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城有一个叫鹰市口的小街，东北三省买鹰卖鹰的都到这里交易。
  鹰市是个早市，天不亮就开市，太阳升起一杆子高时，鹰市就散了。
  中谷西川到鹰市时，天刚蒙蒙亮，正是人鹰最多的时候。不少卖鹰的把鹰架在臂膀上，不用链子拴，鹰也不跑。
  早年间，来卖鹰的都是四乡的猎户。捕捉到鹰，自己不养，来鹰市换些柴米钱。现在，卖鹰的人杂了，不但有猎户，还有破落户。
  破落户就指曾经的有钱人，家道破落了，生活难以为继了，就把家里的遗存典的典，卖的卖。死物卖没了，开始卖活物。活物不光指鹰、犬、鱼、鸟，也包括老婆、子女。
  那些把鹰架在臂膀上的多是破落户，他们养的鹰都是驯熟的，不拴也不会跑，跑了也能回来。
  中谷西川来到一个卖鹰人前，这个人面色灰黄，骨瘦如柴，一看就是个大烟鬼。不过，他的鹰品相不错，头似松塔，眼如芝麻，尾似耷*拉，看着比主人精神多了。
  而且，他的鹰是不拴的。
  中谷西川问，你的鹰听你的话吗？
  卖鹰人白了中谷西川一眼，眼里的意思是，废话。
  中谷西川又问，是不是让它干啥就干啥？
  卖鹰人说，也不是，我让它去银行给我抢点钱来，它就不去。
  中谷西川笑了，你跟我来。
  卖鹰人看了中谷西川一眼，中谷西川穿了一身便装，看不出是干什么的。
  卖鹰人说，我不去，我还等着把鹰卖了去烟馆呢。
  中谷西川说，你跟我走，不但有大烟抽，还有好酒好饭。
  卖鹰人动心了，对鹰说，宝贝儿，家去吧，回家等我。
  中谷西川忙说，别，你得带着鹰。
  卖鹰人说，你给句实话，是不是要买鹰？要买，就痛快点，我等钱用，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中谷西川说，我要租你和你的鹰，不带鹰怎么行，随我来吧。
  中谷西川带着卖鹰人上了鼓楼，让人给买了酒菜，还有大烟、烟具。
  卖鹰人一见大烟，眼睛都亮了，忙说，先生让我做什么，尽请吩咐，愿意效劳。
  中谷西川说，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守在这里，一刻也不能离。看见有两只头戴金步摇的白色鸽子，就让你的鹰把它们抓来。然后，把鸽子给我送到日本宪兵队。
  卖鹰人这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日本宪兵队的。
  卖鹰人立刻恭敬了，好的，太君，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卖鹰人进入鼓楼的当天，就看见了中谷西川说的两只白鸽子。
  当时，卖鹰人酒足饭饱，也吸足了大烟，正翘着二郎腿哼唱着小曲，远远地就看见，空中有两只鸽子飞来。
  卖鹰人站起身，仔细一看，两只鸽子都是白色的，头上也都戴着金步摇。卖鹰人兴奋了，对鹰说，去，宝贝儿，把那小白鸽子给我抓回来。
  鹰飞出鼓楼，轻松抓*住一只白鸽子，另一只慌忙逃跑。
  这两只白鸽子正是容步摇的小念和小想，被抓*住的是小想，逃跑的是小念。
  卖鹰人把小想带到宪兵队，交给中谷西川。
  中谷西川见鸽腿上绑着一个布条，布条上写有一句话：速到店里来。
  中谷西川把布条重新绑到鸽腿上，放了小想。
  三个日本宪兵上了一辆摩托车，跟踪着小想。
  小想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径直飞到兴运丝房房顶，落到阁楼上。
  见了赵辰禹，小想哀哀地叫了一声。
  赵辰禹有些奇怪，怎么了，小想？
  赵辰禹突然发现，小想头上的金步摇不见了，仔细一看，身上还有抓痕。
  赵辰禹知道出事了，摘下小想腿上的布条，看了看，在布条上写了四个字：暴露，速走！
  赵辰禹对小想说，快去！小想向精典服饰店飞去。
  摩托车又跟上了小想。
  赵辰禹迅速下了楼，进了杜明举的办公室。
  赵辰禹说，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信鸽，也许马上就会到。
  杜明举说，到了能怎样？鸽子落我房顶上，能说明什么问题？
  赵辰禹说，中谷西川认识我。
  杜明举说，我这里有暗室，你躲一下。
  赵辰禹说，我得马上去另一个地方，我不能走前边大门，只能走阁楼里的暗道。只是……
  杜明举说，我明白了，你尽管走，后边的事我来办。
  赵辰禹顺着阁楼里床下的暗道，进了天棚。
  然后，通过天棚进了储物间的夹壁墙。用铁锤凿破外墙，把着绳子，下到地面，飞速向精典服饰店跑去。
  此时，容步摇已经遣散了众人，关上了店门。
  小念独自飞回来，眼露惊恐，不断地哀叫。小想又不见了，容步摇就明白出事了。
  容步摇正在收拾东西，小想飞了回来。容步摇忙从小想腿上解下布条，看了看。
  门口传来摩托车的煞车声，容步摇看见，三个日本宪兵从车上跳了下来。
  容步摇把小念和小想放飞，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枪，开后门出去。
  三个日本兵破门而入，闯进后屋，又追出后门。
  后门处是一条偏僻的胡同，胡同里没有人，日本兵很快就发现前边跑着的容步摇。
  日本兵开枪示警，站住，再跑就打死你！
  容步摇站住，慢慢转回身，突然开枪，打死一个日军。
  容步摇继续跑，另两个日军紧追不舍。
  眼看着容步摇就要被日军追上，赵辰禹到了，双枪同时射击，把两个日军打死，救容步摇脱险。
  赵辰禹要带容步摇上龙头山，容步摇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有地方去。
  赵辰禹说，咱们还能见面吗？
  容步摇一笑，也许吧。
  赵辰禹刚刚离开兴顺丝房，大队的日本宪兵就赶到了。
  中谷西川带人直接上了楼顶。
  阁楼里，有人在睡觉。
  睡觉的是杜志，杜志满身酒气，脱得光溜溜的。中谷西川推开门时，他还在打呼噜。
  中谷西川把杜志带到杜明举办公室，问，他是什么人？
  杜明举说，我的员工啊，也是我的亲侄子。
  杜明举拿出员工名册，还有杜志的良民证，递给中谷西川。
  中谷西川看了看名册，又看看良民证。
  杜明举问，出了什么事，大佐先生为什么要抓他？
  中谷西川说，给共产党送信的鸽子落到你的屋顶，你怎么解释？
  杜明举一笑，每天落到我屋顶上的鸽子、乌鸦、麻雀，多了去了，还有老鹰。我怎么知道哪只鸽子是共产党？哪只麻雀是国民党？
  中谷西川看了看杜明举，杜明举一阵剧烈地咳嗽，咳出了眼泪。
  杜明举抹了抹泪水，说，唉，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喽。
  下章：赵辰禹约见宫本纠夫