来能说明什么?”
沈渊苦笑道:“说明她不是我的目标,说明她不想与我为敌,更说明你我的一切她都了然于胸——无论是行踪、任务内容、亦或者心里打的如意算盘!”
“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输定了?”黄衫少女脸色一变,突然停下脚步。
“小首长当然还有机会赢。”沈渊说,“那就是什么都不干,等她做一件她认为你办不到的事情,然后你把她否决。”
“且不论这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坐以待毙就不是我的风格。”她转过身来,直面白驼山众,“白驼山的人听着,你们要请我,本事还远远不够嘞。”
白驼山领头的一人气喘吁吁道:“小魔女……狗眼看人低……”
黄衫少女抱臂笑道:“才跑了一会就喘成这样,想叫人高看一眼也难。”
沈渊心里想道:“小首长起了玩心,这帮家伙惨了……”
果不其然,待得白驼山剩余的二十五人赶到时,黄衫少女说出了一番荒唐至极的话。
“我一个人打你们二十六个,输了的话就跟你们走。”
花玉颜惊道:“这怎么可以?”
黄衫少女悠悠说道:“放心,他们敢对沈渊下杀手,却不敢伤我分毫……”
一个中年男子哼道:“不错,彭盟主是吩咐过要活的,但可没说不能伤你。”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负隅顽抗,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黄衫少女握着花玉颜的手,补充道:“况且他们也伤不了我!”
那男子闻言大怒,一掌打来:“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花玉颜唰地拔出长剑,叫道:“她是我的朋友,你们冲我来。”黄衫少女却不领这个人情,把他往后一推,朝男子迎去。她缓缓伸出右手接住男子拳头,随后轻轻一转,也不知怎的反而把对方逼退三步。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对方突然发难黄衫少女也不生气,依旧咯咯笑道,“你们当中有谁能和我过上十招,我就自动认输。嘻嘻,我原本想定在五招里的,但我希望你们能和我玩久一点……”
“玩?”白驼山众人听后皆是脸色阴沉,那男子更为恼怒,鼓足内劲再出一掌,“小丫头叫你开开眼界!”
这男子四十出头,乃是淮县庆元武馆的童馆主,他二十年前把武馆搬到域外,加入了白驼山。
单论内劲童馆主仅次于白驼山主、外蒙区思达县名武师恽骀雍、天道派域外分支东阳观苍云子和已逝的天龙道场郑丹,名列白驼第五。
他这掌隐携风雷之声,大有开山破石之势,黄衫少女身单体薄,如何经受得住?白驼山众见状纷纷叫好,尽管这掌还未打到对方身上。
花玉颜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拔剑解围,沈渊却把他拽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花玉颜想要挣脱,发现沈渊死死扣住自己手腕,当下脸如火烧,低声呵斥道:“松手啦!”沈渊瞧他娇羞的模样不禁打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松手,把注意力投到战圈。
且说童馆主一掌打来,黄衫少女不躲不闪,仍然伸出宛若无骨的芊芊细手。只见她柔荑翻转,也不似用上力气的模样,那童馆主又被逼退出去!
“第二招啦。”黄衫少女笑吟吟道。
白驼山众顿时炸开了锅:“这丫头会妖法不成?”“‘小魔女’果然古怪。”“能连续化解老童两掌绝非偶然,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他们的阅历见识和武学造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黄衫少女是用什么法子破敌。
童馆主接连失手,听得背后同伴议论声,恼羞成怒,使出十成内劲,啪地打歪街边路灯,恶狠狠:“小魔女,不知道这种力道你能不能承受的住?”
黄衫少女噗嗤一笑:“你用多大力道我就如数奉还,不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童馆主道:“我偏不信这个邪!谅你不过二十岁,有多深道行与我抗衡?”纵身一跃,宛如泰山压顶朝黄衫少女扑去。
黄衫少女不敢轻敌,双手往上一托,以双掌接童馆主这雷霆一击。众人都捂住耳朵,但三掌相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两人一沾既分。黄衫少女往后翻了个跟斗,灵巧得像个鸟儿,她额头虽然冒出了几滴豆大的汗珠,但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这是什么功夫?”童馆主则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三米开外,面如死灰。
交手过后他才发现黄衫少女并没有说笑,果真把倾泻出去的内劲如数奉还,自己险些遭受不住。
“淇水汤汤,倾波委注。此乃取意自东风大侠宇文汤之名的‘抚云手’。”黄衫少女正色说道,“宇文汤曾以此招破去朱仪倩的‘大悲手’。你练的掌法跟大悲手比如何?”
童馆主冷笑道:“大悲手至刚至手,由王道霸道两种不同的内劲组成,因而世上没有人能够硬接。你这抚云手可以卸去内劲,当真巧妙,可惜却不能用来进攻。我只要转攻为守,接下七招拖到第十回合,你就要乖乖投降认输!”
花玉颜骂道:“童阳你好不要脸!”
童馆主哼道:“小姐,你不要帮着外人才好!”
这娘炮竟然是女的?沈渊咋舌道:“你管他叫小姐?”他当众问出这种问题来,花玉颜又羞又怒,恨不得掴他一掌,气得直跺脚:“本姑娘当然是女的!”心里恨恨道:“真讨厌!人家长得有这么不明显么?”
黄衫少女提醒道:“喂,姓童的,你还是先打完再聊家常吧。轮到我进攻啦!”童馆主立了个门户,严阵以待:“谅你也没本事七招打败我。”
黄衫少女笑道:“这可未必,你说过的——”莲步轻移,使出蹑影步,瞬间来到童馆主跟前,轻轻打出一掌,“世上没有人能够硬接大悲手。”童馆主意识到不妙,但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只能鼓足内劲,奋起抵抗。
嘭——
咕咚——
“第四招……果然还是高估你们了。”黄衫少女拍了拍手,抬头望去,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容,“下一位,亦或者是下二十五位。”
白驼山众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花玉颜低声问道:“小首长还会大悲手?”沈渊道:“会的吧,毕竟她是司法政卿的爱徒。”花玉颜赞叹道:“想不到大悲手这般厉害,轻轻一掌就能把童阳打晕,要知道他的内劲可是白驼山排得上名次的。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她哪里知道大悲手固然厉害,但黄衫少女还没练得到家呢,对付同水平的敌人还行,想要一击打倒童阳这样有着数十年底蕴的武师那是绝无可能。
黄衫少女刚刚使出的仍是抚云手,她并没有把童馆主掌上的劲道卸走,而是牵引回对方身上,再加自己的内劲双管齐下,才有这种效果。
倾波委注翻云雨!
“小魔女果然有些手段,童阳也未免太轻敌了。”一个戴着毡帽,留有山羊胡的高瘦小老头缓缓走出人群,把昏迷的童馆主拖走。
花玉颜哼道:“怎么?贾大掌柜也要领教领教么?”贾大掌柜捋着小胡子,摇头道:“颜小姐说笑了,我这把老骨头可遭受不起大悲手。还是让嵇无敌上吧。”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拨开人群,朗声说道:“颜妹妹,待会动起手来你可不要帮着外人对付我咯。”
花玉颜哼道:“你要为难我的朋友,你才是外人。”嵇无敌摊手道:“没办法,武馆下个月的开支还要找你爸借,你嫂嫂又要临产咯。”
花玉颜劝道:“那你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份工作,种地都比开武馆强。”嵇无敌道:“没办法,这几手功夫是老祖宗混饭吃的玩意,都传到我这代了,总不能说断就断。”
花玉颜怒道:“死脑筋!小首长替我教训教训他!不过不要下手太重,他还有老婆孩子。”
黄衫少女点点头,望向嵇无敌:“请出招——”嵇无敌也不着急,先是折好袖口,随后抱拳作揖,这才出手——不,准确的说是出脚!
如鞭似翦,快得卷起了狂风,像暴雨般密集猛烈!
这是正宗的、极为古老的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